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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室争论着分析财产问题,争论着他的死亡问题:老人所感到的是悲痛;孩子们所感到的,
是那些利害冲突而又不得不过着共同生活的人们的互相厌恶;但在 Lc Mystere Frontenac 中,
却是家庭结合的无可言喻的甘美,这种温情,有如一群小犬在狗窝里互相取暖,在暖和之中
又有互相信赖,准备抵御外侮的情操。
丢开小说再看真实生活。你将发见同样的悲喜的交织……晚餐时的团聚……内在的特殊
的烦恼,……我们的记忆之中,都有若干家庭的印象恰如梵莱梨所说的既有可歌可颂又有可
恼可咒的两重性格。我们之中,有谁不曾在被人生创伤了的时候,到外省静寂的宽容的家庭
中去寻求托庇?一个朋友能因你的聪慧而爱你,一个情妇能因你的魅力而爱你,但一个家庭
能不为什么而爱你,因为你生长其中,你是它的血肉之一部。可是它比任何人群更能激起你
恼怒。有谁不在青年的某一时期说过:“我感到窒息,我不能在家庭里生活下去了;他们不
懂得我,我亦不懂得他们。 曼殊斐尔十八岁时,
” 在日记上写道:
“你应当走,不要留在这里!”
但以后她逃出了家庭,在陌生人中间病倒了时,她又在日记上写道;“想象中所唯一值得热
烈景慕的事是,我的祖母把我安放在床上,端给我一大杯热牛奶和面包,两手交叉着站在这
里,用她曼妙的声音和我说:‘哦,亲爱的……这难道不愉快么?’啊!何等神奇的幸福。”
实际是,家庭如婚姻一样,是由本身的伟大造成了错综、繁复的一种制度。唯有抽象的
思想才单纯,因为它是死的。但家庭并非一个立法者独断的创造物;而是自然的结果,促成
此结果的是两性的区别,是儿童的长时间的幼弱,和由此幼弱促成的母爱,以及由爱妻爱子
的情绪交织成的父爱。我们为研究上较有系统起见,先从这大制度底可贵的和可怕的两方面
说起。
先说它的德性。我们可用和解释夫妇同样的说法,说家庭的力量,在于把自然的本能当
作一种社会结合底凭借。连系母婴的情操是一种完全、纯沽、美满的情操。没有丝毫冲突。
对于婴孩,母亲无异神明。她是全能的。若是她自己哺育他的话,她是婴儿整个欢乐整个生
命的泉源。即使她只照顾他的话,她亦是减轻他的痛苦加增他的快乐的人,她是最高的托庇,
是温暖,是柔和,是忍耐,是美。对于母亲那方面,孩子竟是上帝。
母性,有如爱情一样,是一种扩张到自己身外的自私主义,由此产生了忠诚的爱护。因
了母爱,家庭才和夫妇一样,建筑于本能之上。要一个社会能够成立,
“必须人类先懂得爱”,
而人类之于爱,往往从母性学来。一个女子对于男子的爱,常含有若干母性的成分。乔治桑
爱缪塞么?爱晓邦么?是的,但是母爱的成分甚于性爱的成分。例外么?我不相信。如华伦斯
夫人,如贝尼夫人……母性中久留不灭的成分,常是一种保护他人的需要。女人之爱强的男
子只是表面的,且她们所爱的往往是强的男子底弱点。(关于这,可参阅萧伯纳的 Candide
和 Soldat de Choco1at)。
孩子呢?如果他有福分有一个真正女性的母亲,他亦会受了她的教诲,在生命初步即懂
得何谓毫无保留而不求酬报的爱。从母爱之中,他幼年便知道人间并不完全是敌害的,也有
温良的接待,也有随时准备着的温柔,也有可以完全信赖而永不有何要求的人。这样开始的
人生是精神上的极大的忧患;凡是乐观主义者,虽然经过失败与忧患,而自始至终抱着信赖
人生的态度的人们,往往都是由一个温良的母亲教养起来的。反之,一个恶母,一个偏私的
母亲,对于儿童是最可悲的领导者。她造成悲观主义者,造成烦恼不安的人。我曾在《家庭
圈》中试看表明孩子和母亲的冲突,如何能毒害儿童的心魂。但太温柔太感伤的母亲也能发
生很大的恶果,尤其对于儿子,使他太早懂得强烈的热狂的情操。史当达曾涉及这问题,洛
朗斯的全部作品更和此有关。
“这是一种乱伦”他说,
“这是比性的乱伦更危险的精神的乱伦,
因为它不易被觉察,故本能亦不易感到其可厌。”关于这,我们在下文涉及世代关系及发生
较缓的父亲问题时再行讨论。
既然我们试着列举家庭的德性和困难,且记住家庭是幼年时代的“爱的学习”。故我们
虽然受到损害,在家庭中仍能感到特异的幸福。但这种回忆,并非是使我们信赖家庭的唯一
的原因。家庭并是一个为我们能够显露“本来面目”(如梵莱梨所云)的处所。
这是一件重大的难得的德哇么?我们难道不能到处显露“本来面目”么?当然不能。我
们在实生活中不得不扮演一个角色,采取一种态度。人家把我们当做某个人物。我们得尽官
样文章般的职务,我们要过团体生活。一个主教,一个教授,一个商人,在大半的生涯中,
都不能保有自己的本来面目。
在一个密切结合的家庭中,这个社会的角色可以减到最低限度。试想象家庭里晚间的情
景:父亲,躺在安乐搞中读着报纸或打瞌睡。母亲织着绒线,和大女儿谈着一个主妇生活中
所能遇到的若干难题。儿子中间的一个,门里哼着什么调子,读着一本侦探小说;第二个在
拆卸电插;第三个旋转着无线电周波轴,搜寻欧洲某处的演说或音乐。这是—切都不十分调
和。无线电的声音,扰乱父亲的阅览或瞌睡。父亲的沉默,使母亲感到冷峻。母女的谈话,
令儿子们不快。且他们也不想掩藏这些情操,礼貌在家庭中是难得讲究的。人们可以表示不
满,发脾气,不答复别人的问话,反之,亦能表示莫名其妙的狂欢。家庭中所有的分子,都
接受亲族的这些举动,且应当尽量的容忍。只要注意“熟习的”一辞的双重意义,便可得到
有益的教训①。一种熟习的局面,是常见的不足为奇的局面。人们讲起一个朋友时说,“他
是一家人”时,意思是在他面前可以亲密地应付,亦即是可用在社会上被认为失礼的态度去
应付。
刚才描写的那些人物,并非在家庭中感着陶醉般的幸福,但他们在其中觉得有还我自由
的权利,确有被接受的把握,获得休息,且用莫利亚克的说法“有一种令人温暖令人安心的
感觉”。他们知道是处于互相了解的人群中,且在必要时会互相担负责任。如果这幕剧中的
演员有一个忽然头痛了,整个蜂房会得骚动起来。姊姊去铺床,母亲照顾着病人,兄弟中的
一个到药房里去。受着病的威胁的个人在此是不会孤独的。没有了家庭,在广大的宇宙间,
人会冷得发抖。在因为种种原因而使家庭生活减少了强度的国中(如美国、德国、战后的俄
国),人们感有迫近大众的需要,和群众一起思维的需要。他们需要把自己的情操自己的生
活,和千万人底密接起来,以补偿他们所丧失的这小小的,友爱的,温暖的团体。他们试着
要重获原始集团生活的凝聚力,可是在一个巨大的民族中,这常是一件勉强而危险的事。
“连锁关系”且超出父母子女所形成的家庭集团以外,在古罗马族中,它不独联合着真
正的亲族,且把联盟的友族,买卖上的主顾,及奴隶等等一起组成小部落。在现代社会中,
宗族虽然没有那样稳定,——因为组成宗族的家庭散布太广了,——但还是相当坚固。在任
何家庭中,你可以发见来历不明的堂兄弟,或是老处女的姑母,在家庭中过着幽静的生活。
巴尔扎克的作品中,有堂兄弟邦,有姑母加丽德,在莫利亚克的小说中,也有权叔伯伯。班
琪曾着力描写那些政界中的大族,学界中的大族,用着极大的耐性去搜寻氏族中的职位,名
号,勋位,甚至追溯到第四代的远祖。
我用氏族这名辞。但在原始氏族,和在夏天排列在海滩上的我们的家族之间,有没有区
别呢?母亲在粗布制的篷帐下面,监护着最幼的孩子;父亲则被稍长的儿童们围绕着钓虾。
这个野蛮的部落自有它的言语。在许多家庭中,字的意义往往和在家庭以外所用的不同。当
地的土语令懂得的人狂笑不已,而外地的人只是莫名其妙。好多氏族对于这种含有神秘色彩
的亲密感着强烈的快意,以至忘记了他们以外的世界。也有那些深闭固拒,外入无从闯入的
家庭,兄弟姊妹们的童年生活关连得那么密切,以至他们永远分离不开。和外界的一切交际,
于他们都是不可能的。即使他们结了婚,那些舅子、姊丈、妹倩、嫂子等始终和陌生人一样。
除了极少数能够同化的例外,他们永不会成为家庭中之一员。他们不能享受纯种的人的权利,
人家对于他们的态度也更严厉。
我们认识有些老太太们,认为世界上唯一有意义的人物,只是属于自己家庭的人物,而
家庭里所有的人物都是有意义的,即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人亦如此。这样家庭便堕入一种团体
生活的自私主义中去了,这自私主义不但是爱,而是自卫,而是对外的防御联盟。奚特写道:
“家庭的自私主义,其可憎的程度仅次于个人的自私主义。”我不完全赞成他的意见。家庭
的自私主义固然含有危险,但至少是超出个人的让会生活底许多原索之一。
只是,家庭必得要经受长风的吹弗与涤荡。“每个家庭蕴藏着内在的特殊的烦恼……”
我们已描写过家庭里的夜晚,肉体与精神都宽弛了,而每个人都回复了他的自然的动作。休
息么?是的,但这种自由把人导向何处去呢?有如一切无限制的自由一样,它会导向一种使生
活变得困难的无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