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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庶几算得恰到好处。
一篇生命史就是一种作品,从伦理的观点看,它有善恶的分别,从艺术的观点看它有美
丑的分别。善恶与美丑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就狭义说,伦理的价值是实用的,美感的价值是超实用的;伦理的活动都是有所为而为,
美感的活动则是无所为而为。比如仁义忠信等都是善,问它们何以为善,我们不能不着眼到
人群的幸福。美之所以为美,则全在美的形象本身,不在它对于人群的效用(这并不是说它
对于人群没有效用)。假如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他就不能有道德的活动,因为有父子才有慈
孝可言,有朋友才有信义可言。但是这个想像的孤零零像柏格森所说的,他们都是“生命的
机械化”,只能做喜剧中的角色。生活落到喜剧里去的人大半都是不艺术的。
艺术的创造之中都必寓有欣赏,生活也是如此。一般人对于一种言行常欢喜说它“好看”、
“不好看”,这已有几分是拿艺术欣赏的标准去估量它。但是一般人大半不能彻底,不能拿
一言一笑、一举一动纳在全部生命史里去看,他们的“人格”观念太浅薄,所谓“好看”、
“不好看”往往只是“敷衍面子”。善于生活者则彻底认真,不让一尘一芥妨碍整个生命的
和谐。一般人常以为艺术家是一班最随便的人,其实在艺术范围之内,艺术家是最严肃不过
的。在锤炼作品时常呕心呕肝,一笔一画也不肯苟且王荆公作“春风又绿江南岸”一句诗时,
原来“绿”字是“到”字,后来由“到”字改为“过”字,由“过”字改为“人”字,由“人”
字改为“满”字,改了十几次之后才定为“绿”字。即此一端可以想见艺术家的严肃了。善
于生活者对于生活也是这样认真。曾子临死时记得床上的席子是季路的,一定叫门人把它换
过才瞑目。吴季札心里已经暗许赠给徐君,没有实行徐君就已死去,他很郑重地把剑挂在徐
君墓旁树上,以见“中心契合死生不渝”的风谊。像这一类的言行看来虽似小节,而善于生
活者却不肯轻易放过正犹如诗人不肯轻易放过一字一句一样。小节如此,大节更不消说。董
狐宁愿断头不肯掩盖史实,夷齐饿死不愿降周,这种风度是道德的,也是艺术的。我们主张
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主张对于人生的严肃主义。
艺术家估定事物的价值,全以它能否纳入和谐的整体为标准,往往出于一般人意料之外。
他能看重一般人所看轻的,也能看轻一般人所看重的。在看重一件事物时他知道执著;在看
轻一件事物时,他也知道摆脱。艺术的能事不仅见于知所取,尤其见于知所舍。苏东坡论文,
谓如水行山谷中,行于其所不得不行,止于其所不得不止这就是取舍恰到好处。艺术化的人
生也是如此。善于生活者对于世间一切,也那艺术的口胃去评判它,合于艺术口胃者毫毛可
以变成泰山,不合于艺术口胃者泰山也可以变成毫毛。他不但能认真,而且能摆脱。在认真
时见出他的严肃,在摆脱时见出他的豁达。孟敏堕甑,不顾而去,郭林宗见到以为奇怪。他
说:“甑已碎,顾之何益?”哲学家斯宾诺莎宁愿靠磨镜过活,不愿当大学教授,怕妨碍他
的自由。王徽之居山阴有一天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忽然想起他的朋友戴逵,便乘小舟到剡
溪去访他,刚到门口便把船划回去。他说: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这几件事彼此相差很远,
却都可以出艺术家的豁达。伟大的人生和伟大的艺术都要同时并有严肃与豁达之胜。晋代清
流大半只知道豁达而不知道严肃,宋朝理学又大半只知道严肃而不知道豁达。陶渊明和杜子
美庶几算得恰到好处。
一篇生命史就是一种作品,从伦理的观点看,它有善恶的分别,从艺术的观点看它有美
丑的分别。善恶与美丑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就狭义说,伦理的价值是实用的,美感的价值是超实用的;伦理的活动都是有所为而为,
美感的活动则是无所为而为。比如仁义忠信等都是善,问它们何以为善,我们不能不着眼到
人群的幸福。美之所以为美,则全在美的形象本身,不在它对于人群的效用(这并不是说它
对于人群没有效用)。假如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他就不能有道德的活动,因为有父子才有慈
孝可言,有朋友才有信义可言。但是这个想像的孤零零的人还可以有艺术的活动,他还可以
欣赏他所居的世界,他还可以创造作品。善有所赖而美无所赖,善的价值是“外在的”,美
的价值是“内在的”。
不过这种分别究竟是狭义的。就广义说,善就是一种美,恶就是一种丑。因为伦理的活
动也可以引起美感上的欣赏与嫌恶。希腊大哲学家柏拉图和亚理士多德讨论伦理问题时都以
为善有等级,一般的善虽只有外在的价值,而“至高的善”则有内在的价值。这所谓“至高
的善”究竟是什么呢?柏拉图和亚理士多德本来是一走理想主义的极端,一走经验主义的极
端,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意见却一致。他们都以为“至高的善,在“无所为而为的玩索”
(disinterested contempation)。这种见解在西方哲学思潮上影响极大,斯宾诺莎、黑格尔、叔
本华的学说都可以参证。从此可知西方哲人心目中的“至高的善”还是一种美,最高的伦理
的活动还是一种艺术的活动了。
“无所为而为的玩索”何以看成“至高的善”呢?这个问题涉及西方哲人对于神的观念。
从耶稣教盛行之后,神才是一个大慈大悲的道德家。在希腊哲人以及近代莱布尼兹、尼采、
叔本华诸人的心目中,神却是一个大艺术家,他创造这个宇宙出来,全是为着自己要创造,
要欣赏。其实这种见解也并不减低神的身份。耶稣教的神只是一班穷叫花子中的一个肯施舍
的财主佬,而一般哲人心中的神,则是以宇宙为乐曲而要在这种乐曲之中见出和谐的音乐家。
这两种观念究竟是哪一个伟大呢?在西方哲人想,神只是一片精灵,他的活动绝对自由而不
受限制,至于人则为肉体的需要所限制而不能绝对自由。人愈能摆脱肉体需求的限制而作自
由活动,则离神亦愈近。
“无所为而为的玩索”是惟一的自由活动,所以成为最上的理想。
这番话似乎有些玄渺,在这里本来不应说及。不过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有许多思想却值
得当做一个意象悬在心眼前来玩味玩味。我自己在闲暇时也欢喜看看哲学书籍。老实说,我
对于许多哲学家的话都很怀疑,但是我觉得他们有趣。我以为穷到究竟,一切哲学系统也都
只能当做艺术作品去看。哲学和科学穷到极境,都是要满足求知的欲望。每个哲学家和科学
家对于他自己所见到的一点真理(无论它究竟是不是真理)都觉得有趣味,都用一股热忱去欣
赏它。真理在离开实用而成为情趣中心时就已经是美感的对象了。“地球绕日运行”“勾方
,
加股方等于弦方”一类的科学事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