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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本自半弓,此刻长身张臂,身形便又倏然上升五尺,然后头下脚下,箭也似的窜
向那灯光如昼的飞阁上。
翠装少女浅笑娇呼!
“好身手!”
铁面孤行客也自长笑掠起。
这三人的身形,便几乎在同一刹那里,落在那飞阁上面。
倚栏而立的中年妇人,右手仍然倚在那垂髫女环的肩上,低叹一声,道:
“天萍!你才回来呀?”
无限惆怅,无限相思,也不需太多的言词表露,就是这寥寥数字,就连伊风心中也不禁
为之黯然!
他侧目而望,只见万天萍的一张“铁面”上,情感激动不已。往前大迈一步,轻轻握着
那中年妇人的右手,怔怔地却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便在他们这凝目一视中,表露无遗!
那中年妇女罗袖微扬,轻轻拂了拂眼角,强笑道:
“想不到你这次回来,还带来一位客人。唉!十年来,我们几乎已经忘了这世上除了我
们几人之外,还有别人了。”
伊风暗中感叹一声。
目光闪处,只见这中年妇人高挽鬓发,形容憔悴,本是清澈的双眸,此刻眼角已满布鱼
尾,岁月催人,年华不再,这妇人的大好年华,就全在这种寂寞的岁月中消蚀了!
万天萍微叹一声,亦自强笑道:
“这是拙荆,这位是萧无萧老弟。唉!——慧琪!你我今番能得再见,若不是这位萧老
弟,只怕我早已丧命了。”
这铁面孤行客的妻子,便深深向伊风福了下去,伊风连忙谦谢,还礼,心中却不禁暗
忖:
“想不到:铁面孤行客这种魔头,却有妻子如此!这要对别人去说,又有谁能相信
呢?”
他目光再一转,转到那几个“垂髫女环”身上。只见这几个远远望来,俱似稚岁的女
子,竟已俱都面有鱼纹,年纪都有三十岁了,眉梢眼角,忧色重重。原来这些少女,自垂髫
稚岁而来,到现在已有十多年了,虽然装束未改,但心境之凄凉苍老,又有谁能体味得到的
哩!
一条蜿蜒的石阶,直达地面。铁面孤行客夫妇,拱手迎宾;那几个已是半老徐娘的“垂
髫女环”,手里挑着宫灯,款款行下。
伊风走在前面,耳中只听见那翠装少女,不停地娇笑而语:
“我和娘先前听到您的啸声,还不相信是爹您真的回来了呢。爹!您不知道,二年多
前,有一次猫头鹰在外面夜啼,我还以为是您回来了呢?”
伊风暗中一笑。但也不禁觉到这笑声,是含着悲哀而凄凉的意味的;就连自己这局外
人,也为之黯然。
但他再一想到自己,还是不知道这铁面孤行客,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为着什么?
他不禁暗暗感叹着造化的弄人,为什么竟将自己易容后的面貌,偏偏弄得和那萧无一样!世
间巧合虽多,又再有什么能和此事相比呢?
于是他的思潮,又不禁转到那一双曾替自己带来这种无比奇妙遭遇的纤手上。当时又有
谁能想到,那双纤手的微一播弄,就在自己的生命中,种下了如此巨大改变的种子呢?
他唏嘘地叹了口气,忽觉肩上有人轻轻一拍,一个娇柔的口音道:
“喂!你走错了。”
伊风回首,但见那翠装少女的一张娇面,正自微微含笑;一双秋水为神的俏目,也正含
笑凝睇着自己。
铁面孤行客朗声一笑,道:
“萧老弟远道而来,虹儿!你得好好照顾照顾人家!”
那少女轻轻伸出纤手,掩口一笑,道:
“你跟着我来!”
娇躯一扭,婀娜行去。伊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却不禁泛起另一人的影子。但天涯茫
茫,伊人无讯,她此刻究竟在那里呢?
这铁面孤行客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他不但在这常人连登临都极为困难的地方,建下这
种楼阁;而且楼内装饰之华丽,亦足惊人。
那翠装少女婀娜行到楼宇下,纤手微推,忽地呀的一声,推开一重门户,立刻有浅绿的
灯光,由里面映了出来。
万天萍微笑肃容,伊风缓步而入,但见屋内满眼俱是巍巍的绀碧色,陈设虽然不多,但
华丽耀眼,难以想像。伊风突然发现翠装少女正在凝视自已,不由心头一颤,还好面上戴着
面具将心情掩饰起来。自己即使面露微笑,然而在别人看起来,却仍然是全然无动于衷的。
至于其他的任何一种表情,别人自然更无法看得出来了。
其实放眼天下,面上戴着面具的,又何止他一个哩?
那些人面上所戴的面目,质料虽然和他而上的这张绝不相同——那些是用世故,虚伪,
甚或是矫情这一类东西做成的。
然而它们的性质,却是完全一样的——欺骗别人,掩饰自己。
正当伊风的脑海里,混淆着这些颇难理解的问题时——
他发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被端到他面前。青玉的茶杯,翠绿的茶水,再加上那只端着
茶杯的舂葱般的柔荑。
他不禁出神地望在这幅绝美的图画上了,却听一个娇柔的声音笑道:
“喂!喝茶嘛!我叫万虹,是我爹爹的女儿——”
说到这里,这娇美的少女,不禁“噗哧”一笑。但随即又一本正经地接着道:
“你对爹爹那么好,我很感激你!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的忙的。”
两只明亮的眼睛,闪动得有如春夜的晚星;面靥上的一双酒涡,又禁不住像是春水中的
涟漪似地,汤漾了起来。
伊风接着茶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耳中但听见万天萍得意的笑声。
于是,他知道:此来西梁山,本是好奇,但这份好奇,却又为自己带来麻烦了。
标题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五十九章 咫尺天涯
伊风在这翠色的华室中,啜着翠绿色的热茶的时候,也正是萧南苹在山窟里惨遭蹂躏的
时候!
此刻伊风又怎会知道,一个纯真多情的少女,已为了自己,丧失了她一生中最值得珍贵
的东西呢!
这天晚上,伊风成了万天萍夫妇殷殷垂询的对象,他也只有呐呐地应忖着,直到清晨,
他才被安排在一间同样翠绿,同样华丽的卧室里,获得了他极为盼望的歇息机会。
可是,等到他发现这间卧室,就是那翠装丽人万虹的闺房时,他的思潮,不禁又开始紊
乱起来。
他这一生中,许多重大的改变,几乎都是为了女子。
在他没有认识薛若璧以前,他原是一个在情感上完全空白的男子。
可是等到他在那江南如昼的小桥上,邂逅了薛若璧之后,他的生命,便因之而完全改变
了,变得充实而多采起来。
只是这一段充实而多采的生命,延续得并不长久,于是他失望.空虚,颓废,痛苦了!
他也开始知道,情感上的折磨,远非任何其他的痛苦,能够比拟的!
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深爱着的人,并不值得自己深爱,也根本没有爱着自己的时候,那
种失望,甚至比绝望还来得更要强烈些!
以前一切,他们认为美丽的事,于兹便完全变为丑恶;山盟海誓的真情,也变成了虚情
假意的欺骗。
这其间的距离,日子相距得漫长些,也较为好些;若是变化来得如此突然,那么这种痛
苦,就不是任何人能够忍受的了!
伊风,他却忍受过这种痛苦。当然,他也曾给过别人痛苦,然而那却全都不是发于他本
心的。
尤其是萧南苹,他何尝不知道这骄纵的少女,一旦变为温柔,就完全是因为她已深爱了
自己;但是这份深情,他却难以接受。
而此刻.他从那翠装少女万虹的眼波中,发现了又有一个少女,爱上了自己,而这份情
感,甚至还可以说是这少女的父亲促成的,于是这种情形,当然也就更为明显些。
最糟的是:他知道此刻自己已不是自己!
自己此刻所代表的,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自己寝食难忘的仇人。这种复杂的情况,
便使得他完全困感了。
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处理这件令他困感的事,倚在青铜床上的翠绿丝衾中,他落入忧郁的
沉思里。
照进窗口的阳光,渐渐地退了回去。
他知道太阳越升越高,此刻已将是正午了。
严冬的早上居然有阳光出现,本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却一丝也没有分享到这种欣喜。
他俏俏走下床,穿上衣裳,悄悄地走出了这间翠绿而华丽,甚至还淡淡地散发着一种处
子幽香的闺房,走到那间厅房里。
厅房里也寂无人影,昨夜剩余的酒馔,此刻都早就收走了。
翠绿丝绸的窗幔,微微飞扬着,今日虽是晴天,却仍还是有风。
他掖好散落着的衣襟,走出了大厅。
外面果然是无比晴朗的天气,对面的飞阁,也完全浸浴在晚寒温暖的阳光里。
一条碎石砌成的石阶,蜿蜓通到飞阁上。
倚着朱红的栏杆,望着下面的沉沉绝壑,想及往事,他又落人紊乱的思潮里。
身侧突然响起一串娇柔的笑声,一阵方才他在那间翠绿的闺房里嗅到的幽香,又再次冲
入他的鼻端。
万虹带着温柔的笑靥,轻轻道:
“你晚上睡得好吗?”
伊风一笑,轻轻将自己那已触及那温暖躯体的身子,挪开了一些。
他抬起目光来——
一个令他几乎停止心脉跳动的景象,便蓦地涌现到他眼前。
此刻阳光普照,对崖景物历历可见,而站在那断崖之边,面色苍白,云鬓蓬乱,一双秀
目之中,泪光隐现,满面凄楚之色的
正是那一别无音讯的萧南苹。
萧南苹横遭困辱,被七海渔子韦傲物一路押到豫溪口,又险被仓夫所辱,一发千钧时,
却到了救星
西梁山上幽秘的仙窟里,一夕狂欢的温馨,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却又像
是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