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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住,烦躁地回头望了一眼,“白天早就过了,守夜人又来晚了……我肯定得再等上这个懒鬼一个小时。应该把这事告诉理瑟甘。
我想回家待在睡椅边,壁炉旁。可不能这么亏待老克林,粗心大意地害他困在这里等着守夜人……再说,还得应付冒出来的你们这两个落在后面没走的家伙。
现在走吧,出去吧,回到外面的黄昏暮色中去!”他往前走,挥手给他俩指点出去的方向。
古亚尔说:“馆长大人,我必须跟您说句话。”
老人站住脚,横了他一眼。“嗯?这回又是什么?这么漫长的一天之后,还有什么事?不,不,你们不讲秩序。规章必须遵守。明早在第四环区听我的讲座吧,那时我们再听你的事。现在走吧,出去。”
古亚尔大惑不解地退开。希尔跪到地上,“馆长大人,求您怜悯,我们无处可去。”
克林馆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无处可去!你说什么蠢话!去你的住处,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酒馆,去神殿,去外面的客栈。一句话,索辛格随处可住,但博物馆不是临时旅馆。”“大人,”古亚尔绝望地大喊,“能否听我一言?事情紧急。”
“说吧。”
“某种邪恶的东西迷惑了你的头脑。你相信我的话吗?”
“啊,真的吗?”馆长沉思起来。
“没有索辛格城。除了漆黑的荒地,外面一无所有。你的城市一万年前就消失了。”
馆长亲切地笑了。“啊,真糟糕……真糟糕啊。
这么说,现在轮到这些更年轻的头脑了。生存的狂热动力,这是最能让人丧失理智的力量。”他摇摇头,“我的职责很明白。这把老骨头,你得等着自己应得的休息。疲惫一滚蛋吧。职责和人道要求我有所行动,这里有必须应对与清除的疯狂。再说,反正守夜人不会来解脱我的沉闷。”他朝他俩招手,“过来。”
古亚尔和希尔犹豫地跟上他。老人打开自己的一个房间,边走边咕哝着,要他们当心警惕。古亚尔和希尔跟着他进去。
房间是四方形的,地面是某种暗淡的黑色东西,四壁是成千上万个把手。一张带有头罩的椅子摆在房间正中,旁边是张齐胸高的台子,上面排开一大堆纠缠联结的机件和齿轮。
“这是馆长自己的学识坐椅,”克林解释说,“只要正确调节就行,已经导入了‘希诺曼神经明晰化程式’。所以——我得做些调整——”他摆弄着各个部件,“——好了,只要你们坐好,我就能修复你们的幻觉了。这超出了我正常的职责范围,不过我是个好心人,不会不情不愿地说什么小气话。”
古亚尔不安地问:“馆长大人,这张明晰椅子,会对我产生什么作用?”
克林馆长大度地向他解释:“在扭动、缠结、磨损之后,你的脑纤维的联结方式已经不对头了。拜我们现代脑神经学者奇迹般的医术所赐,这个头罩可以重新排列你的神经键——也就是说,按一般正常的顺序——从此修复神经错乱,让你再次成为一个完好的人。”
“一旦我坐上这把椅子,”古亚尔继续问,“你会怎么做?”
“只需合上这个接触器,接上这个把手,再推下这个拉杆——然后你就昏过去了。三十秒以后,这个灯泡会亮起来,表示治疗成功,顺利完成。然后我再把刚才的动作反过来再做一次,你站起来时就是一个重生的心智健全的人了。”
古亚尔看向希尔:“你听到了吗?明白了吗?”
“是的,古亚尔。”她小声回答。
“记住馆长的话。”然后他转向馆长说,“太神奇了。可我该怎么坐上去呢?”
“只管在椅子上放松就行。然后我会把头罩轻轻推上前去,遮住你的眼睛,免得你分神。”
古亚尔倾身向前,小心地往头罩里瞧了瞧。“恐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馆长不耐烦地跳过去。“再简单不过了。就这样。”说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头罩会怎么动呢?”
“像这样。”克林抓住一个摇柄,把头罩推下,遮住了自己的脸。
“快!”古亚尔朝希尔喊道。她跳上操作台,克林馆长挥了挥手,想弄开头罩,古亚尔一把扣住那个细长的眼罩框。希尔照记下的动作拉下一个个开关。
馆长全身瘫软,叹出一口气。
希尔瞧着古亚尔,黑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南方艾默里的水波潋滟。“他——死了吗?”
“但愿没有。”他俩犹疑地注视着那具瘫软的躯体。一秒又一秒钟过去了。
铿锵的吵闹声从远处传来——碾碎了什么,拧开了什么,欢呼咆哮,胜利的狂吼。
古亚尔冲向门口。一大群鬼魂腾跃着,摇摆着,冲进画廊。越过后面那道打开的门,古亚尔能看到里面的巨脸。它撑开墙壁,挤进屋里。巨大的耳朵冒了出来,还现出一部分粗硕的脖颈,上面盘绕着紫色的筋脉。墙壁破裂下陷,碎成瓦砾。一只巨手伸出,跟着是一条胳膊的前半截……
希尔失声大叫。古亚尔面色发白,浑身哆嗦,抢在最先冲上前来的鬼魂之前猛地甩上门。那个鬼从门边四角往里渗,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屋里渗。
古亚尔跳上操作台。灯泡仍然黯淡无光。古亚尔的手在各种操作开关上抽搐不休,
“只有克林的意识能操作那根棍子的魔法,”他喘着粗气,“这太明白了。”他焦灼地盯着那个灯泡。“亮啊,灯泡,亮起来啊……”
门边,鬼怪渗入,腾腾翻涌。
“亮啊,灯泡,亮啊……”
灯泡亮了。古亚尔一声尖叫,忙把开关恢复原位,跳下操作台,扯开头罩。
克林馆长坐在椅子上瞧着他。
后面,鬼魂正在成形——凝成白袍里的高大白影,深黑的眼洞像通往空茫的入口。
馆长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瞧着。
鬼魂在袍子下蠕动。一只鸟爪般的鬼手伸出,握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它把这东西往地上砸去,炸出一蓬黑烟。烟云的尘埃膨胀起来,变成千千万万扭动着前行的虫蚁。它们向前冲过地面,边爬边长,变成一群长着猴头的怪物,急速奔近。克林馆长动了。
“棍子。”他唤道。他扬起手,棍子出现在他手中。
棍子喷出一团橙黄的烈风,风再化为红色尘埃。尘云在冲来的怪物跟前炸开,每一粒灰尘都变成一只鲜红的蝎子。接着是一场恶斗,细声细气的尖叫,乱轰轰的打斗声从地面上升起。
猴头怪物被杀光了,扫清了。鬼魂叹息一声,再次挥出鬼爪。但警棍射出一线纯净的亮光,顿时将鬼魂化作无形。
“克林!”古亚尔大叫,“恶魔破墙进了画廊。”
克林一把推开门,冲出去。
“棍子,”克林说,“尽你威能。”
恶魔说:“别,克林,别施法;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我马上就走。”
一记巨震,身影一扬,他缩回墙中,再次只留了一张脸在墙洞之中。
“棍子,”克林说,“尽职守卫。”
棍子从他手中消失。
克林转身对着古亚尔和希尔。
“要说的话有很多,因为我快死了。我死去,只留下博物馆。我们得说快点,快,快……”
克林脚步虚浮地向一扇门走去,那门在他靠近时往两旁撤开。古亚尔和希尔琢磨着这是不是克林布下的圈套,犹豫地拉在后面。
“跟上,跟上。”克林不耐烦地尖声叫道,“我的力量在消逝,我在死去。你们已经害死我了。”
古亚尔慢慢跟上前,希尔落在后面半步。面对指责,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话语似乎没有说服力。
克林轻轻一笑,打量着他俩。“你们别担心了,赶紧走。必须抓紧仅有的时间完成任务,这任务就像企图用一滴墨水写完凯伊的浩卷繁帙。我越来越衰弱,我的脉搏涌着浅浪,我的视线闪烁不清……”
他绝望地挥了挥手,转身将他俩领入内室,瘫在一张巨椅上。古亚尔和希尔不安地往门口瞥了好一阵,这才在一张有衬垫的长椅上坐下。
克林声音虚软地嘲笑他俩:“你们怕那个白色的幻影?呸,它们被棍子拦在画廊之外,它能对付它们的每一招。除非我被打晕——或是死了——棍子才会停止它的行动。你们要知道,”他多少打起了一点精神,加上最后几句,“能量和动力并不是由我的大脑供给,而是从博物馆的中心动力室供应,它能永远工作下去。我只负责指挥那根棍子。”
“可那个恶魔——他是谁,是什么?为什么他能穿透墙壁?”
克林的脸一沉,满面阴郁。“他是布理克达,恶魔世界杰莱德威力无比的统治者。他钻那个洞,是为了把博物馆的知识吞进他的脑袋里。但我阻止了他。
所以他在那个洞里坐等我死去。与此同时,他靠琢磨人类的弱点缺陷打发时间。”
“为什么不能驱走恶魔,把洞封起来?克林馆长摇摇头,“火焰和我能控制的其他凶猛力量无法在恶魔世界使用,那里的物质形态是由不同的东西构成的。你们已经看到了,他随身带着一部分他那边的小环境;因此他不会受伤。但只要他胆敢踏入博物馆更远的地方,地球的力量就会溶解杰莱德的构成物,也许我能用动力室的棱镜炽焰射穿他……不过再说吧,眼下关于布理克达已经讲得够多的了。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斗胆来到此地,索辛格现在怎么样了?”
古亚尔磕磕巴巴地说:“索辛格已经没人记得起了。上面一无所有,只有贫瘠的荒原冻土和萨坡尼德人的老城。我是从南方来的,走了许多里格来向您求教,希望能用知识充实自己的心灵。这位叫希尔的姑娘是萨坡尼德人,一个古老习俗的牺牲品,照布理克达的鬼魂要求,派到博物馆来的美人。”
“啊,”克林喘着气,“我过去竟然这样无知无觉吗?我想起来了,这些年轻人,布理克达曾召他们来到这里,打发他独守此处的沉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