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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万万也想不到在如此低调的情况下还是逃不过去,临到死了也只以为是权泊熹受了上头的暗令才致他王氏满门于死地。
和龄打了个机灵,瞳孔放大看着泊熹,讶然道:“原来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在报复完王氏后还要一心一意向姬氏下手?
这话突然卡在了唇边,她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人和人的相处,有时并不是其中一方话不说囫囵了就真猜不到的,何况是和龄之于泊熹。
他把和龄的小盒子拿在了掌心,指腹在边沿缓慢地摩挲着。农家的窗户不牢固,外头风吹得急,屋子里从刚才起就响起闷长的“咔嗒咔嗒”声,和着外头的风声,真鬼哭狼嚎一般。
和龄也不知真害怕还是假害怕,借机往泊熹身上凑了凑。他没有躲开,反而意味深长地低头对上她的眼眸。
“你想知道?”
“嗯,想知道!”和龄急急点头,典型的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她轻轻环住他的腰,“…天儿冷,我暖着你。”
泊熹反常地低低笑了起来,苍白孱弱的面色竟因他的笑容回转了几分。和龄看得痴了,仰着脸一动不动。
他不以为意,握住她冰凉的两只小手,面上神情又变得极为寡淡,眸光里却蓄着浅浅的迷惘,低声道:“设计屠尽王氏满门后,我突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活下去是为了什么。你祖父的所作所为决计不会干净,否则他坐不上那把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龙椅。
然他早便进了棺材,你父亲。。。…为政无功无过,诚如你所说,他并不曾参与当年的血雨腥风。他不过如你一般,恰巧投生在姬氏,恰巧继承皇位,享受前人种下的恶因结出的果实。”
泊熹呓语一般轻轻说着,蓦地抬起和龄的下巴,语气忽而变得阴鸷,“我的亲人一个不留都死绝了!若你是我,你待如何?”
她怔忪地看着他,张口结舌。
他过早品尝了人世间最深沉最苦寒的孤独,一路长大从仇恨中汲取养分,好像一株常年不见阳光的植物。
和龄抖着唇,捧住他的脸颤巍巍地吻了上去,她生涩地摩挲着他的唇瓣,逐渐将脸贴在了他心口。
“今后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等我们成了亲,我就是你的亲人,好不好?”
她用哄孩子的口气和他说话,手臂在他僵硬的身体上微微圈紧,温暖的笑花在嘴角漾开来,“泊熹,我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泊熹有一颗脆弱孤独的心,暖妹子来暖一暖~~~
第106章 雾乘星
“我的?”
他面上表情瞧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眉梢微微地动了动。
和龄愈发把泊熹揽住了,但是他身上有伤,因此上,她只是把手臂照着他腰围的弧度轻轻拢着,脸颊蹭在他肩窝里;“让我帮你上药好不好,你身上有伤,我又不是死的;怎么能看着你自己给自己上药呢;再说了,”她的手不敢太过触碰他的背脊,声音低低地道:“你后背上…也有伤吧?自己却怎么能成呢?”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暖融融的爱意;鼻息咻咻地道:“我不要念绣帮你上药,笃清也不成,泊熹有和龄啊,你受伤的这段时日有我照顾你就够够的了,他们都不及我贴心,真的…!”
没见过这么夸自己贬别人的,念绣心思不纯泊熹知道,笃清却不同,笃清心思细腻比女人也不差。
起初被抱住时还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次放松下来,她头顶的发丝在他下巴处轻轻地旋磨,有点儿痒。
她适才一番话发自肺腑,他是男人,不是仙人,自己心里头装着的人拱在怀里说出一番这么样暖心的言论,哪有不感动的?
泊熹心中暗暗思忖着,报仇不报仇是后话,认真来说他的大仇在王氏陨灭后早已了结。不过,对姬姓的恨意不及王氏,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真能忘怀的。他不是能被爱情轻易冲昏头脑的人,和龄是他所爱,可她身后的家族毕竟容不得他们。
如此艰难的境地,到底怎样破解,如何两全?
窗户和门板同时都被外头的风吹得“哐哐哐”响声大作,现今儿天气着实是冷,好在还不到滴水成冰的时候,否则他们这一床被子和像是漏风一样的窗户这一夜指定是要受罪的。
和龄在泊熹怀里蛮舒服,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赖着他,一伸手就能拥抱住他,用她的一切让他多笑笑。不是有个成语念作“笑口常开”嘛,泊熹脸模样儿生得好,笑起来比冷着脸迷人多了。
再温暖的怀抱也不能长久停留,至少现在不能。和龄就坐直了身体,她不用等他的答复,她估摸着他还是不肯她为他上药,这点其实很奇怪。
怀着淡淡的狐疑,和龄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稍微扣起的衣带上。本就松松垮垮的,趁他出神想着事情,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月白色中衣剥了下来———
脸上微含着的笑意瞬间隐入皮肤肌理。
仍旧是那时候那样奶白色的肌肤,白得让人心疼,正是因皮肤的白皙,才更衬得那一道道横桓在他身体上的伤口鲜明惹眼。
她不忍心看,条件反射地扭过了头,两眼空荡荡地看着残损的墙壁,心墙仿佛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和龄认出的只有鞭刑,耳边隐约具象化响起了长条的皮鞭舞动起来的“哗哗”声,她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可遏止地在脑海中一遍遍演练当时的场景,身体抖得筛糠也似。
“不是叫你不要看么?”泊熹歪着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含着深刻的复杂情绪,“……你偏生要看。”
既然已经被她看见身上的伤痕,他索性也不遮掩了。
她瑟瑟颤动的肩膀恍若莲池内的荷叶边,抖得他心生涟漪。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她饮泣的声音,低低弱弱的。
泊熹眼角轻哂,主动探手拨了拨和龄的肩膀道:“你哭什么,我都不哭,受伤的是我却不是你。”他曼声说着,忽然回想起了在诏狱里的些许片段,复一笑,声气里竟有几分明显的调侃意味,“我身上鞭伤多半拜你那好哥哥所赐,怎么,和龄要帮我报仇么。”
和龄只觉呼吸困难,哥哥和太子一同负责审理泊熹的案子她是知道的,只是现下听泊熹这么一说,她才从未如此深刻地站到了他的位置上来审视自己。
究竟要有多么深厚的爱意作为驱使,才能致使他依然喜欢她?
只怕,他对她的好感早在诏狱里就被消磨干净了……
突然连哭的心思都灭了,和龄用力地绞着手指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愕着一张白生生的脸转回来看他,喃喃问道:“我这么死皮赖脸硬要跟着你,是不是叫你很为难。”
泊熹转动拇指上的羊脂玉戒指,一下又一下,面上却是淡漠的,“或许吧。”
他这话落在她耳里就好像他说的是“你赶紧走吧”,带给她的刺激完全一式一样,和龄不知道别的姑娘这时候会怎么做,自己又应该怎么做,她两片玫瑰瓣儿似的嘴唇颤颤地阧起来,女孩儿么,再坚强再学着别人厚脸皮也做不到伤心的时候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
和龄抬手捂住了脸,泪珠子像是东海龙王在降雨,汪汪直流,“……你不喜欢我了…你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你讨厌我———”
她是真的伤心得不能自已,可这全然不是泊熹想要的效果。他没想惹她掉眼泪,只是想揶揄她,叫她尴尬一番也就是了。
不想只是这么一句话能引起她这样大的反应。
泊熹蹙了蹙眉,他也不是很懂得怎样哄姑娘家,他大她八岁,在他眼里她现下这般儿竟然跟个小孩子似的,哭得没有章法毫无道理。
泊熹忖了忖,伸手过去拨她捂在脸上的手指头,透明的泪珠子源源不断从她葱白似的指尖溢出来,顺着她手背滚进了半滑至手肘处的袖子里。
那两截嫩藕看得他眯了眯眼睛,遂转移开视线,一根一根将她顽强的手指头从脸上拨开来,若无其事道:“有工夫哭鼻子,却没有工夫为我上药么。”
“唔……?”
和龄小脸上泪痕斑驳,眼睫湿答答地黏在一处,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眼呆致致地瞅着他,眼眸子里湿漉漉的,小鹿一般如洗过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倏然惊喜道:“我…我可以吗?”
泊熹在这点上终于是妥协了,他略略颔首,把上身的整个儿中衣全部脱了下来,随手抛在了床里。
“来吧。”他扬起了弧度悠扬的下巴,示意她,“这儿痛,我自己瞧不清楚,先抹这儿。”
和龄是个简单的姑娘,刚儿泊熹那样回答,她就会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可现在他这么坦诚相见,她突然又觉得春暖花开,觉得自己是被信任的,顿时打了鸡血一样重重点头,抬袖粗鲁地抹了把脸,眼泪倒是擦得七七八八,就是弄得脸颊上红得很不均匀。
她跑到水桶边用巾栉沾了水,适才水桶里的水还是刚刚好,这么会儿耽误下来却有些凉了,不过也不是特别凉。
和龄搅了搅水再试水温,勉强还能凑活,就挤干巾栉重新坐了回去。他脖子仰得有点儿酸,喉结滚了滚,催促道:“好了么?不成的话我还是自己来。”
“哦,好了好了!”
和龄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脖子上凸出的喉结,又摸了摸自己,倒是没说废话。
她把半干不湿的巾栉先在他伤口上温了温,撅着唇对着那里凑近了轻轻地呼呼,察觉到他身体微有紧绷,她忙做出声明,“我会很轻很轻的,肯定不会弄痛你,泊熹尽可放一百颗心在肚子里。”
挨得近了才能看清楚那些伤口周遭儿的淤痕,和龄嘴上说得俏皮,其实心里十分在意。
哥哥也是心狠,他就不怕她难做人么,抑或他以为她今生再也不能见到他了,以为她很快就会把泊熹忘记———
并不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