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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而赞叹者,也还可恕的。可是还有两种,其一是以中国人为劣种,只配悉照原来模样,因
而故意称赞中国的旧物。其一是愿世间人各不相同以增自己旅行的兴趣,到中国看辫子,到
日本看木屐,到高丽看笠子,倘若服饰一样,便索然无味了,因而来反对亚洲的欧化。这些
都可憎恶。至于罗素在西湖见轿夫含笑,便赞美中国人,则也许别有意思罢。但是,轿夫如
果能对坐轿的人不含笑,中国也早不是现在似的中国了。
这文明,不但使外国人陶醉,也早使中国一切人们无不陶醉而且至于含笑。因为古代传
来而至今还在的许多差别,使人们各各分离,遂不能再感到别人的痛苦;并且因为自己各有
奴使别人,吃掉别人的希望,便也就忘却自己同有被奴使被吃掉的将来。于是大小无数的人
肉的筵宴,即从有文明以来一直排到现在,人们就在这会场中吃人,被吃,以凶人的愚妄的
欢呼,将悲惨的弱者的呼号遮掩,更不消说女人和小儿。
这人肉的筵宴现在还排着,有许多人还想一直排下去。扫荡这些食人者,掀掉这筵席,
毁坏这厨房,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
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九日。
论传统与反传统
王元化
(1920… ),中国现代学者.文学评论家。本文原
载 1988 年 11 月 28 曰《人民日报》。有删节。
一
长期以来,海外对“五四”的研究始终没有中断,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使人读后深受启
发。不过,我对于有些海外学者否定五四的偏激态度是不能苟同的。例如,有人把“五四”
运动跟义和团相提并论,说成是偏颇的两极(杜维明)。还有人进一步说,“五四”是“文化
大革命”的先河(宫崎市定)。另一位美国华裔学者也说“五四”时代的知识分子,甚至包括
最温和的胡适在内都是“感情用事”的(唐德刚)。流风所披,这些年来,随着新儒学和儒学
第三次复兴的传播,国内也出现了和海外某些学者评价“五四”的类似论点。我觉得这是由
“五四”的反儒精神所激起的,从新儒学和儒学第三次复兴的崇儒立场出发,自然会引申出
“五四”是全盘否定传统文化和主张全盘西化的论断。
从表面看,
“五四”打倒孔家店,
“文革”批孔,两者似乎一脉相通。我最近读到海外学
者的一篇文章,以对儒家的态度来衡量国内学者,认为在今天谁推崇儒家或至少对于儒学的
尊重多于批评,谁就是纠正“文革”批孔的错误,谁就是开明改革派。这种看法大概是由于
对国内情况有些隔膜,所以作了这样的判断。他们不理解在过去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中,思想
批判只是达到政治目的的实用手段,只要略为了解诸如海瑞、《水浒》等这些历史人物和历
史故事在剧烈政治斗争中的浮沉荣辱就可以明白了。“文革”前,海瑞是号召作家去写的清
官楷模,但由于政治需要一下子就成了为“文革”序幕祭旗的牺牲品了。
《评新编历史剧(海
瑞罢官)》是真的批海瑞这个历史人物吗?不是。《水浒》这部小说曾被宣布包含了不少辩证
法,新编京剧《三打祝家庄》也一再受到热烈的奖励,但是在“文革”中一下子变成了宣扬
投降主义的反动著作。当时是真的批宋江吗?不是。它们都作为影射的符号,所谓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这些选来祭旗的历史人物和历史故事,只是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的替罪羊。批
孔也是一样,就在当时恐怕连不大识字的人也都明白批大儒、批魁儒究竟批的是谁。这也就
是当时除了御用写作班子的少数笔杆子外,理论工作者(哪怕是一贯对儒家采取批判态度的
人)都对这场闹剧采取了坚决抵制态度的缘故。如果不懂历次政治运动总要通过文艺批判来
揭开序幕,如果不懂自有文字狱以来就已存在的所谓“影射”这两个字的妙用,那么只能说
还不大了解国情。须知,“文革”期间,固然是把封资修一古脑儿作为批判的对象,可是,
经历这场浩劫的过来人都可一眼看穿它的皮里阳秋。尽管表面声言封资修是一票货色,而实
际上今天谁都知道“文革”是封建主义复辟。试问:当时被尊崇并凌驾在马克思主义之上的
法家不是封建主义是什么?作为封建主义思想支柱的三纲五常,对儒法二家来说是相通的,
甚至是互补的。倘使知道“文革”期间连意大利电影导演安东尼奥尼都当做外国的孔夫子去
批,难道还能认真地——或者直白地说,迂腐地去把这场批判当做是真在反儒吗?
一位海外学者在文章中说,毛泽东继承了“五四”的彻底反传统主义(林毓生)。关于毛
泽东的文化思想,现在已开始了较为实事求是的研究,使许多问题都逐渐明朗起来。分析他
在文化上的一些观点,是项复杂的工作。如果仅仅根据他说的一些话,从表面上去判断,就
难以弄清真相。他是政治领袖,在政治策略上具有丰富斗争经验。早在 40 年代,毛泽东就
以“形式主义”的说法指出“五四”评价问题全好全坏方式的片面性,这恰恰与上面那位海
外学者说的把传统当做统一整体加以全盘否定的“五四”人物的思想模式是大相径庭的。虽
然毛泽东对于传统也说过一些片面、过激的话,但是对他多作一些了解,就可以看出他并不
否定孔子。他称他为孔夫子。从他赞美鲁迅为新中国的圣人这一称号,似乎也从中透露一些
消息。一再被人援引的经典性的说法,所谓从孔夫子到孙中山都要总结,这是他的名言。从
他的思想,从他的文章中的征引,可以看出他和包括孔学在内的旧学的渊源关系。据传他晚
年读的是大量线装书。其实更早时候,40 年代初,他在那篇作为历次思想改造运动的纲领
性文件《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就表示了对于传统文化的重视。他批评当时学者“言必
称希腊,对于自己的祖宗,则对不住,忘记了”。但事实上,就是在近五十年后的今天,我
们这里究竟有多少人懂得希腊呢?这种激愤同样表示对于传统文化的一种偏爱。我认为说他
继承了“五四”彻底反传统和全盘西化的思想才发动了“文化大革命”,这恐怕是太不了解
他了。
二
“五四”究竟是不是全盘否定传统与主张全盘西化?这不是三言两语可说尽的,回答这
个问题涉及怎样理解批判继承传统的问题。长期以来,批判继承的最简练的说法就是取其精
华去其糟粕。这个说法经过不断简化和滥用,已变成一种机械理论、照这种理论看来,知识
结构只是各种不同成分的混合与拼凑,而不是有着内在联系的整体,各部分之间没有相互渗
透和相互作用,没有完整的系统或体系,因而可以进行任意分割和任意取舍。但是,就知识
结构的整体、系统或思想体系来说,却不容这样割裂。正是由于上述机械观点长期成为批判
继承文化传统的准则,于是对古代某—思想家进行评价时,往往出现了不同观点的评论者从
中各取所需,作片面的摘引,以证己说。这种摘句法可以导致截然不同的结论和截然不同的
评价。形成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的奇异混淆。我们很少去把握古代思想家的思想体系,从
各部分到整体,再从整体到各部分,进行见树又见林与见林又见树的科学剖析。
就思想体系来说,我认为后一代对前一代的关系是一种否定的关系。但否定就是扬弃,
而并不意味着后一代将前一代的思想成果彻底消灭,从而把全部思想史作为一系列错误的陈
列所。前一代思想体系中积极的合理因素,被消融在后一代思想体系中,成为新的质料生成
在后一代思想体系中。这是辩证法的常识,也是思想史的事实。但是,要真正吸取传统文化
中的积极的合理因素,要真正把它们消融成为新体系中的质料,就得经过否定。正如淘金,
就像刘禹锡诗中说的: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批判得愈深,才愈能区别精华
与糟粕,才愈能使传统中的合理的积极的因素获得新的生命。我以为对于“五四”的反传统
精神也应从这种角度去理解。——听到否定传统文化就马上紧张起来,以为又在闹义和团,
或重演红卫兵故伎。这种紧张实际上是基于一种保守的心态。
须知,对旧传统不能突破就不能诞生新文化。每一种新文化的诞生,都是对旧文化的否
定。至今我仍觉得恩格斯的下面一段话是对的:每一个新的前进步骤,都必然是加于某一种
神圣事物的凌辱,都是对于一种陈旧衰颓但为习惯所崇奉的秩序举行的反叛。“五四”所面
临的是在思想领域占统治地位达数千年之久的封建主义。它并没有陈旧衰颓,相反,倒是盘
根错节,豺踞枭视,始终顽强地挺立着。因此,“五四”对它的反叛就得使出加倍的力气,
而不像西方启蒙运动那样,是在对付一个远比长期盘踞的超稳定性力量要脆弱得多的封建主
义。责备“五四”反传统用力过猛的人,不加区别地以彼例此,对两者绳之一律,恰恰忽视
了这一事实。遗憾的是他们反倒往往指责“五四”硬套西方而不顾及本身的特定情况。这真
是忘了自己眼中的梁木而去嘲笑别人眼中所不存在的刺。
三
最近我读到一位得到海外文化学者赏识的青年朋友写的文章。她认为文化传统 (儒家思
想)积淀在我们思想深处是难以摆脱的。为了证明这没有什么不好,她举出了甚至海外唐人
街所存在的那些陈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