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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朦胧的怀疑,此时无计可施却也是事实。
这一日和龄蹲坐在泊熹书房前的台阶上,她在晒太阳,其实春日的太阳晒多了也会眼晕,瞧起人来一片白花花的。
赵妈妈肥硕扭摆的身躯走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一只移动的肥羊,直到人走近了她才看清。赵妈妈今时对和龄在他们府里的身份地位有了全新的认识,再不似那日她初来时对她吆五喝六的了。
阳光照得人脸上红红的,和龄揉揉眼睛懒洋洋地看赵妈妈,“是你家大人回来了么?”
赵妈妈说不是,身体前倾遮住了阳光,开口道:“是这么的,府门前来了个姑娘,自言是和姑娘的朋友,门上小厮已经请进来了,您瞧您是不是去见一见,我们也没个成算,不晓得那究竟是不是您相熟的……”
“哦,是个姑娘?”和龄站起身,抬手在屁股上掸了掸,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豆绿色素面小袄,下面系一条葱白底秀桃花的八幅湘裙,一纵就从三四级的台阶上纵下来,看得赵妈妈心惊胆战,好在她站得稳稳当当,一点事儿也没有。
和龄也不同她多言语,径自往外院去了。
赵妈妈看着那道窈窕的人影心里直嘟囔:这丫头片子生得是好,可他们大人留着这样一个半大姑娘在府里却是什么意思,也没见开脸,只叫底下人好生儿伺候。他们便拿她活祖宗一样看待,只是打心儿眼里是瞧不上的。
就比如刚儿她从台阶上跳下来,不拿这丫头同宫里头的帝姬和外头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们做对比,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也断然没有跳脱至此的道理,竟跟个小伙儿似的,倘若不是托生了这么花容月貌的小脸蛋儿,她还真敢把她往男扮女装上联想。
只是这么的一联想,他们大人的取向就值得探究了。赵妈妈摇了摇头,走出了书房院。
*
偏厅里日光充沛,穆穆古丽头上缠着一圈儿白纱布,见到和龄立时从圈椅里站起身,“你可算来了,我还道你不肯出来呢!”
和龄跨过门槛疑惑地打量她,眼睛钉在她额头的纱布上,停了好一会儿,她顽笑似的道:“你这是给谁戴孝呢?”但是穆穆古丽的脸色瞧着不是很好,她打趣完有点不好意思,想她无事是不会来的,就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正逢侍女端茶上来,穆穆古丽欲言又止,等侍女退下去了,她把茶碗一推压低声音道:“你这没良心的,只管在这指挥使大人的府上吃香喝辣了,可有想到我们?自那一日你走后,东厂那起番子三不五时便要来我们酒肆里生事,横竖他们是霸王,谁敢虎口上拔牙寻他们的晦气,昨儿个我劝架都把脑袋撞伤了——”
“打住打住,”和龄朝门外看了看,见是空荡荡的一片,忙转头看着她道:“你说的这些都与我何干,总不能是我叫东厂寻事的。”她说到这里不禁顿下来,猛然记起了她是怎么来的泊熹府上,似乎那时候是东厂那位叫祁钦的大人设计了一出类似于“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她算是就坡下驴,跟着就住到了现在。
那位大人还同她做了什么交易,承诺为她寻哥哥来着……
穆穆古丽看和龄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明白过来,叹一声道:“你自个儿跟这里呆着,指挥使府上铜墙铁筒似的,外人轻易进不来。那位祁大人昨儿又来寻你,他找不见你偏生要寻我们的麻烦,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找上门来,”她有点担忧,轻声道:“小和,你究竟是怎么招惹上那一拨人的,难道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么?”
她这么问着,心里却觉得不可能。和龄才进京几个月,她恐怕连城门打哪儿开也不晓得,认识的人五个手指头数得过来,怎么可能同东厂有牵扯?可她偏偏就是住在指挥使府上,并且东厂的人也确实在找她。委实匪夷所思。
和龄面色沉重起来,拉起穆穆古丽道:“我先跟你回去,旁的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
说着两人就出了指挥使府,和龄满脑子打结,祁钦这笔交易在她的感情天秤不倾向于泊熹是哥哥的情况下益发诱人起来。可是他要她做的事,她现在觉得即便她同意她也做不到。
泊熹这么样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打被她亲了一下就消失不见。她要怎么帮东厂监视他并汇报情况?细作分明不是谁都能做的呀,她倒是可以告诉祁钦画眉鸟一日最多能吃几只蚯蚓,但是呢,只怕人家对这个不感兴趣。
话说和龄和穆穆古丽很快就回到敬粉街,才到酒肆门首便觉得不对头,和龄嘬了嘬唇,仰脸朝二楼的雅间眺望。
只见窗户半开着,一人身着锦绣飞鱼服,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笑得阴恻恻。
“不叫人请你回来,你竟不露面儿了。”祁钦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把和龄叫回来的穆穆古丽,后者头也不敢抬,脚底抹油进门去了。
男人笔直的唇线便往上挑,轻佻地对和龄勾了勾手指头,“愣着做什么,上来吧,要我亲自下来请你还是怎么?”
和龄没来由的一哆嗦,站在下面僵硬地回道:“上回的事事出突然,我也并没有应下来……”
“哦,”他拖长了语调,“趁大人我还好脾气的时候乖乖上来不好么?”
第13章 波心荡
祁钦说这话时已经带上了威胁的语调,和龄看着二楼那扇窗户倏然阖上,空气里隐约有细微的粉尘打着旋儿飘下来。
她伸手在脑袋顶上掸了掸,鬓边拂下的珠串在脸颊上轻轻扫过,眉心蹙着,不情不愿地上了二楼的雅间。
里头祁钦端坐着,腰背挺得笔直,一手执壶一手执杯,醇醇的酒香随着酒水淙淙流进杯盏里四溢开来。
他是一副极有礼貌的模样,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坐下吧,甭客气。咱们有事说事,我不是找茬儿的,一回生二回熟,早晚和龄姑娘便清楚在下的为人了。”
和龄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祁钦睃了显然十分紧张的她一眼,补上一句,“互惠互利的事儿么,和龄难道还有不喜欢的道理?”
他不叫她和姑娘了,分明就是在套近乎,可是说话的腔调又不是字面上的那份儿和缓味道,和龄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她想找哥哥是不假,可是用泊熹的事情作为交换却是不能够的。
略略整理了说辞,便开口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同大人您做交易,可是您委实高估我了,我都好些日子没瞧见权大人了,这您想必不知道吧?”
祁钦闻言将酒盏“磕托”一声放在桌上,目光里的笑意隐了下去。
东厂的手伸得再长,却伸不到泊熹的指挥使府邸里,故此和龄的话听在祁钦耳朵里无端便多了几分暗讽。
他按下怒意,再抬眸的时候眼里又有了一丝笑模样,亲自挽袖为和龄斟了一杯酒,语声绵长道:“和龄当真不在乎你兄长下落了么,不好奇他过的好不好?在咱们大周的哪一个地界?会否日日夜夜也想着找寻你这亲生妹子?……”
和龄眸光一荡,她脑海里有和哥哥年幼时候的模糊记忆,模糊程度几乎与她常做到的红墙黄瓦梦境中的女人一般。
于她而言,真正想念起亲人来不是如何钻心蚀骨,因为没有深刻的值得反复咀嚼的画面和回忆,有的只是浅浅的惆怅,抓不着挥不去,叫人没奈何。
放在膝上的手指略略收紧,和龄将心头徐徐浮起的郁气压下去,摇头坚持道:“我是真的同权大人不甚熟悉,略有的那一点子牵绊于他而言微不足道……求您别把心思放在我这样的小人物身上,没的白白耽误了您工夫,倒是我的不是了。”
话说到这里也没别的要说的,和龄站起身想要走了。
她抿抿唇,泊熹即便再不把她当一回事,至少他发现她不在府里也会有一点点担心的吧。
毕竟他说过的,她在京一日他便护她一日。
堂堂七尺男儿说过的话,希望不要抵赖才好。
和龄正要开门出去,孰料一把刀“刷”地打她眼前掠过,稳稳地插在木门上——
她的手定在半空,差一点就要被削去……耳边仍头刀身嗡嗡震动的余音,幸而过去在关外也不是吃素的,大大小小的场面都有见识过,否则叫寻常的丫头片子给祁钦这么一吓唬,保不齐白眼一翻直接就晕过去了。
饶是如此和龄也煞白了脸,愣愣地踅过身去,两只眼睛愕得大大的,鬓角垂下的珠串随着她的微颤幽幽摇曳。
祁钦眸中露出狠戾之色,他不费力气便拔下了深深没入门里的刀,光滑如镜的刀面上映出和龄紧抿的樱唇,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如此说来,留着你是毫无用处的了。”
他手上这把刀不是没舔过女人的血,东厂里混日子,男女老少不忌讳,惹他不痛快了,杀一两个人算得什么?
不过祁钦决定给面前这面容姣好的姑娘最后一次机会,谁让他心善呢。
“你果真不愿意帮我么?我并不是白用你,眼下已叫盼朝为你调查起来了。和姑娘寻思寻思,堂堂东厂,寻一个人还不容易,你并不亏。”
和龄只觉得脖子上绕着一股股寒气,她身上直起栗,瞠目看着对面持刀的男人,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我不愿意,我连他的面儿都见不着……”
祁钦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和龄侧耳听,门外似乎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一步一步略有些不稳,最后竟是停在了一门之隔的雅间儿外。
木门上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门外人面罩寒霜,语调却温然和缓,“是我,开门。”
祁钦听出是盼朝的声音,奇怪他这个时候怎么会来,瞥了和龄一眼,使眼色叫她往里头去,便开了门让盼朝进来。
“这会子怎的来了,督主不是叫你同权泊熹一道儿在镇抚司听审么?”
盼朝笑了笑,“他在那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