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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他的情况怎么样,霍尔茨里德尔太太?”
“那时他也得了这病。我指的是咳嗽。只是在秋天才开始咳。持续时间大约是10周。”
扬·赫尔措克博士点点头,同时想轻轻地摸一摸本尼的头。可是他没有去摸,因为门突然打开了——事先并没有任何人敲门。赫尔措克认识那个站在门前、睁大眼睛迟疑不决地凝视着他的人。他完全变了样。那是一张精神上受到重大打击的人的脸。
赫尔措克身后站着一位护士。她首先说:“博士先生,我很抱歉,我无法阻止他进来。这位先生直接就走了进来,而且……而且……”
“这没关系,”扬·赫尔措克微笑着说。“马丁先生会有他的理由的。我猜想,他有相当紧急的事情,对吗?”
利欧点点头。然后,他急促地摇头,就像从睡眠中醒过来的人或刚刚被击倒的拳击运动员通常所做的那样。
“我马上就到您那儿来,马丁先生,”赫尔措克说。
他俩面对面坐着。赫尔措克博士不再微笑了。他用那双浓眉大眼警惕地注视着他的对面。利欧尽力忍受他的目光,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让声音颤抖。他心里自言自语地说,要客观地面对一切。可是,要是博士的语气不对头,我就从窗子里跳出去。他感到腋窝里在出汗。
“您还记得使您的朋友莱斯纳尔受到传染的那个生物…血浆公司生产的制剂吧?”
“当然!我甚至还知道它的号码,大概是12430。您以为我会把它忘掉吗?”
“您的记忆数字的能力不错。迪特·莱斯纳尔得到的那袋,号码是12426。而我……”他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尤其是在凝神看着他的博士面前,他难于继续说下去。“好吧,我……我愿试试向您解释一下。我得到的也是这一系列里的一袋……”
“您?!怎么会是您?”赫尔措克猛地向后靠,不相信地举起双手。
09
“事情是这样的。我那时候遇到一次小事故。我宁可把它看作一种灾祸。我的胫骨折断了,不过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一点也不痛了。我这样说的目的,是想告诉您,我几乎把这件事忘了。您知道,生活里会发生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要重新想起它们,的确很花力气。”
赫尔措克一言不发。他的前额上出现深深的皱纹。
“我在达豪医院里接受治疗。给我治疗的还是一位朋友。当事故发生的时候,医院在当夜就派了一个使者去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以便设法得到血浆……”要是他的嘴不那么干的话,他现在会说得更轻松些。“莱斯纳尔得到的那袋是12426。我得到的那袋,号码是12434。”
写字台上的金属碗了当作响。扬·赫尔措克刚才碰了它一下。
“这,这……这毕竟……”
“这毕竟是事实,博士。你不愿相信它,你不理解它——可是,这是事实!”
“您从哪里得知这事?”
“从另一位朋友那里,博士先生。这次不是医生,而是刑事警官。您瞧,我有许多朋友……”利欧咧着嘴笑,以致他的脸看上去就像是纸做的面具。“保尔·诺沃提尼。应我的请求,他开车驶进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以便询问那里的工作人员。院长已经走了。诺沃提尼只好向一位魏斯曼博士打听情况。据魏斯曼说,他们那儿的一切都须登记。当天夜里,即从6月27日至6月28日零点,他们给达豪医院提供的那袋血浆也登记了。”
赫尔措克默不作声地坐着,心情沉重得像块石头。他为什么不帮助他?为什么他,利欧,在他几乎不再能讲话的时候,还得继续讲话?
“那位魏斯曼博士主动与我谈话,还表示愿意为我检查身体。我不认识他。我也根本不想认识他。”
“亲爱的马丁先生,我能想象您此时的痛苦心情……”
“这也许没有人能办到。”
“是的,在这点上您是对的。不过,这事与我无关。我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情……达豪医院的护士给您注射了这种血浆,这毕竟什么也证明不了。”
“只是我担心我有可能随身携带上一些非常细小、可惜相当危险的艾滋病毒。”
“不。我敢肯定,其他的那些血浆袋并没有被感染。也许迪特,也许我的那位可怜和不幸的朋友莱斯纳尔,仍然是唯一被艾滋病毒感染的人。”
“魏斯曼博士也是这么说的。这就像是买彩票一样。不,就像是俄罗斯的轮盘赌一样。”
“好吧。可是,俄罗斯的轮盘赌,也往往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这一点您和我一样都很清楚。可是,其他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他们当然受到了检查。”
“这么说,要知道检查结果,为时尚早。”
“检查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10至12天。所以您就来我这儿,是吗?”
“是的,博士。我想请您为我安排一次检查。”
维拉已经把西红柿切成小小的薄片。还有用作点缀的石芹。她开始切,一边满意地看了看那两个拼盘:切成片的肉食和干酪。也许饭食有点儿简单,不过这终究只是朋友间的聚会。当然,克莱娥带来了哈利,这是一位具有吸引力的心理治疗家,维拉不知道,他是否好色之徒;此外,还来了巴伐利亚电视台新闻节目编辑部的海茵茨·费舍尔;最后是意想不到的客人理查德。维拉对他的到来特别高兴。理查德是英国人,儿童书籍的作者,他用赚来的稿费,驾小帆船周游世界各大洋。
她用薄膜盖住那两个拼盘,然后把酒杯放到一只托盘上。当她把托盘端进餐室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她拿起电话听筒。先是听到一片嘈杂声,犹如一家饭店的后院发出的噪声,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利欧的声音。非常微弱,非常遥远。
“利欧?我听不清楚你的话。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20分钟后,客人们就到了。”
“我知道。”
“这根本不是回答!说吧……”
她感到怒火中烧,一边在想:要是他现在又对你弃之不顾,那么,那么……
“我不能来。”
“利欧!”
“的确不能来。相信我吧,亲爱的……”
“你不能来,这是什么意思?利欧,你是不是疯了?客人是你自己邀请来的,你可不能……”
他的声音没有了。只听到空线信号。
她挂上听筒,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话机。然后她坐到桌旁的一张椅子上,拿起一只杯子,把它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转来转去。她的怒气已消。她长时间地呆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最近几天的日子,思考着那些引起她思想混乱的倒楣日子。
“亲爱的,我不能来。”
我也不能,她想。他到底指望什么?“亲爱的”,这究竟有什么用?他这样称呼她,也许已经有两次或三次了。她是“维拉”,但却不是“亲爱的”。真见鬼,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要是自作聪明,以为她会和一大群被遗弃的客人闲坐在小屋里,那他是大错特错了。
恼怒使她重新兴奋起来。这一点,克莱娥和其他的客人都感觉到了。当他们按响英国公园附近的那间小屋的门铃的时候,心里虽然高兴、但也有些恼怒的维拉打开了门,她微笑着向他们宣布:“朋友们,我有一个呱呱叫的香肠拼盘。我有干酪。我有葡萄酒。这一切我们别去碰。我们到别的地方消遣吧。在那儿我会告诉你们,为什么……”
利欧的保时捷车已经在奥运会体育场附近的那条长长的直道上行驶,只要窥见一个空隙,他就超车,即使亮着黄灯,他也不顾一切地挤过十字路口,不管灯光信号多次发出警告,他仍旧提高速度。
尼芬堡①。高速公路——开足油门!马达开始轰鸣,利欧感到速度的压力像一种重量把他压进座位里。当马达拼命旋转,转速表的指针向下移至红色的警告区的时候,利欧感受到了马达的震动,以及那越来越大的、疯狂的、攻击性的、几乎是满怀仇恨的号叫声。不要管它!让它从你的耳边飞过去。一不做,二不休……
① 慕尼黑的一个市区名。
他前面的那些车辆的驾驶员,看到这低着头的黑色怪物风驰电掣般地朝自己驶近的时候,都纷纷把车避到一边,眼里射出怒火,对它表示了无奈的抗议。
利欧甚至连这点也没有注意到。尽管马达轰鸣,尽管风在呼啸,他内心里却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神秘的寂静,在它的深处响起了赫尔措克的声音:“……利欧……我可以叫您利欧吧!……您没有理由垂头丧气,只因为我们不知道检查会有什么结果。我认为,检查的结果会是阴性,这是完全可能的。让我们耐心等着吧,利欧……我求您……”
扬·赫尔措克博士,一个名叫迪特·莱斯纳尔的人的朋友,也曾认为,莱斯纳尔是绝对不会染上艾滋病毒的。
“即使发生这样的事,利欧,有许多病例证明,病毒不会在所有被感染者的身上发生作用。我从医学文献里搜集了一些有关的文章。事实证明,在抵抗这样一种疾病的时候,我认为,内心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这种疾病不一定会使患者丧命……”
“即使……”
“重要的是内心的态度……”
是啊,利欧·马丁周围是一片寂静,寂静和遥远的声音。
在他的前面突然亮起了车尾的刹车灯。这是一辆载重卡车。它想向左拐,不,它的确靠边行驶。利欧用力踩煞车。按煞车。按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感到自己车子的尾部滑向一旁,他赶紧使左右摇晃的车子平衡下来,而且做到了。幸亏他及时地使车子恢复了平衡。刚才还挡住他去路的那辆大卡车移到边上去了。
于是,利欧又加大油门。
布尔高从车外闪过。他是什么时候到过这儿呢?一年之前……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