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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挂上了电话,用手帕擦了一下鼻子。
“该死的夏天。”他说。
那天上午刚过11点,豺狼便驾车进入了戛纳的市中心。他像往常那样,在干一件大事的时候总要找最好的旅馆居住。当他驾车巡游了好几分钟之后,更一下子拐进了美琪大饭店的前院。他拿出梳子梳了一下头发,便下了车,大步走进了饭店的门厅。
正是快到晌午的时候,大多数旅客都出去了,大厅里并不繁忙。他那身精致的浅色服装和神气十足的样子,令人一望便知是位英国绅士,而当他询问一名侍者公用电话间在哪里时,也没有引起怀疑。衣帽间的人口电话交换台之间隔着一个柜台,当他向那边走过去时,坐在柜台后面的那个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
“请替我接通巴黎,莫里托尔5901号。”他说。
过了几分钟,她打手势要他到交换台旁边的一间公用电话间里去用电话,看着他顺手关上了电话间的隔音门。
“喂,这里是豺狼。”
“喂,这是瓦尔米。感谢上帝,你来电话了。我们找了你两天了。”
这时,谁要是透过电话间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就会看到里面那个英国人紧绷着脸,皱起眉头的样子。10分钟的谈话,大部分时间他都没有讲话,只是在听。偶尔他的嘴唇动几下,简短地问句话。可是其实没有谁在看着他,交换台的接线员正忙于看爱情小说。而后她所见到的,是那位客人高高地站在她头前透过那副墨镜朝下看。她从交换台上的记录表上读出了打这次电话的费用并收了他付的钱。
豺狼在饭店的阳台上要了一壶咖啡,眺望远处小十字形的花坛和碧波粼粼的海面,那些皮肤晒成棕色的游海水的人正在那儿嬉闹玩耍,又喊又叫。他陷入了沉思,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关于科瓦尔斯基的消息他可以理解;他想得起维也纳那家旅馆里的那个大个子波兰人。但他无法理解的是,守在门外的保镖怎么会知道他名字的代号或者他被雇用的目的。也许那是法国警方自己侦察出来的。也许科瓦尔斯基已察觉到他是干什么的,因为他也当过刺客,不过是个又蠢又笨的刺客而已。
豺狼估计了一下局势。瓦尔米已劝他放弃计划,回家了事,不过又承认并未得到罗丹直接授权取消这项行动计划的命令。迄今所发生的事证实了豺狼心中的强烈疑虑,那就是“秘密军队组织”的安全保卫工作极不严密。可是他知道有一些情况是法国警方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那就是他这次旅行用的是化名,携带的是写着那个化名的合法护照,还带着三套不同的假证件,其中有两份外国护照,以及与之相配合的改变容貌的用具。
这个瓦尔米刚才提到了法国警察署警长勒伯尔的名字,可是这个勒伯尔能依靠什么线索去继续搜查呢?只有一个一般的外貌特征:高个儿、浅黄色头发、外国人。
符合这种外貌特征的人在8 月份住在法国的有成千上万,总不能把每个人都抓起来吧?
他的第二个有利条件是,法国警方正在搜捕一个携带着却尔斯·格尔索普护照的人,那就让他们搜去吧,祝他们幸运。他现在是亚历山大·杜根,而且有证明。
从现在起,随着科瓦尔斯基的死去,便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或行踪下落了,甚至连罗丹一伙也不会知道。他终于完全独自一身无拘无束了,这正是他一直盼望达到的境地。
然而,危险已经增加,这是毫无疑问的。进行暗杀的意图一旦泄漏,他将要攻打的便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了。问题在于他实施的暗杀计划能否冲破那层层防御的屏障。权衡了一下以后,他坚信能够冲破。
问题依然存在,必须予以解答。回家了事,还是继续进行?如果回家,便会同罗丹及其一伙恶棍对目前存放在苏黎世银行他的账户下的25万美元的归属问题发生争执。要是他拒绝把这笔钱的大部分归还给他们,他们必然会毫不迟疑地追踪他到底,拷打他,逼他交出那张领款的字据,然后杀了他。要想逃出魔掌,就得花钱,而且得花很多钱,也许会使他破产。
继续干下去,则意味着危险越来越多,直到任务完成为止。随着日期一天天逼近,越往后会变得越加难以撒手,到最后就欲罢不能了。
侍者送来了账单,他瞥了一眼,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见鬼,这些人真会敲竹杠。要想过这样体面的生活,非得有钱才行,越多越好。他抬眼望着远处晶莹的大海和在海滩上行走的体态轻盈的棕色皮肤的少女,望着沿小十字形花坛缓缓行驶的发出嘶嘶声的“卡迪拉克”的汽车和发出咆哮声的“美洲虎”汽车,车中晒得黑黝黝的年轻司机一眼望着路面,一眼迅速地扫向人行道,看看有没有要搭车的乘客。
这一切正是他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自从他把鼻子压在旅行社的玻璃橱窗上,眼睁睁地看着介绍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世界的大张宣传画时起,他就这样想了。那种世界同上下班挤火车和复写三份表格以及喝不冷不热的茶所构成的辛苦而单调的工作,相去何止万里?
在过去的三年中,他差不多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已经习惯于精致的服装,昂贵的饮食,漂亮的公寓,双座轻便汽车和高雅的女人。而现在转身回家就意味着丧失这一切。
豺狼付了账,还留下一笔可观的小费。他跨进了“阿尔法”汽车,离开了美琪大饭店,直向法国的心脏驶去。
克劳德·勒伯尔坐在桌前,疲惫不堪,感到好像他这一生从来没有睡过觉似的;而且今后也没有可能睡觉了。在房间另一角的行军床上,卡龙正在打着鼾,他已经整夜没睡觉,搜索各种调查报告中的这个却尔斯。格尔索普现在到底在法国的什么地方。直到天明时,勒伯尔才接过手来。
放在他面前有一大叠从各方面来的有关法国的所有外国人情况的报告。这些报告说:从今年年初开始,没有这样一个叫却尔斯·格尔索普名字的外国人合法地进入法国边境站,再往前就不好找了。在巴黎或外省的每一个旅馆里也没有这样一个名字的旅客。总之,这个人的名字没有被列在不受欢迎的名单里,法国有关方面也从未曾注意过。
每一个报告送进来后,勒伯尔一定要嘱咐来人再继续找下去,不论多久以前的,都得看看格尔索普是否来过法国。希望从这里能找出他来法国后是否有一个常住的地方、一处友人的住宅,或者熟识的旅馆。他可能现在仍住在那儿,即使他用一个假的名字。
托马斯警长今天早晨来的电话,对早日逮住这个狡猾的杀手的希望是一个打击。
总不能一次又一次地用“从头开始”这个词儿。幸而到目前为止还只有卡龙和他两人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晚上参加会议的人。寻找格尔索普这个人的做法可能又要放弃了。这个情况他将在今晚10点钟的会上告诉他们。如果到时他提不出格尔索普以外该找什么人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受到森克莱上校的冷嘲热讽和其余人的沉默的压力。
有两件事使他聊以自慰。一件是他已经拿到格尔索普的半身正面照片和他的外貌情况;虽然他使用假护照时可能要进行化装,但不管怎么说,总算聊胜于无;其次是在会上没有人能提出比他现在所做的更好的办法。
卡龙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可能英国警方在格尔索普出门办事的时候惊动了他,他不敢回去了;而他又没有别的护照可用,因此他就隐蔽起来,把整个行动取消了。
勒伯尔叹了口气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万幸了,但这是不能指望的。
英国特警处的报告中说:这个人的浴室里洗漱用具和剃胡子刀都不见了,而且他的邻居说他是出门去钓鱼的。现在格尔索普却把护照留在家里,这是因为他不再需要它了。别指望这个人会犯那么多错误;我现在对于这个却尔斯的脾气已经有点摸清了。“
英、法两国警察在努力搜寻的那个人,已经决定离开车流拥挤的干道公路,从戛纳驶向马赛;然后再折向北,从马赛到巴黎。他也不准备经过RN7 号公路。他知道,每到8 月,这条路总是那么拥挤。
由于用了杜根这个假名字,而且又有证件,他感到很安全,便决定慢慢地离开海边驶向阿尔卑斯山,因为地势高可能凉爽一些。他并不着急,现在离开他预备动手的日期,还有好几天呢,他是比原计划提前到达法国的。
从戛纳起,他就向北行驶,沿着RN85号公路经过风景秀丽的香水城市格拉斯,然后到达卡斯特兰。这个城市在凡尔登河边,河的上游有一座高坝,河水驯服地从萨瓦流到卡达拉希和迪朗斯河合流。
接着他驾车驶向温泉城市迪涅。平原地带的炽热已经落在他的后面,山间的空气即使在夏天也是凉快的。当他停车的时候,还感觉到有点热,但在汽车的飞驰中,习习的凉风扑面而来,松林的清香,田野的炊烟布满空中,他像在洗凉水淋浴一样舒服。
经过迪涅后,他的车跨过迪朗斯河,在河边一家小而幽雅的旅馆里吃了一顿午餐。再往前100 多公里,迪朗斯河像一条灰色的蛇,婉蜒在两山丛中的河谷里。山里的河流,只能说像一条溪,河水里浮游着鱼类,两岸满布着青草。
到了下午,他沿着弯弯曲曲的RN85号公路向北,经过锡斯特龙,仍沿着迪朗斯河上游的左岸,直到公路离开河边转向正北直上,薄暮时分他进入了小镇嘉普。
他本来可以再往前开到格勒诺布尔,但他觉得他不必急于赶路,而且8 月间在小城市找旅馆会更方便些,所以决定住在乡村式的小旅馆里。在镇外的路边,他找到了一家舍尔夫旅舍,原来是萨伏亚公爵狩猎时歇息的房间,依然保持着乡村特色并供应美味的菜肴。
旅舍里有几间空房间,他住下了,洗了澡,穿上了那套灰色夏装,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