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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依旧有说有笑地走在田埂上向旁边的人让烟、逗乐,说谁谁真有福气,娶的女人好漂亮,
好能干!
我那时并不懂法律,不知这是惨无人道的愚昧.只是骇然、茫然,只是震惊、同情;就
这样在“同类”的人群中,如先生(鲁迅)所言,充当着一名默默的看客,终身难宁。
知道这一切是多么残忍,死去的人是多么冤枉,已是十几年之后了。
只是十几年后,历史并没有平息。在幸存者的生命里,它的伤恸甚至远远深过当年,虽
然这一次是被史料(官方文件)惊栗的(此史料 80 年代末由该省人民出版社公开出版)。
1967 年 10 月,某大队两天内集体坑杀 76 人;
同年 11 月,某县民兵枪杀 69 人;
1968 年 7 月,某军分区调动八县两矿一厂一郊武装人员“进攻”某群众组织,打死 46
人;
同月,某县以“群众专政”为名,杀死 3681 人,使 176 户全家灭绝,占全县“文革”
中死亡人数的 93%;
同年 8 月,军队和某群众组织攻打另一群众组织,据不完全统计,仅此一战,打死 1342
人,俘虏 8945 人,走到某照相馆门口,仍不解恨,光天化日之下,又“随意”枪杀其中 26
人;
还在这个月,军队联合十县及多家兵工厂的武装人员一次“围剿”某县群众组织就抓捕
一万余人(当时全县人口十万人左右),枪杀 1016 人,其中国家干部、工人 260 人,参加过
红军的 20 人、赤卫队的 12 人、游击队的 117 人;全县 86 个大队,81 个杀了人……
真想用“文革”中流行的一句话愤怒地吼一声——够了!够了!因为这还只是风毛麟角,
且还不计“不明不白”
“失踪”十几年的另一些冤魂!此类“事件”,不堪枚举!我曾略做统计,
成批杀人之事,该省各县市皆有。几十年后平反,证明几万冤魂,全系无辜被害!而杀人手
段之残忍,诸如挖肝取心、活割生殖器官烹食之类,若非官方文件所载,当事人供认不讳,
即使我等亲见其地杀戮之烈者,亦难信之。而这还仅为我当年所生活的一个省的现实(九百
六十万平方公里之一角),仅为干瘦的历史线条,最有思考价值的活生生的场景,其深处不
知要复杂多少万倍,但恐怕是再也难以复原了。
然而如今真实被拒绝描述。
如此“夜正长,路也正长”,当年先生(鲁迅)被层层淤积的血,埋得不能呼吸时,尚要
挖一个小孔,延口残喘,如今一个想忘也无法忘记的青年,又怎样才能不负重沉沉地生存呢?
我逃得掉吗?命。
异族入侵的南京大屠杀不能容忍,一祭再祭,天下难忘。那么本民族残杀本民族的“文
革”呢?悲剧底因,孰更深层孰更重要孰更惨重?却能掩则掩,能忘则忘,大事化小,小事化
无么?这难道不是我们自己的“教科书事件”,五十步笑百步么?不是当年慈禧太后“宁与外
邦,不掷家奴”心态(或曰国民性)的另一翻版么?
然而更糟的是,历史亦并非“无声无息”。在人为的遗忘深处,浮上来的是人为的“撰
述”,各有用心,“宜粗不宜细”,水不仅浑了,而且浅了,浅得没有实质,好像史无前例的
浩劫不过尔尔,让后人看来好笑好玩,不解我们何以如此大惊小怪,“没什么嘛” (我已听
见孩子们如此说过了)……眼见自己亲历的历史如此这般,我由此而大疑前人的历史是否亦
非如“籍”所述。
而且如此那般的如“籍”所述,是否导致了我少年时代目睹的罪恶?
谁言东方文化没有创造性?至少不乏“独到”
。看看德国人“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的反省和浩如烟海的二战“寻根”便知一二了。
三十年无祭。
仅仅是祭,毫无意义。
三十周年的某天,我选择了独自一人默默站在他们墓前。痛苦深得平静,思考亦复杂得
平静。又是大水刚刚涨过,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我曾读书、生活的城市十屋九淹,树梢
也挂满淤泥。人们忧伤,忙碌,个个表情沉重。这样的瞬间,三十年前的死者自然是被彻底
忘却了:然而,这样的生存现实也被我彻底忘却了。存在是对等的。
荒草萋萋。坟茔满山。烈日如昨。我在我的异化里。
异化是必然的。凡事不走火入魔,难有成者。
与其被遗忘同化,我宁肯被铭记杀死……
我们的父亲刘少奇
刘平平 刘源 刘婷婷
刘平平 刘源 刘婷婷,均系刘少奇子女。本文选自《历
史在这里沉思》第一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6。
1967 年 8 月 5 日,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刀痕。
江青、康生、陈伯达、戚本禹一伙在中南海内策划了一场批斗刘邓陶①的大会,分别在
各家院内举行,与天安门的百万人大会遥相呼应。“中央文革特派员”曹轶欧等,亲临现场
指挥,安排了录音、照相、拍电影,说要在全国放映。
那天,我们这三个一直在父母身边的孩子,被特派员命令参加大会,每个人身后还故意
安排几个战士看守。我们几个孩子站在围斗的人群后面,满腔悲愤,眼看着爸爸、妈妈被几
个彪形大汉架进会场。大汉们狂暴地按头扭手,强迫他们做出卑躬屈膝的样子, “喷气式”
坐 ,
拳打脚踢,揪着爸爸稀疏的白发,强迫他抬头拍照。
突然,哇的一声号哭打断了会场上的口号和谩骂,
“谁敢在这时候哭呢?”人们的目光都
转向了大门口,原来是 6 岁的小小,被如此残暴的景象吓得号啕大哭,拼命往大门后面爬去。
顿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木呆了,全场鸦雀无声。源源转身就向外跑。几个战士抓住他,厉声
喝道:“你要干什么?”源源使劲挣脱开身:“你们没听见小小在哭吗?”源源一把抱起小小,
亲吻着她,吮吸着她的泪水……
会场的指挥者还觉得“火药味不浓”,命令他们的走卒们“要杀气腾腾”。在长达两个多
小时的斗争会上,爸爸不断遭到野蛮的谩骂和扭打。爸爸的每次答辩,都被口号声打断,随
之被人用小红书劈头打来,无法讲下去。我们看见爸爸在尽力反抗,不肯低下那倔强的头。
他坚持党的原则,严守党的机密,并为许多好干部承担责任。会场上,突然喊起打倒十几个
老干部的口号声,爸爸却纹丝不动。那些人揪着他质问:为什么不喊口号?爸爸回答:
“我负
主要责任,要打倒,就打倒我一个人。”
接着,那些人把爸爸、妈妈押到会场一角,离开我们只有几步远,硬把他俩按下去向两
幅巨型漫画上的红卫兵鞠躬。爸爸被打得鼻青脸肿,鞋被踩掉,光穿着袜子。就在这时,妈
妈突然挣脱,一把紧紧抓住爸爸的手,爸爸不顾拳打脚踢,也紧紧拉着妈妈的手不放,他俩
挣扎着挺着身子,手拉手互相对视。这是爸爸跟妈妈最后握手告别!从他们颤抖的双手,从
他们深情的目光中,我们看到这两个坚强的共产党员在互相鼓励,我们看到了无限深厚的情
谊。在短短的一瞬间,他们传递了自己内心的信念。在近 20 年的革命斗争中,他们忙于工
作,无暇叙说。但他们彼此理解,心心相印,一往情深。有什么语言能表达他们对祖国和人
民的热爱,又有什么力量能使他们分开?他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
我们多少次看见他们一起去看大字报,但从来没有听到他们彼此间有一句怨言。而今,在这
耻辱的“刑场”上,他们要诀别了,永远诀别了。有哪个儿女眼见父母在这样狂暴的蹂躏下
握手告别,能不肝肠寸断呢?!几个坏人狠狠地掰开了他们的手,妈妈又奋力挣脱,扑过去抓
住爸爸的衣角,死死不放……然而,暴力终于把他们分开了。那些人把一幅画着绞索、红卫
兵的笔尖和拳头的漫画套在爸爸的头上。在这一片谩骂和围攻之中,谁能想到漫画的绞索套
中竟是我们八亿人民合法选出的国家主席!
斗争会结束后,爸爸被押回办公室,他疲惫已极,余怒未息,立即按铃把机要秘书叫来。
爸爸拿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义正词严地抗议说: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席,你们
怎样对待我个人,这无关紧要,但我要捍卫国家主席的尊严。谁罢免了我国家主席?要审判,
也要通过人民代表大会。你们这样做,是在侮辱我们的国家。我个人也是一个公民,为什么
不让我讲话?宪法保障每一个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破坏宪法的人是要受到法律的严厉
制裁的。”爸爸要用自已的生命和鲜血,来维护国家的尊严,维护人民的神圣权利,为捍卫
神圣的宪法作最后的斗争。尽管秘书当夜就写了汇报,但爸爸的抗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8
月 7 日,爸爸给毛主席写信,他严正抗议给他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书面向毛主席提
出辞呈,并向毛主席写明:“我已失去自由。”
经过这场非人的摧残,爸爸的腰伸不直了,打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拖着,只能双手扶着
走廊的窗台一步一步蹭着移动。为了不使我们难过,一见到我们老远在望着他,他就放开双
手,强伸起腰,那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爸爸每淌一滴汗,我们心上就淌一滴血啊!
妈妈仍被关在后院,头破了,还被强迫劳动搬砖。一位站岗的哨兵看到妈妈背一大筐砖
很吃力,就大声“训斥”说:
“你不会一次少背几块嘛!”语气是凶狠的,却包含着极大的同
情。就因为这一句话,这个哨兵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