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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个墙角,这里有一道门。
古亚尔犹豫了。沿着墙继续走就意味着靠近那个声音的来源。迅速查明最坏的状况好些,还是继续探察好些?他向希尔提出这个让人左右为难的问题,她耸耸肩,“都是一码事;那些鬼魂迟早会飞下来把我们扯走;那时我们就没辙了。”
“在我还有光亮、能把他们撕成细条碎片以前,我们是不会出事的。”古亚尔说,“现在我必须找到馆长,可能他就在这扇门后面。我们看看吧。”
他把肩膀顶到门上,门微微开了,射出一道金光。古亚尔往里瞧,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他想把门推得更开些,希尔揪住他的胳膊。
“这是陈列室,”古亚尔向她解释,“这里没有危险……住在这么美丽事物里的人绝不可能不怀好意……”他一把推开门。光线射出,光源不知在何处,像是空气本身在发光,从每一个原子散出光能。
每一缕微风都闪耀发亮,屋里盈满让人愉悦的光亮。
大幅地毯铺过地面,仿佛一件宽大的衣衫,由金色、棕色、青铜色、两种不同色调的青绿色以及暗红色和深蓝色织成。美仑美奂的作品精心罗列在四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木刻、石雕、镂金与珐琅,一幅幅往昔织布上的画作,种种配色与图样,都表现着比现实更真切的情感。一面墙上,片片木块在大块的皂石、孔雀石和玉石上拼出长方图案,多变而精巧,用辰砂点缀出斑点,菱锰矿和珊瑚营造暖意。一旁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圆片,忽隐忽现地闪着星星点点不断变化的蓝影和游移不定的红点与黑点。这一处展示着古早年代的三百种奇花异草,如今在垂暮的地球上再也无法见到:那一处是众多整齐排列着的星辉图案,每一个都有微妙的差别。所有这些,都是人类的杰作。
“砰”的一声,门轻轻地在他们身后合上。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每一寸皮肤都深受刺激。两个来自地球最后时光的人往前穿过大厅。
“馆长一定在附近某个地方,”古亚尔悄声说,“这座画廊似乎有人照看,而且照看得很好。”
“看。”
对面是两扇门,给人一种经常在使用的感觉。古亚尔快步走过去,但没能弄清该怎么开门,因为它没插销没钥匙,没把手没门球,也没有可着力的槽沟。
他敲了敲门,等着;但没有回应的声音。
希尔拽他的胳膊,“这是人家的私人房间,也许最好别太粗鲁。”
古亚尔转过身,两人沿着画廊向前走。他们走过人类最辉煌梦想的真切表述,展现的那份热情、灵气和创造力让他俩肃然起敬。“多么伟大的心灵,躺在这片尘埃灰烬中;”古亚尔低声说,
“多么灿烂的灵魂,消逝于湮没的时光;多么超凡的生灵,在最久远的记忆中隐灭……不会再有与之相类的灵气了。如今,在最后稍纵即逝的时刻,人性全然溃烂,如同腐坏的水果。我们的目标再也不是掌握和制服我们的世界,而是堕落成为用巫术来欺骗它。”
希尔说:“可是你,古亚尔——你不同。你不像这样……”
“我会学到的。”古亚尔加重语气宣称,“我的整个青春,这种痛楚都在驱赶我,我从斯费尔的老家长途跋涉,来向馆长学习……我不满足于法师们盲目无知的成就,他们的学识靠的只是死记硬背。”
希尔望着他的表情颇为惊异,而古亚尔的灵魂因爱意而悸动。她感到了他的颤抖,不顾一切地呢喃着:“斯费尔的古亚尔,我是你的,我为你而溶化……”
“在我们胜利之后,”古亚尔说,“我们的世界将重新充满欢乐……”
房间转过一个弯,变宽了。他们曾在外面大厅的黑暗中留意到的噼啪响声又回来了——更响亮,带着更浓的不祥意味。这声音看来是从对面一个拱门传进画廊的。
古亚尔无声无息地移到那道门边,希尔紧紧跟上,两人瞧进隔壁的房间。
一张巨脸从墙上望过来。一张比古亚尔还高大的脸,若古亚尔高举双手,或许与它一般高。那张脸的下巴搁在地面,头顶往后斜入墙板。
古亚尔瞧着瞧着,惊骇不已。在这场精美事物的盛宴中,墙上这副奇异的面容与之判若云泥,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疯子的造物。那张脸丑陋粗劣,现出一副扭曲的愚鲁猥亵。外皮呈铜色,凹陷的青绿眼褶中,双眼呆滞无光。鼻子是一个小团块,嘴唇则是肥肿松软的一道开缝。
古亚尔突然一阵不安,转向希尔:“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古怪的事物,哪里当得起保存在这个人类博物馆中的荣誉?”
希尔瞪大眼睛盯着那张脸看,现出痛苦的神色。
她的嘴巴张开,颤个不停,唾沫滑过她的下颌。她猛地挥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跌跌撞撞退回画廊。
“古亚尔,”她喊,“古亚尔,离开这儿!”声音尖利,“离开,离开这里!”
他惊诧地面对着她,“你说什么?”
“那里那个可怕的东西——”
“只不过是个艺术家年老发疯的作品。”
“它是活的。”
“怎么可能!”
“它就是活的!”她喋喋不休地说起来,“它看着我,然后转过去看你。它动了——然后我才把你拉走……”
古亚尔挣脱她的手。他根本不信,又从门口望进去。
“啊啊啊……”古亚尔倒抽一口气。
那张脸已经变了。迟钝的模样消散不见,呆滞的釉光也从眼中消失。嘴唇蠕动,喷出气流的嘶嘶声清晰可闻。嘴唇张开,一条巨大的灰色舌头懒懒探出。
舌头上钻出一条浑身黏液的卷蔓。卷蔓一端是一只四处抓握的手,摸索着想攫住古亚尔的脚踝。古亚尔跳到一旁,那只手扑了个空,蔓须蜷了起来。
古亚尔身处绝境,五脏六腑都被恐惧攫住,直泛恶心。他奔回画廊。那只手抓住了希尔,紧紧攫住她的脚踝。那双眼睛闪出光亮,松软的舌头膨出一个瘤,化为另一根卷蔓……希尔一跤绊倒,瘫软倒地,两眼大睁,口吐白沫。古亚尔大喊一声,但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喊声,不知道这个声音是多么高亢疯狂。
他冲上前去,举刀就砍。他砍向那条灰色的手腕,可刀子弹开,仿佛匕首自己都被吓坏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攥住蔓须,膝头狠命一压,竟把它折断了。
那张脸一皱,蔓须缩了回去。古亚尔跳上前,把希尔往后拖进画廊,逃离蔓须的抓攫。
退回来之后,古亚尔这才又恨又怕地怒视着门口。那张嘴已经闭上,不满又失落地冷笑起来。古亚尔看到了更古怪的东西:从一边阴冷潮湿的鼻孔渗出一条白色,它旋转翻腾,形成一个着白袍的高大东西——这东西的脸像是画出来的,眼睛像骷髅上的两个洞眼。它呜咽尖诉着对光亮的嫌恶,摇晃着飘进画廊。
古亚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恐惧已经耗尽了它的力量,恐惧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因为脑子能承受的恐惧是有限的。到这时,这个东西还能怎么伤害他?他会用双手打碎它,将它撕成叹息的迷雾。
“住手,住手,住手!”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传过来,“住手,住手,住手。我的咒语和咒符……不过,得了,滚,你这鬼魂,回你的洞里去,回去,滚,照我说的,滚开!走开,不然我就会放出光芒。
按照理瑟甘的命令,此处不得侵犯;对,索辛格的理瑟甘。滚开吧。”
鬼魂摇晃着,犹豫着,恼恨而无奈地盯着蹒跚走进画廊的一个老人。
鬼魂晃晃悠悠地回到那张不停哼哼的巨脸前,任由自己被吸回鼻孔。
’那张脸的嘴唇后方隆隆作响,然后张开灰色的巨缝,嗝出一条白色的火舌——但只是徒有火名,并无火焰。火舌拍向老人,后者一动不动。高悬在门楣上的一根棍子进出一片金光。它敲碎打散了那片白色的“火”舌,把它赶回巨脸的嘴里。那张嘴现在已经成了一道黑条。黑条切入金光,吸着那些光点。一瞬间死寂一片。
老人尖声笑起来:“啊,你这邪恶的东西;你想缩短我的任期吗?不行,你的要求不合法;在我聪明的棍棒下,你的妖法无法生效。你是白忙一场。为什么你不离开,撤回杰莱德去?”
巨嘴后的隆隆声继续着。那张嘴张得更大了,变成一个灰色的巨洞。眼睛闪烁着挑衅的神色。那张嘴一声大喝,一波咆哮的怒涛,一记怒号,挟着隆隆雷霆劈头盖脸扑来,像打进脑海的一颗钉子。
棍棒喷出银色迷雾。吼声顿时扭曲凝聚,沉积成一团金属雾霭。那声音被俘虏,被消解,无法传入人耳。银雾团聚作球,拉成箭形,激射向巨脸的鼻子,扎了进去。一声痛嚎,一记爆响。巨脸因痛楚而扭曲起来,鼻子变作一片四溅飞散的凌乱灰浆。飞溅的灰泥像海星的触角一样再次聚合到一起,重新长好的鼻子尖得像个锥子。
老人说:“你今天真是任性胡为,我的恶魔客人——真是本性邪恶。你要打扰可怜的老克林履行职责吗?一点不讲礼貌,也不规规矩矩。好吧,棍子,”他转身瞧着冒出来的棍子,“你听见刚才他的声音了?用适当的处罚回报他吧,回敬给那张讨厌的脸一点颜色看看!”一记单音,一具黑连枷挥舞着出现在空中,猛地砸向巨脸。一条炽热的鞭痕从那张脸上冒了出来。巨脸叹了一声,两眼一翻,陷入青绿的眼褶中。
克林馆长朗声大笑,音色单调锐利。他突然停住,笑声骤消,仿佛从不曾有过。他转向古亚尔和希尔,这两人正紧紧挨在一起,缩在门边。
“好了,好了。你们没听见锣声吗?开馆时间早就结束了,为什么还逗留不去?”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奉劝你们,博物馆可不是捣蛋的地方。现在走吧,回索辛格的家里去。下次当心点,你们打乱了定好的时间表……”他停住,烦躁地回头望了一眼,“白天早就过了,守夜人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