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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灵机一触,把孔老师读书声录下,随时聆听。
她读新闻:“油价疯狂上涨,并无抑止现象,高企在每桶四十元美金,势必引起通胀,车主及生意人纷纷叫苦。”
千岁妈问:“这是谁?声音多么动听。”
千岁笑而不答。
“是女朋友?”
“我倒想。”
“她用英语说些什么?”
“妈妈,为什么几个叔伯都没学好英文?”
“自小出来做工,哪有时间好好读书,你三叔会说几句。用英语说些什么?”
而王千岁同学本人,因视力障碍,看英文课本深觉吃力。
他听见妈妈说:“对面有顽童玩镜子反光。”
千岁把竹帘放下。
这时,他忽然明白,他心中仰慕的是什么人。
当然不是娇纵的二小姐,也不是文静但无甚主张的大小姐,亦并非特别善待他的女医生,路上邂逅的莺燕更不在范围之内,王千岁真正喜欢的人是孔老师。
他想她在身边,不是因为想学英语会话,纯为看到她有一种平时罕有的喜悦。
他的手搭著帘子发呆。
妈妈说:“那日去看蟠桃,一大堆亲戚,有几个女孩子想认识你。”
不知不觉,王千岁已找到他喜欢的人。
他低下头,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千岁,为什么发呆。”
他回房间去写功课。
金源对家课的看法:“天天一大堆,有些同学自下午四时做到深夜,差些白了少年头,那么勤工,我打工随时赚一万八千,足够零用,何用受刑。”
一不喜欢,便是受罪,不爱应酬的人一见盛大场面便叫苦连天,不爱读书看到家课就无比厌恶,金源从来不做功课,他带一只球回学校踢。
到了初中三金源自动停学,在修车行得心应手,不知做得多么愉快,他磨砂的车平滑一如原厂手工,客人赞不绝口。
之后他把书本扔在一旁,不过今日的他口气完全两样。
他同千岁说:“今日去取了孩子们出生证明文件。”
千岁笑,“他们叫什么,顺风顺水?来福来旺?”
“照你意思。自由自在。”
千岁一怔。
金源结巴地说:“我在想,孩子们呢,总得读好书吧。”
千岁低下头,强忍著笑,差些流泪,啊,孩子们尚未满月,王金源已为天下父母心现身说法。
他讪讪说下去:“读大学,做官,或者当公司总裁,不用像你我做的手指发黑。”
千岁沉默,他觉得恻然。
金源终于像他那样,看清楚了自身。
他抓著头,“读书人斯文。”
千岁轻轻问:“打算怎样教导?”
“蟠桃说:搬到名校区域居住,一早请补习老师,教他们英文数学等科目,只准看教育电视,不许看胡闹综合节目,家里禁绝粗话烟酒。”
千岁点点头,“修车行由谁继承?”
“将来再说。”
“你去名校接放学,是否换上西装领带,抑或,扮作司机?”
金源一愣,忽然听出这是极大揶揄,他生气,悻悻说:“狗眼看人低。”
“金源,做回你自己。”
“蟠桃与我不想孩子做粗胚。”
千岁只得拍拍他肩膀,“努力加油。”
金源尤自生气,“你看死我儿子不会读书。”
他走了。
千岁妈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做了父亲,忽然感动,想把世上最好的给孩子。”
“对,应该如此。”
千岁不出声。
千岁只想做一个比较好的王千岁,不是别人,他不想为任何人脱胎换骨。
那天晚上,他正在站头等客,忽然听到收音机报告:“因为旅游车司机忘记携带省际旅游证,引致车子在旅途中被民警扣下,十七名游客在枫泾出口被警察拦住,动弹不得,司机没向乘客作任何解释,随警察去了派出所,将游客晾在一边,全车乘客十分惊惶不知如何是好,希望有好心司机空车前往枫泾接载旅客前往目的地乌溪,速与电台联络。
千岁一听,只觉好笑。
他打电话到电台,“我愿意载,正驶往枫泾。”
“你贵姓名,几时可到?”
“我叫王千岁,车牌一三三八二,约二十分钟抵达枫泾。”
“谢谢你。”
千岁赶到现场,狼狈不堪的乘客见车涌近,忽然有人鼓掌。
千岁把他们连人带行李载往乌溪。
乘客只给消费,没有车资,千岁也不予计较。
第二天他往修车行加油。
忽然好奇问:“金源,油从何来?”
“讲多错多,不说不错,明知故问。”
“不是违法柴油吧。”
金源瞪他一眼,“你才非法。”
“孩子们好吗?”
“明天到你家吃饭,你不知道?”
“怪不得老妈要杀鸡宰鸭。”
“你妈叫你成家,千岁,我们既不能扬名立万,结婚生子也是一项成绩。
说到他的孪生儿,金源脸上发出亮光,求仁得仁,他最幸福,千岁认真替他高兴。
上课时他问老师:“送什么给婴儿最好?我一对孖生侄子满月。”
千岁的英语因为勤练,发音颇准,可是语气生硬,不太似对白,有点儿像背书,常常在不应该断开之处停顿,正是初学者的口吻。
老师却只有鼓励神色,“下了课我陪你去选一件颜色鲜艳的玩具。”
千岁的心咚一跳,这不是主动约会吗,呵,有否机缘呢。
下课他们一起离去,在婴儿用品店挑了若干玩具及衣物。
千岁大开眼界,原来今日幼儿自有他们全套日用品,可爱的小小件,不比千岁小时,什么都是大人用剩,或是大人名下拨一些出来给小孩,千岁有点感触。
付账的时候,售货员说:“先生太太,下周有新货运到,有一种婴儿床,安全舒适,请来参观。”
千岁福至心灵,转过头对孔自然说:“明日中午,可否赏脸到我家吃饭?”
不料孔自然十分大方应允,“呵,那我也得选一件礼物,这只小熊音乐盒很适合。”
千岁鼻酸手颤,要过片刻才镇定下来。
下午他在家,情绪高昂,不能自已,满屋乱走。
母亲在厨房忙个不停,有鱼有肉,加鸡汤蔬菜,幸亏老房子厨房宽敞,足够活动。
千岁帮母亲裹云吞,“为什么吃这个?”
“因为像元宝。”
“华人为什么崇拜金钱?食物尤其如此……金橘、麻球、饺子、油条……都象征金钱、金条,最好钱财滚滚而来。”
“因为穷人多。”
千岁没话说。
片刻三叔来访,带来水果,三叔对寡嫂一直这样关心。
千岁妈突然问:“三叔,你还记得罗湖桥吗?”
三叔答:“嘿,当年但凡自内地由陆地过来,均需经过罗湖桥。”
千岁妈微笑,“当年我手抱,由母亲带我走过罗湖桥,我还记得四周有士兵站岗,吓得一声不敢响,妈妈说,父亲就在桥那头等我们。”
三叔感慨,“四十年过去了。”
千岁甚爱听他们怀旧,斟出香茗,坐在一边细听。
“真是百年沧桑,报上说两百多吨重罗湖铁路新桥已经启用,全部电气化,老桥被放在梧桐河回廊当文化展览。”
“记得梧桐河吗?”
“当然记得,那边是华界,这边是英界,没有合法出入境文件,叫偷渡者。”
叔嫂二人唏嘘不已。
三叔说:“那时我父亲一定要南下,长辈都反对;好端端离乡背井,连根拔起,这是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家父有判断能力。”
千岁妈点头,“不过,新移民家庭十分吃苦。 ”
“不久也学会一口粤语,同小广东一样。”
千岁妈转过头来,“千岁,你载我们去走走新罗湖桥。”
千岁连忙答应:“明白。”
“千岁黑黑实实,像广东人。”
“现在哪里还分什么省什么县,都是同胞。”
“你还记得寄包裹岁月吧,猪油白糖最受欢迎,每家杂货店门口都贴著‘代寄包裹’字样。”
三叔微笑。
这时候客厅墙壁上忽然出现一圈光影霍霍乱转。
千岁妈嘀咕:“对面有顽童。”
三叔童心突起,“来,千岁,我们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们进房去抬出一面穿衣镜,搬到露台,把大镜子对牢对面,刹那间把小小光圈折射过去,强烈百倍。
千岁哈哈大笑。
三叔也笑,“叫这班顽童三天睁不开眼睛。”
他们又把镜子抬回寝室。
稍候他告辞去邓家上班。
千岁说:“三叔一直没有结婚。”
母亲不出声,过一会儿才答:“他眼角高。”
“是为著方便照顾我们吧,他怕妻子小器,离间我们叔侄感情。”
“他又说他没有资格成家,单身没有负担,做人简单得都多。”
“三叔老来会否孤单?”
“有没有子女,老了都一个模子,千岁,将来,你以自己家庭为重,我不要你为迁就老妈而迟婚。”
那天晚上他没睡好,第二天上完课接孔自然回家吃饭。
千岁妈一打开门,意外之喜,她第一次看到千岁的朋友。
两人长得竟那么相像:一般浓眉大眼,同样穿白衬衣卡其裤,一般背著书包。
千岁妈以为他俩是同学,好学的女孩总错不了,她一点也没有时下少女染金发跻高跟拖鞋那些陋习。
她喜心翻倒,也不故作镇定,忙不叠招呼贵客,介绍家人给她认识。
蟠桃斜眼看著孔自然:唏,清汤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