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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走到水平如镜的湖边,停住了脚步。 温暖而透明的湖水清爽宜人。“你上大路口去等一会儿。 我到湖里洗个澡。”丽达用命令的口气说。谢廖沙在小桥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脸朝着太阳。他背后响起了溅水声。透过树丛,他看见冬妮亚。 图曼诺娃和宣传列车政委丘扎宁正顺着大路走来。 丘扎宁长得很漂亮,穿着十分考究的弗连奇军装,系着军官武装带,脚上是吱吱响的软皮靴子。他挽着冬妮亚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跟她谈着什么。谢廖沙认出了冬妮亚。 就是她有一回给他送过保尔写的条子。 冬妮亚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廖沙,显然,她也认出他来了。 当冬妮亚和丘扎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叫住冬妮亚说:“同志,您等一等,我这儿有一封信,跟您也有点关系。”
他把一张写得满满的信纸递给了她。 冬妮亚抽出手,读起信来。 信纸在她手中微微颤动着。 她把信还给谢廖沙的时候,问:“他的情况,你就知道这些吗?”
“是的。”谢廖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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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达从后面走来,碎石在她脚下响了一下。 丘扎宁看见她在这里,立即小声对冬妮亚说:“咱们走吧。”
但是丽达已经把他叫住了。 她轻蔑地嘲讽他说:“丘扎宁同志!列车上成天都在找您呢!”
丘扎宁不满地斜了她一眼。“没关系,没有我,他们照样能办事。”
丽达看着丘扎宁他们两人的背影,说:“这个骗子,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撵走啊!”
树林在喧闹,柞树摇晃着强劲的脑袋。湖水清澈凉爽,令人神往。 谢廖沙也情不自禁地想跳入水中,洗个痛快。洗完之后,他在离林间小道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丽达,她正坐在一棵伐倒的柞树上。两个人一边谈话,一边向树林深处走去。 他们走到一小块青草茂盛的林间空地上,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树林里静悄悄的。 只有柞树在窃窃私语。 丽达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弯过一只胳膊枕在头下。 她那两条健美的腿和一双补了又补的皮鞋,没在又高又密的青草里。 谢廖沙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她的脚上,看到她的皮鞋上打着整整齐齐的补丁,再看看自己的靴子,上面有一个大窟窿,已经露出了脚趾。 他不禁笑了起来。“你笑什么?”
谢廖沙伸出一只靴子,说:“咱们穿着这样的靴子,怎么打仗啊?”
丽达没有回答。她轻轻咬着草茎,心里正在想着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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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扎宁是个坏党员,”她终于开口说。“我们所有的政工人员都穿得又旧又破,可他却只关心自己。 他是到咱们党里来混混的……现在,前线情况确实严重,咱们国家得经受激烈战斗的长期考验。”她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谢廖沙,咱们不单要用嘴和笔战斗,也要拿起枪来。 中央已经决定,动员四分之一的共青团员上前线,你知道吗?
谢廖沙,我估计,咱们在这儿不会待很久了。“
谢廖沙听她说着,从她的话里听出一种不寻常的音调来。他感到很惊奇。她那双水汪汪的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几乎要忘情了,想对她说,她的眼睛像一面镜子,从里面能看见一切,但是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丽达用胳膊肘支着,欠起身来。“你的手枪呢?”
谢廖沙摸了一下皮带,难过地说:“上回在村子里,叫那帮富农给抢去了。”
丽达把手伸进制服口袋,掏出一支发亮的勃朗宁手枪。“你看见那棵柞树没有,谢廖沙?”她用枪口指了指离她有二十五六步远的一棵满是裂纹的树干。 然后举起手枪,同眼睛取平,几乎没有瞄准,就开了一枪。 打碎的树皮撒落在地上。“看到了没有?”她得意地说,接着又放了一枪。 又是一阵树皮落地的簌簌声。“给你,”她把手枪递给谢廖沙,用逗弄的口吻说。“现在该看看你的枪法了。”
谢廖沙放了三枪,有一枪没有打中。 丽达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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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不会打得这么好呢。”
她放下手枪,又在草地上躺下来。 制服上衣清晰地显出了她那富有弹性的胸脯的轮廓。“谢廖沙,你到这儿来。”她轻轻地说。他把身子挪到她跟前。“你看到天空没有?
天空是碧蓝的。你的眼睛和天空一样,也是碧蓝的。 这不好。 你的眼睛应该是深灰色的,像钢铁一样才好。 碧蓝色未免太温柔了。“
突然,她一下紧紧搂住了他那长着淡黄色头发的头,热烈地吻着他的双唇。这个举动对谢廖沙来说太突如其来了,即便他在刑场面对枪口,也未必会这样心慌意乱。 他只知道丽达在吻他,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无法理解。 这个丽达,他连握她的手超过一秒钟都不敢。“谢廖沙,”她稍稍推开他那晕乎乎的头说,“我现在把自己交给你,是因为你充满青春活力,你的感情跟你的眼睛一样纯洁,还因为未来的日子可能夺去我们的生命。 所以,趁我们有这几个自由支配的时辰,我们现在要相爱。 在我的生活里,你是我爱的第二个人……”
谢廖沙打断她的话头,向她探过身去。 他陶醉在幸福之中,克服着内心的羞涩,抓住了她的手……
曾经难以理解的丽达如今成了他谢廖沙心爱的妻子。 一股巨大的激情闯进了他的生活,这是他对丽达深沉而又博大的同志情谊,它占据了他那颗渴望火热斗争的心。开头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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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常规完全给打乱了。可是紧张繁忙的工作不等人。不久他又全身心投入了工作。直到眼前的这个秋天,生活只赏赐给他们三四次见面的机会,这几次见面令人心醉,永生难忘。
过了两个月,秋天到了。夜悄悄降临,用黑色的帷幕盖住了树林。 师参谋部的报务员俯在电报机上,忙着收报。电报机发出急促的嗒嗒声,一张狭长的纸条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他迅速将那些点和短线译成文字,写在电文纸上:
第一师师参谋长并抄送舍佩托夫卡革委会主席。 命令收到电报后十小时内,撤出市内全部机关。 留一个营,归本战区指挥员×团团长指挥。师参谋部、政治部及所有军事机关,均撤至巴兰切夫车站。 执行情况,即报来。师长(签名)
十分钟后,一辆点着电石灯的摩托车飞速穿过寂静的街道,突突突地喷着气,在革委会大门口停了下来。 通讯员把电报交给了革委会主席多林尼克。 人们行动起来了。 特务连马上开始整队。一小时过后,几辆马车满载着革委会的物品,从街上走过,到波多尔斯克车站,装车准备出发。谢廖沙听完电报,跟着通讯员跑了出去,对他说:“同志,捎个脚,带我上车站,行不?”
“坐在后面吧,把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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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鼓动科的车厢已经挂到列车上,谢廖沙在离车厢十步左右的地方抓住了丽达的双肩。 他感到就要失去一件无比珍贵的东西,低声地说:“再见吧,丽达,我亲爱的同志!咱们还会见面的,你千万别忘了我。”
他害怕自己马上就会放声哭出来。 该走了。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都握疼了。
第二天早晨,被遗弃的小城和车站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最后一列火车的车头拉了几声汽笛,像是告别似的。 留守城里的那个营,在车站后面铁路两侧布成了警戒线。遍地都是黄叶,树枝上光秃秃的。 风卷着落叶,在路上慢慢地打转。谢廖沙穿着军大衣,身上束着帆布子弹带,同十个红军战士一起,守卫着糖厂附近的十字路口,等待波兰军队的到来。阿夫托诺姆。 彼得罗维奇敲了几下邻居格拉西姆。 列昂季耶维奇的门。 这位邻居还没有穿好衣服,他从敞开的房门里探出头来,问:“出了什么事?”
阿夫托诺姆。 彼得罗维奇指着持枪行进的红军战士,向他的朋友使了个眼色。“开走了。”
格拉西姆。 列昂季耶维奇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问:“您知不知道,波兰人的旗子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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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只独头鹰。”
“哪儿能弄到呢?”
阿夫托诺姆。 彼得罗维奇烦恼地搔了搔后脑勺。“他们当然无所谓,”他想了一会儿说。“说走就走了,可是苦了咱们,要合新政府的意,又得大伤脑筋。”
突然,一挺机枪嗒嗒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四周的寂静。车站附近有一个火车头拉响了汽笛。 同时从那里传来了一下沉重的炮声。 接着重炮弹划破长空,呼啸着飞过去,落在工厂后边的大道上。道旁的灌木丛立刻隐没在蓝灰色的硝烟里。闷闷不乐的红军战士沿着街道默默地撤退,不时回头看看后边。一颗凉丝丝的泪珠顺着谢廖沙的脸流了下来。 他急忙擦掉泪珠,回头向同志们看了一眼,幸好谁也没有看见。同谢廖沙并肩走着的是又高又瘦的锯木厂工人安捷克。克洛波托夫斯基。 他的手指扣在步枪扳机上。 安捷克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他的眼睛碰到了谢廖沙的目光,便向他诉说了自己的心事:“这回咱们家里的人可要遭殃了,特别是我家的人。他们一定会说:‘他是波兰人,还同波兰大军作对。’他们准会把我父亲赶出锯木厂,用鞭子抽他。我劝老人家跟咱们一起走,可是他舍不得扔下这个家。 唉,这帮该死的家伙,赶紧碰上他们打一仗才好呢!”
安捷克烦躁地把遮住眼睛的红军军帽往上推了推。……再见吧,我的故乡,再见吧,肮脏而难看的小城,丑陋的小屋,坎坷不平的街道!再见吧,亲人们,再见吧,瓦莉亚,再见吧,转入地下的同志们!凶恶的异族侵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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