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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古青认真点了点头,抬眸望着皇帝道:“从前,我是恨透了你,可愈是久了,便愈是没了恨意。我也明白,你是皇帝,有些事是迫不得已的。但,即便是不恨,我也不能与一个害死我父王的人琴瑟相合,那便是不孝。而我,做你的表妹足矣,只在清宁轩,做一个无忧无虑,与世无争,与后宫无争的郡主便是,还请……表哥成全。”
这一番话说的掏心掏肺,这一声表哥亦唤得随意自然。福临心中有些不舒服,定定看着女子,还未开口,便见女子娉婷行礼:“孟古青告退。”
踏出乾清宫之时,孟古青脸上浮起冷笑,她终究还是算计了,在这后宫里,不就是如此么?不管如何,终究还是须得有个靠山。太后,已是靠不来的。若太后有心,大可让她三哥知晓她如今的处境,亦可在她危难之时来看她,但太后却是隐得密不透风。紫禁城,终是个人情凉薄的地方。若非,因着冷宫老妇所言,她也不会起了疑心。
回眸望眼宏观的宫殿,欲擒故纵,她需要皇帝的恩宠,但却不能招摇的恩宠。
这厢慈宁宫中,太后蹙了娥眉:“什么,福临……将她传去了乾清宫!”
“不光是如此,前些时日,皇上去了清宁轩,二人闭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宝蓝衫子躬身道。
太后瞥了瞥那宝蓝衫子,沉声道:“下去罢。”
待那太监退去,太后抬眸看着苏麻喇姑道:“你说,静儿此番,是不是起了什么疑心,怎的……忽然转了性子。”
“摆驾清宁轩!”苏麻喇姑还未说话,太后便沉声吩咐道。
穿过长长宫巷,孟古青满腹心事的踏入清宁轩,雁歌和灵犀总算得是松了一口气。依着自家主子的倔性子,她们还真怕闹出些什么事来,然却不曾想到,自家主子非但没惹怒了皇上,倒是把皇上给逗乐了。
清宁轩破落,却让孟古青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陋室铭》,于孟古青而言就是如此罢。还有那东晋文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约莫就是如此罢。
抬眸望去,暖阳渐隐,院落中的椅子有些摇摇晃晃了,想来是也有些时日。自她来清宁轩,这椅子便在此。
落座于木椅上,孟古青如释重负,如今唯有在这农家小院中,她才会轻松些。欲擒故纵,看似无情,却又无情。得不到的最好,男人不就是如此么?
从前她总道那些个施媚之人是狐媚子,言施媚得来的恩宠不是真情,然如今她却在步步算计,让他一步步踏入自己亲手编织的网。她须得他的庇佑,只得做起自己从前最不屑做的事。实质上她已经做过了,只是不如现下这样彻底罢了。
“太后娘娘驾到。”随着步伐声,远远的便闻得太监扯着嗓子道。
孟古青心中冷笑,前脚这才回来,后脚便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要在皇帝传召她入乾清宫之后来。若说太后不曾有意盯着她,她是不信的。
“孟古青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孟古青依旧是屈膝行礼,甚是恭敬。
太后屈身将其扶起,温和道:“静儿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姑姑身子不好,直至今日才来,静儿不怪姑姑罢。”
孟古青不知太后是怀了什么心思,依是如往日那般,轻挽着太后朝着屋内走去,含笑道:“姑姑能来看静儿,静儿便很是高兴了!姑姑你身子不好,若是不能来,就莫要来了,您这身子啊,经不起折腾。”
“还是咱们静儿懂事!可惜啊,皇上……”太后目光很是柔和,尽然是对女子的宠溺,全然看不出一点端倪。
见着太后把这清宁轩当戏台子了,孟古青自是要配合她,俨然一副好侄女的模样:“姑姑多言了,原也是静儿有错在先。”
太后轻覆上孟古青有些茧的手,温声道:“你有没有错,哀家怎会不知晓,哀家还没老糊涂呢!只是福临这性子啊……哀家也管他不得,却是委屈了你。”
言语间,太后眸中竟缀着些许愧疚的泪花,孟古青只觉背脊发凉,对太后生疑,原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从前她只觉是自己想得太多,然自打在冷宫见那疯癫老妇之后,便时时注意着,彻查一番,这才恍然大悟。
想来,太后也是苦心孤诣,儿子到底是最重要的,大清江山亦是最重要的。她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如今只得是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破落的农家小屋内,女子摇摇头,含笑道:“静儿不觉委屈,如今在此与世无争,倒也比那乌烟瘴气的六宫舒坦。皇上不喜欢静儿,静儿便离他远些,免得皇上难过,静儿的日子也难过。”
“你真是这样想的?”显然太后并不相信。
孟古青温柔莞尔:“恩,静儿喜欢这里,这儿的天空就像科尔沁的一样美丽,自己种些花花草草,安度一生,这便是静儿最大的愿望。”
太后到底是腥风血雨,皇储之争中一路走来的,就是孟古青伪装得再好,却还是逃不过她那细腻的心思。仍不死心,蹙眉问道:“哀家听闻,今日福临传你去了乾清宫,可曾为难你?若是有什么事,定要与姑姑说,姑姑必定护你周全。”
闻太后此番“情深意重,慈爱仁慈”,雁歌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颤。
果然,太后是为着此事而来。孟古青脸上浮起悲凉,扯出一抹牵强微笑,摇摇头道:“没有。”
孟古青摸不透太后,太后亦辨不清孟古青所言是真是假,往日孟古青遭了福临的薄待,也从来不曾在她面前叫苦,她问起之时孟古青也就是这副神情。
“真的么?静儿,你可莫要瞒着姑姑!你已经落得这般了,他若是再薄待你,姑姑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太后继续一副慈爱姑姑的模样。
孟古青微露贝齿,丹唇付之笑容:“皇上到底还是念着些许情分的,即便做不成夫妻,到底静儿还得唤他一声表哥不是。他给了静儿郡主的名分,也是希望静儿不会遭旁人欺辱。”
太后微微叹息:“你啊,总是帮着他说话,也不知是怎的想的,有哪个郡主是居在这等破落之地的。”
太后当下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孟古青心中有些动摇,但她再不能信,纵然太后不曾多做些什么,但也依附不得,信不得。亲人之间,却还比不过外人,呵,荣华富贵,就让人这般痴迷么?
孟古青故意往外头望去道:“姑姑您瞧,这外头的景致多好,静儿倒不觉这是破落之地,此乃世外桃源。皇上也是知晓静儿的心思,哪里能说是薄待了静儿。”
太后亦随着孟古青瞧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凄凉,孤零零的一株桃花树,旁一些许花花草草的,外头的一把椅子有些摇摇晃晃的,可谓是一片狼藉。回眸笑看了看孟古青,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淡淡道:“的确是好景致。”
太后前来,自是要唠唠叨叨几句,用了些许晚膳,总之就是得表现得一副好姑姑,圣母皇太后的模样。待天色渐晚,方才离去。
孟古青望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心中几分嘲讽,高高在上的太后,她怎的用的惯这清宁轩的粗茶淡饭。转念一想,太后亦是一步步走来的,自然没什么咽不下的。
躺在那吱吱呀呀的木椅上,一如往常一般,抬头看那满天的星宿。孟古青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从而神色亦有些沉沉。
“主子,今日……为何要欺瞒于太后娘娘!”雁歌憋了许久,这厢才问了出来。
孟古青眸光落在雁歌身上,苦笑道:“你以为,太后当真是真心待我,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即便是有那么一点,也万万比不过皇权。倚仗旁人倚仗不得,只得倚仗自己。”
雁歌心中一惊,自家主子竟开始生疑太后了,她心中且喜且忧的。自家主子能有所防范自是好,可若是太后知晓了,必定不会放过自家主子的。
如此一想,雁歌不禁浮上忧色,当下便沉默不语了。
孟古青把弄着衣袖,亦是忧愁满面,费尽心思的逃,终究还是逃不掉。在后宫里,不正不斗便是死路一条,孟古青闭眼靠着,捏着衣袖的手更紧了些。今日,是最后一回这样简单的看着星星,明日,便得步步算计,不择手段。
我,需要他的庇护,我,要学着旁人那般讨好!躺在床榻之上,孟古青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
翌日,天儿依是响晴的,光瞧着昨夜的满天星宿,便能得知一二。这大约便是那些个白胡子方士所谓的观天象罢。
今儿个孟古青着了一身浅浅青衣,清丽脱俗,丝毫不招摇。一如往常的浇灌了些许水,悠悠坐落在椅子上,低眸思衬着,琢磨着再往冷宫去一回。她必定要将皇四子的死查个水落石出的,冷宫走水……阿木尔中毒,此中必定是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还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孟古青深觉此刻脑子清醒了很多,往日在那翊坤宫之时,总归是看不明白,处处遭人害,却丝毫不起疑。
“灵犀,你去永寿宫走一趟,看看琼姐姐可曾查到了些什么。”孟古青起身抬眸朝着段站在一旁的灵犀道。
灵犀诺诺应了一声,便出了清宁轩。“那奴婢做什么?”雁歌脸色有异,大约是因着孟古青吩咐灵犀去,而没有吩咐她去的缘故,往日这些个事儿素来都是她去的。
看着雁歌这般神情,孟古青多少猜到了几分,她倒不是不信任雁歌,只是灵犀有身手,办事谨慎小心。这种事若是派了雁歌去,指不定让人取了性命。那幕后黑手三番五次的陷害,哪一回不是置她于死地的,如此看来,必定会将知晓内情的人一并除去。图娅被贬冷宫,依旧是处处被害。
就拿那日一起子太监殴打之事来说,若非有人刻意指使,怎的也不会无事便去殴打一名冷宫妃子。世事无常,总有个变数,指不定哪日便出了冷宫,重获君恩,明日有人不知是哪一番光景了。宫人们心里头不是不明白,但想来,入了冷宫的,又有几个有本事再出去。
孟古青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