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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以木清嘉之敏锐,自然听出其中深意。“钟公子何以对元桐盐业如此熟悉?”有些数目他都不甚真切,只是凭着在元州盐通呆过些时日,才估摸了个大概。
妫语朝王随瞅了眼,低低一笑,明眸一弯,顿时敛去些许深沉,“在下班门弄斧了!我等正应了乌州的官盐常股,自然对各地盐业都颇关注了回。大人在盐通任过职,自然对元桐的盐业一事一清二楚了。”
木清嘉听出其中闪避的意思,有些怀疑。但转念想到官盐一事,便暂时将疑虑抛开,问道:“那几位看元桐盐市,是毫无商机了?”语出竟带着连自己也讶异的探寻的意思,即便这探寻问得很隐约。
“在 下觉得,市面上之所以会私盐过滥,而百姓却又无盐可食,关键还是在官盐的收受上。”妫语因着这询问,不自觉地带出些旧时语气,也略略蹙着眉,像是以往廷议 时一般。“盐官收受不利,又兼之私囤不售,自然盐市萧条。常股之于盐官,在于管制商贩,一则多制盐产;二则流通盐市,使百姓得益,又上缴盐税。一利民、二 利国。然于今,元桐二州官盐不售,遗患甚巨。收受不利,却将朝廷年贡强加于百姓之身,民力积贫,一府城竟有千数户不得盐食;而私囤不售,即便微开常股,也 尽是官商勾结,分红分利,于朝廷,是为蠹虫;于百姓,是为恶虎,如此盐市,实有祸国之患!”
一番话出,众人都讶了!杜叙直直地盯着她看,全然叫这身气势所折服。她的话说得很简,但简到这里,却让人将眼光不由放远,她的话已远远超过一个商家所言。
妫语见气氛一静,很自然地抬眸一掠,蓦地惊觉自己如此说话有失妥当,便马上挂起笑脸,软下了身段,虽稍嫌勉强,也仍是拉回了众人的震惑。“啊,小人素来说话没个分寸,妄评妄断,言语有所冒犯,还望大人不要见怪!”妫语略略说着有些别扭生疏的赔罪话,语气微见生硬。
因 此,场上的气氛并无任何更改,木清嘉仍是紧紧盯着她。本就三分怀疑,如今听了这番话,更是疑上了十分。这人到底是谁?木清嘉拢眉思索,为何听着这语声说着 这种话让他觉来异常的熟悉?甚至他并未觉得此番见解由一小商口中说出有何不妥,他只是质疑那人的身份。会是谁?为何会如此熟悉?
“钟公子说得很好!好极!在下只是略有惊讶罢了。”木清嘉眸光深深,只是打量,似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呃……”妫语有些紧张起来,这木清嘉眼神过利,会不会看出什么?真要如此,她可得不偿失!
“啊, 呵呵,不过是市井之言,大人不怪责就好!哈哈,我们这等江湖商贩,平时也只会道听途说,哪见得会什么真章呢!”杜叙一见气氛不对,马上上前打圆场,瞧了瞧 时辰,已快至午时,便赶紧道,“已到午时,木大人如不嫌弃,还请在寒舍用个饭吧!小人等略备了薄宴,算是为大人到乌州洗尘吧!大人您意下如何?”
木清嘉本欲推辞,但一来对妫语身份有些疑惑,二来听杜叙说到“江湖”二字,心中记起所来真意,也便应允下来。
“啊,那请大人移步。”杜叙率先往前引路。
几人随之走至花厅,老桂飘香,虽已至秋末,此树桂子倒也未全然落尽,余香袅袅,依旧袭人。
木清嘉状似无意地问起,“几位都是江湖上跑的,可曾听闻有个叫‘铁炬堡’的所在?”
王随心头一震,随即眼神掠过一抹精光,他持着笑脸答道:“嗯,这是个江湖门派,因为也曾涉足盐业,所以小人等略有耳闻。”
“哦?涉足盐业?”木清嘉一愕,本以为查的事必与此次乌州戒严有关,谁想上头居然只要查一家与盐业有关的江湖门派?……他深思起来,继而有些警觉,莫非,上头本来就想着要整一整盐业了?这‘铁炬堡’看来有些不明不白啊。
“正是。”王随呵呵一笑,“说起来大人可别见笑,小人等还与他们杠上过呢!前年元桐二州难得地开了常股,小人等也去竞榜,结果是‘铁炬堡’中了。”
“哦?是元桐二州的官盐常股?”这下子,木清嘉稍稍理出了些头绪,细细回想了所有明线暗线,猜想着连摄政王都要查这个门派,定是元桐的盐业到了待整的日子了。心中暗暗有了底,他便打算尽早将此间事务理好,回复天都,再与恩师商议着整出一个法子来。
王随笑眯眯地看着木清嘉已有计较的侧脸,心头悄悄乐开。此行,这才算达到了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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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三更,只剩得秋虫鸣呤,与远处街市偶一传过的几声犬吠。棋安自宵禁起,夜里便一下子静了,曾经喧闹的勾栏瓦肆到了此时也收敛许多。
玲珑静静地待了会儿,直到檐角忽然传过一声颇为古怪的乌啼,她才猛地翻身而起,披了衣服便掠上檐角,直追着某道黑影而去。
王随隐在一角芭蕉丛里,一直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远去不见,这才从阴暗里走了出来。眼神深深地向那方望了会,才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要信一个人总那么不容易……死蚊子!”忽然一记清脆的响声,王随将手中已沾了一渍血的蚊子给刮掉,挠了挠脸,依旧回房。
嗯,孙预已经到了棋安,想来也快查到福定了。如若到时候被他知道了什么,估计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王随直直地躺到床上,一手抚着下巴,一手挠着方才叫蚊子咬出来的包。
如 果是这样,还不如叫‘铁炬堡’去玩些自作聪明的把戏,最好惹出些事来!王随“嘿嘿”一笑,满眼都是阴险。反正他是早打算借着官府之力将一直绑着玲珑的那个 ‘铁炬堡’给除了,如果他们再不知死活地惹上孙预,哈哈!那一定死得更惨了!王随想得开心极了,直至闭目入睡都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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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 午,王随与杜叙俱已出门谈些采购事宜。偌大一座别院里,人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妫语依旧让沈磕仪易了容,坐在园子里喝药看书。其实今日她本也要在场的,因为 有木清嘉相邀。但她相当清楚木清嘉的为人,会连一个仅见过一次面的小商都要相邀一见,可见他的重视。毕竟她已身出朝堂,一些事,一些人,能避则避吧!
然 这么想,她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声,名不正言不顺!或许政务已被她舍弃,或许以往的种种她都已厌倦,只是,她放不下手。或许也就那么一点只是,让她如今仍带着 旧日的目光看着人间百相,看着民生疾苦。那是一种沉埋太深的责任,早在她自觉与不自觉时压上肩头,不容许她遗忘甚或舍弃。
“钟姑娘。”
近旁忽然传来一声低柔的唤声,妫语这才回神,惊觉自己已怔了半天。抬眼看向来人,原来是王随身边的玲珑,当即,她淡笑着微微一个颔首,“玲珑姑娘。”
“姑娘好像对福定很熟啊?”玲珑带着几许试探。
“其实只是似曾相识而已。”妫语并无意隐瞒,凝着些久远的叹息,她的话听来别样的沉抑。
玲珑怔了怔,才又道:“方才听公子他们说,明日摄政王爷好像就要到福定了,姑娘好像很熟识这些达官贵人呀!”
孙预来福定?妫语眉目一桃,心头横生出几番疑惑,疑惑玲珑,也疑惑王随。这几日的王随似乎的确多有闪避,会是因为这个么?他有什么道理不让她知晓孙预的到来?况且……等等,孙预为何要到福定来?
妫语怎么琢磨也想不透这一层,正欲开口问时,忽觉指间一记微痛,眼前迅速模糊起来。她恍惚地抬眸,只依稀瞧见玲珑正兀自转着指间的指环,日光下,那银色的光泽有些刺目。“你……”妫语喉口微涩,意识消散开来。
“……钟姑娘,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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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此人?”城外一间破庙里,微弱的火折子照不清说话者的容貌,只见一袭魁梧的身形撑起暗黑的大袍,像凶残的秃鹫,阴厉而血腥。
“是的。堡主。”玲珑面无表情地答道,手中扶着兀自昏迷的妫语,不敢假手他人。
“她是什么来头?”那人猛地回过神,大袍带过一阵猛厉的风,使得火折子的光都幽微地闪了下。
“奴婢不知。他们守得死紧,只约略打听到她是天都人氏,与当朝摄政王交厚,并熟知碧落大小官员及许多政事。”玲珑冷冷地眼扫过几双想伸过来相扶拍马的手,微哼一声,几双手只好讪讪地退去。
许是不甘心,立时有旁人插话进来,“玲珑姐姐如此聪明伶俐,怎么会只打听到这些呢?一定是在王随那臭小子面前不好施展手段,所以才把人带回来的,是吧?嘻嘻,我的手段姐姐是知道的,只要把这女人交给我,堡主不出一个时辰,她什么都会乖乖地招了的!”
玲 珑静静地朝黑袍人看过去,火光明灭,却依然照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她心中微紧,出口却依然冷静,“堡主,此人通晓碧落盐法,言谈间对于监察使木清嘉、乌 州知州秦商等官员甚为相熟,且与摄政王交厚。奴婢以为,在这般可为我所用的有利条件下,其来历反倒并不重要了。想堡主远见卓识,定已心存计较了吧?”
“堡主……”
“嗯。 你说得有理!”黑袍人缓缓走近玲珑,朝着倒在她怀中的妫语看了看,嘴角努起,抿成一股暴戾,“这些日子大约是查得紧了,元州那个潘法昭竟然要把那笔钱给撤 回去!连常股都要收回了,正好!有了她,不但可以和那什么王爷谋上一算,就是元桐那边的常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堡主高明!”玲珑淡垂下眼角,不再多话。此行,可算是将她久处王随身边的嫌疑给释去了。接下来,她得好好盘算一下全身而退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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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天都传来的绝密公函,孙预的眉拢得死紧,他忽然有种被下饵的感觉。铁炬堡与元桐官盐私售有牵连,而据报,王随他们也在抢着乌州的官盐常股,这中会有什么联系吗?
孙预微眯了眼,将公函拿在手中一下下地敲着。本来他赶到棋安是想和木清嘉碰个面的,谁想木清嘉居然查去了福定!追问了几个衙门,在那些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