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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以为然:“到底臣妾入宫六七年,亦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六七年,自是要学了皇上的宽宏大量,宅心仁厚。那拉氏纵有大过错,也不过就是旁人的一颗棋子罢了,一颗,弃子罢了,不足为惧,何故要与一颗弃子计较。再言,她即便是要恨,也是恨那将执棋之人。”似乎是故意的,女子将弃子二字咬得极重。
董鄂云婉脸色有些难看,她与孟古青拌嘴原不是一两回了,眼前的女子嘴上功夫素来不差,原知是占不了多少便宜,偏生就是咽不下心中那一口气。弃子,她是在言自己是福临的弃子么?浮上虚假笑容:“姐姐说的极是,不过是颗弃子罢了,不足为惧,本宫还真真是杞人忧天,高估了她了。”
孟古青付之一笑:“既如此,还请皇贵妃莫要因着臣妾便不待见她,说到底,那拉氏也只得是个可怜人罢了。茱萸满宫红实垂,秋风枭枭生繁枝。深宫寂寥,也怪不得她。”这一句来得风轻云淡,微凝叹息。
“主子,石妃娘娘来了。”芳尘自外头徐步而来,至孟古青跟前,轻声细语道。
一袭黛色的宽袖衣袍,美貌宛若烟雨江南,衣如逶迤诗画,琼羽莲步走来,见了董鄂云婉,恭敬行礼:“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给静妃娘娘请安。”
将才跌了那么一下,董鄂若宁还觉生疼,起身蹒跚两步,朝琼羽福身:“妾身给石妃娘娘请安,石妃娘娘万福金安。”
两两皆道免礼,董鄂若宁便又落回原处,琼羽欠身落座在孟古青旁的红木椅上,芳尘遂呈上茶盏,琼羽轻接过,茶盖脆声,妃嫔端庄姿态,声音听不出多少变化,与方才行礼之时尔尔,却隐隐关怀:“静妃妹妹可还好,今日可真是吓坏了臣妾了。”
许是因着董鄂氏姐妹在此,琼羽便不似平日那般称我。孟古青摇摇头,温柔笑道:“琼姐姐多虑了,本宫入宫六年,起起落落,这般的小风小浪还是受的起的。哪能那样娇弱。”
琼羽闻言,点了点头:“见你脸色这样好,臣妾便放心了。”
孟古青与琼羽此番姐妹情深,便将董鄂氏姐妹二人晾在了一旁,董鄂云婉牵强笑了笑道:“既静妃姐姐无碍,那本宫便先回承乾宫了,皇四子一会儿不见本宫,便哭闹得厉害。”
董鄂若宁原是同董鄂云婉一道来的,自是随其离去。待孟古青和琼羽行礼恭送之后,董鄂若宁亦与其二人行告退礼。
然将将福身,便觉站立不稳,下一瞬便生生的朝着孟古青扑去。
董鄂云婉眼中掠过一丝阴笑,清雅容颜却是一脸紧张,逐喊道:“静妃姐姐!”
许是让身后的宫女蓄意推搡,董鄂若宁全然不能自已,眸中恐慌,不偏不倚的便朝着孟古青腹部去。
琼羽顿时花容失色,眼见着董鄂若宁直扑而来,顿时惊叫:“静儿小心!”
殿中宫人无一不睁目惊望,皆是惊吓不已,有些许胆小的宫女吓得掉了眼泪。碰!只见女子倒地,鲜红的血液算不得多,在青石墁砖上却是尤其的显眼。
董鄂云婉睁大了双眼,怒面紧张:“姐姐!”
鲜血蔓延,背部的刺痛让董鄂若宁不觉掉了泪。琼羽深吐了口气,急忙将伫立在原地惊魂未定的孟古青扶住,许是太过紧张,竟忘了宫规,只紧张道:“静儿,没事罢。”
孟古青凤眸圆睁,俏脸煞白,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柔声道:“无碍,琼姐姐不必担忧。倒是宁福晋,伤得不轻罢。”
董鄂云婉眸中掠过一丝恨意,不甘,仙子般的玉面却是满脸的紧张关怀,似乎又急又气,急忙将躺在地上的董鄂若宁扶起。
董鄂若宁颤颤巍巍起身,青石墁砖上,碎裂的茶碗沾着血丝,孟古青微扫了扫灵犀,眼中浮上笑意。殿中的一起子宫人亦是定了神,方才那一幕可真是惊心动魄,若静妃当真有个万一,那他们也是难逃罪责。
孟古青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所幸灵犀敏捷机智,一个茶碗便让董鄂若宁转了方向,满地的瓷渣将她后背刺伤,血流的不算多,但却也伤得不轻,腊月的天儿,衣袍穿得倒也厚实,却见董鄂若宁后背血迹斑斑。
董鄂云婉泪眼朦胧,略带抽泣:“姐姐,你没事罢!怎的这样不小心。”
孟古青定了定色,和色平声:“想必是因着这天寒地冻的,宁福晋穿得又这样单薄,足下麻木,才会不慎跌倒的,还是赶紧传太医罢。”
琼羽闻言,嗓音比素日里大了些,朝殿中一起子宫人:“赶快传太医。”
董鄂若宁眼眶中饱含泪水,想来瓷渣入肤,自然是生疼的厉害,却还硬撑道:“妾身还是回重华宫去,这般血迹,在此污浊了静妃娘娘喜气可不好。”
言罢,便步履蹒跚的朝外去,孟古青赶忙疾步跟去,对殿外站着的小德子道:“快备轿辇。”
许是为表姐妹情深,也许是为表心慈大度,只闻董鄂云婉急声道:“快将宁福晋扶上本宫的轿辇。”
孟古青嘴角浮起来冷笑,董鄂云婉素来温文尔雅,此刻却是这样大声,可见是故意嚷给自己听的。小德子将将迈步欲备轿辇,便让她叫了回来,悠悠望着董鄂氏姐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必了。”
眼含笑意的步入殿内,淡淡道:“小桂子,将这茶碗渣子收拾干净了,若是再扎到人可不好。”
“嗻”宝蓝衫子赶忙动手收拾,满地的碎渣,染着血迹,瞧来虽不是触目惊心,却也叫人莫名的生疼。
琼羽站在殿中与孟古青相视一笑,二人便步入内殿,暗红的珠帘后,略是比外头暖和些。雁歌方才闻得声响,亦是疾步踏出,不想一个不慎却叫那佛珠落了满地,生怕孟古青发觉,便未曾踏出,只慌忙在内殿是拾捣着那檀木佛珠。
越来越近的步伐声,让雁歌愈发的慌乱,最后一颗佛珠塞入袖中,闭了闭眼,总算是松了口气,微微起身。珠帘声响,孟古青和琼羽笑谈而来。
雁歌恢复素日神色,笑吟吟道:“主子,已经收拾好了。”又朝着琼羽福身行了一礼,对着随琼羽而来的玉枕灿然一笑,玉枕自是回以微笑。
皆随主子落在一旁,孟古青欠身落座,轻抚着腹部,眉眼之间虽含笑,却又隐隐忧色。
琼羽亦是落座,笑颜之间,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方才可真真是吓坏我了,皇贵妃可真是愈发的明目张胆了,今儿一早的闹出那般事端来,眼见不成,便又生一计,使了这样的法子来害你。”
雁歌方才只闻外头声响,却因着佛珠的缘故,便未曾太注意,听琼羽这样一说,心知那皇贵妃又出了幺蛾子来害自家主子,急张拘储的询问:“主子,您没事罢!怎的了!”
听琼羽那番所言,雁歌约莫是明白了,今儿个早上那么一出,许是同皇贵妃脱不了干系。眼见着一计不成,方才又生了事端。
正说着,灵犀和芳尘已然入殿,芳尘此刻将什么规矩礼数的皆抛到了一旁,只满脸紧张的打量着孟古青道:“娘娘,还请太医来瞧瞧罢,您可觉有什么不舒服的。”
孟古青摆摆手道:“本宫还没有那般娇弱,今日之事万莫要声张,莫不然,还不知要生出些什么事端来。”
“静儿,她这样害你,你何故息事宁人?如此岂非向她示弱,日后她只怕更是肆无忌惮的谋害于你了。”琼羽言语间似乎甚是不解。
孟古青摇摇头道:“琼姐姐,我若不息事宁人,又能如何。如今费扬古甚得皇上器重。其又与安亲王关系甚笃,我若与皇上提及,只怕也只得让皇上为难罢了。况且,家丑不可外扬,今儿个一早的就闹了那么一出了,怎能再起风浪。”
琼羽紧锁的眉头略浮无奈:“我以为你是恨透了皇上的,毕竟……,罢了罢了,你若要为皇上想,那便为他想罢。你这性子啊,可真是让我担心,从前是这般,如今还是这般。什么都往心里藏,有些个事儿,说不得,可有些事儿啊,说了来,总是比藏在心里头舒坦不是。”
孟古青颜容浅笑,眉眼中苦涩之意:“这里是紫禁城,原也是没有法子的,有些事是必须忍的,就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也得忍着不是。还说我呢,你受的委屈也不少,也不见你吐苦水不是!”
嘴上是这样说,可说到底,却也是因着生怕她三哥有个万一,生怕腹中胎儿再遭毒手,她是这样同自己的说的。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曾爱的刻骨铭心,伤得亦是深入骨髓,然如今却是收心高望,仰望帝王那样望着他,她能做到的,也唯有如此。她父王的死,始终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琼羽清丽容颜淡然苦笑:“正如你所言,认命罢了。”言语间,琼羽眸中悲伤一闪而过,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这一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琼羽离开翊坤宫之时,天色已然渐晚,雪未落,只得是夜风凛凛,玉枕手中的灯笼摇曳,几名太监抬着轿辇走过黑压压的宫巷,永寿宫略显清冷。皇帝也很久不曾来过了,只得是以礼相待,琼羽并不在意。
永寿宫的陈设不如翊坤宫那样气派,更不如承乾宫那样华贵,甚为简单。褪下逶迤繁复的衣袍,落座镜前,青丝常垂,呆望着镜中女子,良久之后,似对玉枕说,又似对镜中女子说一般,黯然轻云:“大野始严凝,云天晓色澄。树寒稀宿鸟,云迥少来僧。背日收窗雪,开炉释砚冰。忽然归故国,孤想寓西陵。”
曲罢,凄凉笑道:“呵,好似,不大应景,不过,也都一样孤寂。”
玉枕落在尔后良久,眼眶中包着泪水道:“小姐,早些歇着罢!如今天寒地冻的,您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镜前雪白亵衣胜雪如仙,纤长玉手抚着绾绾青丝,泪珠滑过桃腮,丹唇轻启:“玉枕,我有多久不曾回过家了。”
玉枕顿了顿,聂喏道:“自打夫人去世之后,便再没回去过了。若是小姐想回去瞧瞧,原也是可以的,宫中虽是有规矩,可皇上和太后一早的便言明,小姐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