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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查出来和龄便是十来年前在宫中离奇失踪的淳则帝姬,他们大人便古怪起来,似乎兴致高昂胜券在握,又似乎有什么原因牵绊了他手脚,叫他不自觉就露出同过去不一样的情态来。
笃清暗自摇头,没待多会儿便告退出去。
没多时,泊熹使人把赵妈妈唤了来。
他随口问了几句和龄的情况,赵妈妈就把她今儿吃了什么午觉睡了多久事无巨细全汇报了,末了寻思一番,终是把和龄预备往顾府去的事儿说出来了,“奴婢说是大人您的意思,直劝了姑娘大半日才叫她打消了往外头去的心思。”这话有邀功的意味,说完她略抬首小心地觑他们大人。
泊熹沉吟着,原本淡漠的脸上滑过一线阴影,“她说她要去顾府,可说要去做什么?”
赵妈妈善于察言观色,瞧着情形不对腿肚子颤了颤,也不敢想要赏的事儿了,老老实实道:“姑娘早起用完早膳,说是要去顾府拿回自己的包袱,想来只是拿包袱吧……”
他莫名的烦躁,挥手叫她出去。
渐渐的,书房里光线暗下去一些儿,泊熹踱步至槛窗前向外眺望,始终有一张宜喜宜嗔的妙目在他眼前浮现。
他换了身家常穿的长袍,一路步履生风,直到了和龄住的容华馆前才放缓了步调。穿过小池塘寻到书屋前,他记得和龄是不认字儿的,却不晓得她一整个下午泡在里头做什么。
小书屋南面墙边摆了张红木雕梨花纹的书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张宣纸满满铺在桌面上,桌前坐了个人儿,一手捉着自己右手边垂下的袖子,一手规矩地执着一杆毛笔,凝神正要在纸上书下早已在心里演化了无数遭儿的笔画。
只是觉得窗前倏然一暗,仿佛天狗食日一般遮挡住了光线,和龄抬首,意外见到泊熹立在窗前。
可能是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她只顾呆致致把他望着。
他腿长,毫不费力地探进半边身子进来,拿起那张宣纸慢声慢气地道:“我瞧瞧,我们和龄写的是什么。”
和龄住在顾府时向汪念绣学了几个字儿,到如今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只除下自己的名字并几个词儿还记得,因此写了几页纸的“和龄”和“哥哥”。
泊熹边看边吊起一边眉梢,勉强辨认出她写的是什么,唇边携了一抹笑。
“你别笑,快还我,”和龄讪讪然拿回宣纸,不大好意思地道:“我觉得我可能是很有天赋的,只是练得少,等我成了书法大家那时候哥哥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这样么,”他“唔”了声,乜眼看她,“和龄有这个心是好的,但是,先把百家姓认全了吧。”
“……”
他怎么这样坏,竟然笑话她认的字儿少,有这么做哥哥的么?况且那些鬼画符一般形态不一组合起来的字她这辈子恐怕都记不住吧!
和龄偏了偏脑袋,正尴尬,眼睛忽然张得圆溜溜的。
她以为泊熹这样的人,不论出入哪里应该都只走正门的……没成想,视线里他一个利落的翻身就轻巧自然地从外头跃了进来。仿佛他经常这么做。
原来锦衣卫时常需要翻墙头之类…?
进来后,泊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光影里他一边唇角向上翘了翘,竟笑出了雅痞的味道。
和龄看了他好几眼,忽然由衷道了句,“哥哥身手真好,往后你若是被革职没收入了,咱们兄妹俩定也能吃穿不愁。”
翻富户家的墙头和窗户能赚好些银钱吧?
他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只说断然没有那样的时候。和龄点点头算是认同,把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沾,他却凑了过来挨近她,笑着问道:“我的名字可会写么?”
“不会,”和龄感到不自在,他转脸看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了,和龄抿抿唇左手抓了抓自己衣摆,吞吞吐吐地道:“但是会写‘哥哥’……”
只会写哥哥却不会写他么?
他的笑容有一息的僵硬,须臾眼眸子又弯成了月牙儿,“光会写‘哥哥’怎么成,我教和龄写‘泊熹’二字,如何?”
她微侧着身子远开他,闻到泊熹身上干净的气息,他的目光有叫人载沉载浮的力量,不能多瞧,瞧多了便要泥足深陷。
和龄想了想,不答他,反而抿着唇道:“泊熹,你发现么,你现下对我笑得越来越多了。”
“我有?”男人金振玉聩的嗓音轻轻上扬。
“你看你看,你现下可不就是在笑么——!”她拿手飞快地碰了碰他上扬的唇线,像是要抓住这瞬间的证据。
泊熹眸中神色微敛,唇际里却溢出低低的笑声,冷不丁的,他震了震袖遥В焓止ス×怂幢实氖帧
和龄禁不住一抖,却听他笑道:“妹妹紧张什么?蘸墨罢了。”
她额前缀着的珐琅莲藕纹华胜额饰歪了歪,胸腔子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还没言声,他更贴合地倾身靠了过来,宽大而略带薄茧的掌心微微摩擦到她,渐而包裹住她整只手,声线醇和,“别出声,我教你写我的名字。”
他轻握着她的手,在歪歪扭扭的“和龄”二字旁添上了自己的,墨香弥散开来,龙飞凤舞的“泊熹”二字跃然纸上。
“和龄记住么,单练这四字便足了。”外头的天光是真的暗下来了,她小巧而精致的脸庞就在眼前,隔着半根手指的距离,他一低头轻易便能够触上那两片丰润的唇瓣。
“笔画太多了,我一时难以记住的……”她嗫嚅着,声音益发轻,泊熹却越靠越近。似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她心跳如鼓,突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就好像不知道刚才差点发生什么,和龄若无其事地走到边上大开的棱窗前向外探望,回身笑道:“哥哥你瞧,天都黑了。哥哥还不曾用饭吧?我们一道儿用饭去好不好?赵妈妈今儿都同我说了,府里的大厨原先是在宫里头御膳房当过差的,我尝了味道果然不错,特别是那道炒竹笋,居然会让我觉得我过去吃过,也不知是为什么?”
她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这刻意的提醒浇灭了他心底向上攀升的柔软情愫。泊熹凝了凝宣纸上二人的名字,墨黑的眸中徐徐升出一抹轻嘲。
何况她是纯乾帝的女儿,与仪嘉帝姬有何不同。不由静静看着和龄道:“谁晓得,兴许你曾不止一次尝过他的菜色,也未可知。”
和龄脸上露出思忖的模样,诚实地摇摇头说没有。
他没言声,晦暗的光线里,向她走来的男人广袖长袍,墨黑的眉眼如诗如画,“走吧。”他强硬地揽住她的肩膀,不顾她小心翼翼的躲避,径直向小书屋外走。
天边隐约露出一道月白,溶溶月色便一缕一缕绽开来。
“过几日有一桩事儿要知会妹妹,却不晓得你同不同意。”泊熹语声淡淡的,低了低下巴,他嗅到自她身上不绝于缕飘出的温甜香气,不觉深吸一口,微微眯了眼睛。
第25章 阅倾城
掌灯时分,远处抄手游廊上有府里头下人依次挂上的灯笼,远远瞧着像是一条小火龙。
小院渐次亮堂起来,光晕照在了和龄面孔上。她能够感受到头顶泊熹温热的呼吸,他的胳膊看似随意地搭着她,实则是用了力道的。
和龄自觉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泊熹这么样对她实在不在正常的兄妹范畴之内了,倘或她那会儿不是错觉,他在书案前确实是想要对她做点什么……怎么会这样呢?她都全心全意拿他当作哥哥了,他怎么反倒对她暧暧昧昧起来?
和龄虽然不是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下长大,却也懂得礼教伦常。她和泊熹的相识是缘分,那时他们并不互相知晓对方的身份,她才对他有点儿旖思,可她这人对男人的态度上,但凡人家生得唇红齿白一些,她都要在心底里有点暗搓搓的想法的,这也无可厚非。
现下既然已经确认了泊熹的身份,她便全心全意当他是哥哥,是唯一的亲人。违背伦常的事儿她这辈子是做不出来了,可目下瞧着泊熹怎的有点不对劲儿,他该不是个变态吧…?
和龄抖了抖,其实和哥哥这样亲近的相处模式她心底深处并不反感,只是若是泊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就不能依着他的性儿胡来了。
这时候人来人往的,门首上家下人出出进进,把和龄的晚膳从大厨房拎过来。
和龄自己没什么,却怕他们这亲厚的模样落了人眼平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人言可畏,到时面子上难免挂不住。
她停下步子仰脸看他,拿手在他胸口上推了推,“廊上灯笼都点了,和龄瞧得见,哥哥不必担心。”
这意思是我自己个儿有眼睛您老不妨松开手放我自己走,泊熹不知是懂装不懂抑或什么,他轻轻一笑,揽在她臂弯的手只是略有松懈,启唇道:“无妨。我爱同妹妹亲厚些。”
又问:“我适才说的话你可听仔细么?”
和龄摇摇头,脑袋里仍盘旋着他那句爱同她亲厚的话。
此时应该露出一个做妹妹的被兄长宠溺时露出的正常表情的,可能是甜美的微笑,也可能是笑意盎然地互相打趣,然而她发现自己在他脉脉的目光下耳根子发热,“啊?”了一声,呆呆地回应他。
他便“好心”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遭儿,“再过个几日,我有一桩事要交待与你,”他的指尖挪至女孩儿肩头,食指有节奏地轻点,“和龄,你会听哥哥的话么?”
她抿唇望着他,须臾,表现得颇为豪气,“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哥哥叫和龄做什么和龄便做什么。你不晓得,我打小儿就是好心肠,还特乐于助人,远近闻名——”
“哦,”泊熹微颔首,“你真实在。”
话音落下,她清晰的声线紧接着传进耳里,“我是实在呀,我徳叔说过,如果是相信的人,那就一直相信下去。”
泊熹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