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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龄费力地垫着脚尖,嘴里却发出噗哧哧的笑声,憋着嗓子怪声怪气道:“只准猜一回,你说,我是谁?”
泊熹唇角流出隐约的笑意,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湖面上,留下一片动人的碎金。
“好,我猜。”他说道,眨了眨眼睫,纤长的睫毛便在她手心里挠了过去。
半晌儿,扔了剑和帕子,他抬手盖住了那双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柔荑,慢声慢气道:“我猜不出……是小翠小花么,抑或想云?”
她在他身后很明显的咕哝了一声,忍不住道:“什么花啊云的,没听说过。你分明知道是我……这么大了还装蒜,也不知道羞。”
她的手游鱼一般从他掌心里滑出去,想问他小花想云是谁的,一时却又抿住了口,她是妹妹又不是他娘子,没有在意的立场。
泊熹踅过身来瞧她,和龄今儿穿着一身簇新的蔷薇纹对襟袄,下边是一条八幅湘裙,云头履随着她的走动在裙裾底下半探出来。
脸蛋儿本就生得好,再穿的讲究体面一下子就锦上添花了。泊熹目光从她脚边的食盒上溜过,没说什么,矮身去捡起地上方才被他扔下的长剑。
剑身如镜,和龄在后头探头探脑。
“来做什么?”泊熹问道,边还持剑对着一截竹子比划了下,头顶上和风掠过,片片竹叶悠悠荡荡着飘下来。
和龄没听清他的话,兀自抬手在自己头顶草草一撸,扫下来几片儿,她露出笑模样,盈盈望着他道:“泊熹哥哥,你耍剑真好看,像跳舞似的!不对,我在酒肆里见过穆穆古丽跳舞,这么的一比较,还别说,十个古丽也比不上您呢,哥哥要是在人前提剑舞上一回——”
和龄被自己的想法惊艳了,兴奋地看着泊熹。
他却没因她真挚的夸赞露出笑颜,脸色反倒有沉下去的迹象,“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他琢磨着措辞,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就这么女气么。”
和龄瞳孔微微放大,赶忙摆手说没有,她是知道他的,小气鬼爱生气,不过不打紧,她蹲下去打开食盒的盖子,把那盘香喷喷又诱人的枣泥糕拿了出来。
“不尝尝这个么?这几日我吃着觉得味道真是好极了,也不知这大厨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我要是跟他拜师他收不收?这样往后和龄就能够天天给哥哥做了,我实在聪明得厉害,
甭管什么不消两日立马就能上手。你想啊,别人做的和我做的总归是不同的,你也能多吃一些,又不是个兔儿,我都问过别人了,说你一直是吃的很少很少的,嗳…怎么就这样不爱惜自己呢?”
她呱呱呱说着,仿佛恨铁不成钢,泊熹不吃肉她已经觉得很可惜了,那可是肉啊,肉啊,猪肉羊肉百般的肉,蒸炸煮烹烤涮——他得错过多少美味!
泊熹犹豫着挨近她,对着她手上托着的枣泥糕嗅了嗅,眼睑微抬,看见她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
“早膳用过了,我现下不想吃点心。”他若无其事地拒绝了她,转身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一方帕子,坐在石桌前安然地擦拭剑身。
不失望是假的,即便她差不多预计到了他的反应。所以她才要改变泊熹这破性子,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人,她这么一路拎食盒过来也是花费了力气的好么。
和龄把枣泥糕放在石桌上,她在他身畔坐下,自顾自吃了一块儿,嘴巴里刻意发出“啧啧啧”的声响,顺嘴道:“真好吃,怎么就这么好吃?我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泊熹真的不要尝一尝么?我可以喂你呀。”
她简直把他当作了挑食不听话的孩子,在青瓷盘里拈起一块枣泥糕,笑微微递到了他薄薄微抿的唇边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得益发殷勤,厚着脸皮道:“泊熹要是个疼惜妹妹的好哥哥就尝一口,又不是喂你吃砒霜。”
见他没有往后躲,她想他是默认了,便壮着胆儿撬开了他唇瓣把枣泥糕往里头推送。
泊熹眼睫垂得低低的,低得盖住了眼睛里的幽光。
那么个小小的枣泥糕几乎全没了进去,她手指推着,推到最后触上他的唇,心满意足正要收回,指尖却蓦然被一股温暖的湿热包裹住。
和龄目瞪口呆,全因泊熹倏然弯了唇,把她指尖半含在了嘴里——
她僵着身子不晓得怎么动弹,他却极缓慢地抬眼,蕴了笑意的眸光一点一点和她的缠绕起来。
“你……”
和龄憋红了脸,话都到嘴边了硬是出不了口。
她还是嫩了些,满以为自己是老油条,其实青涩如同园子里初春的花骨朵儿。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没成想这种时候成了闷葫芦,只能手足无措把他望着,不晓得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抑或是存心要寻她开心。
和龄看到泊熹喉结动了动,她也不知道他嚼了没有,还是把枣泥糕整个儿咽下去了?
反正他右边脸颊鼓出来的圆圆一小块不见了。
方才还啰嗦个不住的人,这会儿化作了个木头桩子。这反差实在大,他看着看着,唇角不期然向上吊了起来。
嘴唇微动,舌尖状似无意在她指尖上舔了过去,含糊着道:“竟是……甜的,味道还不错。”
第27章 南缠
和龄脑袋里轰然炸开来,她不晓得泊熹说什么是甜的,是指枣泥糕,还是她的手指么…?
她再也受不住他了,抽出手迅速掩在自己身后,两边肩膀微微地耸起来一些儿,跟着又很快放下,脑袋里边水车似的一通转。
背后半濡湿的指尖被风吹得凉哗哗的,和龄面上飞红,她这是实在羞臊得不行了,又气又恼又慌张,站起来瞪圆了眼睛瞅着他,咬得嘴唇都发白了,乍一看还以为是深仇大恨。
和龄是这么个状态,相较而言泊熹的表现就显得太老神在在了,同她形成了强烈的反比。
见她光张嘴不吱声儿,他面色微动,却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幽幽问道:“怎么了?不是你叫我吃的,我果然依了你,你却不依了。”
和龄头发也要竖起来,她又不是个傻的,她前面都想好了,横竖他就是她亲哥哥,她对他除了兄妹亲情再不敢生出别的想头,她希望泊熹也是这样,但是他刚儿竟是在做什么?
他是哪里想不开,居然连自己亲妹妹的豆腐也吃,她以为这偌大的府邸里没有妾室通房就代表泊熹在那方面不开窍儿的。
感情不是呀,人家肚子里有坏水儿,他这是憋了劲儿要捉弄她还是怎么?
要说和龄在关外那会儿见过的各类事儿也多,沙斗子那块地方什么地痞无赖捣子那是应有尽有。不过呢,像她熟识的金宝就把银宝保护得好好儿的。
追到银宝后金宝就对他媳妇儿特别好,根本不叫她出外头赶集去,倒是有时候一些地痞闲着也是闲着,非要在他们客店里头生事,经常有血气方刚的壮汉子撸了膀子就把人家大姑娘扛回家去的。
也不知后来都怎么样了?
看别人耍流氓和自己经历是大大不同的,和龄吞了口口水,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淡定,终于横着眉毛拿手指头指着泊熹,声线不稳地道:“你,你这是作,作死——下回再不许捉弄我,这样式的顽笑就是不成。兄妹间可以玩儿别的,这个却过界了…哥哥呢就要有哥哥的样子。”
“你别瞧我现下是这样,”她不自觉昂了昂下巴,“我脾气大,我也爱生气,再有下回我就不同你说话了!”
她挺了挺胸脯,他目光扫了过去,“嗤”的一声,擦拭长剑的帕子又在光可鉴人的剑身上移动起来,清晰俊逸的眉眼映在上面,泊熹不咸不淡应了声“哦”,面上神色却一息一息沉隐下去,恍若适才那个轻佻孟浪的男人另有其人。
他抽身得这样快,她脸上的温度一时却降不下来。意识到这点和龄不是很高兴,她偷眼觑了他好几眼,脚下挪到石桌前收拾盘子。
等都整理好了,和龄背面向着泊熹,干巴巴地道:“哥哥再练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我瞧你镇日都忙得很,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的,何况哥哥也不过和我似的,不过是有血有肉的寻常人。”
这么拼命做什么呢,如今的日子已然很好了不是么?
女孩儿家心思到底是细腻的,和龄指甲盖儿在红漆食盒边缘磨了磨,复道:“有了家人就和从前不同了,哥哥好……和龄才会好。”
她慨叹一般地说完,拎起食盒转了身,这是要离开了。泊熹手边动作停下,在余光里看着她。
她从他跟前经过,起伏的裙裾仿若盛烈绽放的牡丹花,连带起的女儿家身上融融的香气都是宜人的。
泊熹也有不受控的时候,行动先于思维,他自己也不晓得是哪个瞬间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稍一怔,旋即冲他眨巴眨巴了眼睛,满含疑问望住了他,“哥哥还有事么?”
潜意识里,和龄害怕再同泊熹这么相处下去,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变得同他一样不着四六的,届时兄妹两个都糊里糊涂,人世间感情何其多,要老分不清楚那可真要玩儿完了。
他轻易便捕捉到她眸中不安的神采,她是个好姑娘,不是因这个身份,他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他昧了良心欺骗他,自己亦是不甘愿的,可她偏生撞上来,那么多的巧合,她救了他,又遇上他,再到他发现她的身份……
可见连天也要将他们绑在一处。
泊熹放下剑,随手在膝盖上掸了掸,然后从从容容站起身来。
他笑了笑,眼角生光,隐约藏了什么,“我是突而好奇,不晓得自己在你心目中是怎样的?倘或有朝一日你发现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抑或我对你有所欺骗——”
她迷惑地歪了歪脖子,不明所以。他的手极为自然地拢上她头顶心,温柔覆盖上去,语声里竟流露出缠绵缱绻的意味,“即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