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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叡继位以来,惟恐东窗事发,有密使人追捕周毅余党,得到的消息却是全部都死于曹丕御营,无一人漏网。曹叡心中稍安,自以为接下来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当太平皇帝,那知登基不久,司马懿的一纸檄文就弄得满城风雨。更可恨的是,居然也说曹叡得位不正,当然司马檄文内容是指他父亲曹丕抢了陈思王曹植的皇位,与曹叡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但曹叡心中有鬼,这“得位不正”刚好说到他的痛处,于是一面下诏给禁军都督夏侯懋,让其带人彻查此事,定要抓住散播檄文之人;一面召集大将军曹真,大司马曹休,司徒王朗,司空陈群等人商议出兵宛城,取下司马懿的人头。
对于出兵之事,众官各有各的看法,王朗,陈群等文臣极力反对,理由有三:其一,先帝大丧,不宜妄动刀兵;其二,司马极善用兵,惟恐诸将皆不是其敌手;其三,天下太平多时,宛城虽小,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战端若起,又恐吴蜀乘机来犯。曹真,曹休等却又是极力主战,司马懿公然造谣侮辱先帝,是十恶不赦之罪,正该出兵讨伐,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双方争执不下,曹叡心中却是有自己的打算,新君登基就出这样的事情,若不能及时平复,岂不失了堂堂中原大国之威?再者司马割据宛城乃是太祖武帝在世时之事,先皇曹丕即位数年,无时不在想着收复回来,但终不能如愿。若是曹叡能一举收复,岂不是让群臣百官,天下子民就知道自己更胜于先帝?
曹叡的心中,宛城是一定要打的,不过王朗等人的担心却又不无道理,司马懿深受武皇帝的赞誉,肯定是根难啃的骨头,而且他一旦不敌,或者东投孙权,西降蜀汉,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曹叡当年曾在太祖皇帝身边侍侯过,对军政大势,也略知一二,若是蜀汉得了宛城,对曹魏的威胁是相当大的。宛城不打则已,一打便要以迅雷之势,不给司马机会联合蜀吴,也不给西川赵舒的机会,或者淮南的凌统有机会出兵救援。所以这两日曹叡连发密诏,使曹真集结洛阳兵马;曹休前往汝南,收青徐之众;左将军张合却引长安之兵出青淤口东向,三路夹击,就算司马懿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以一郡之力,与中原抗衡。
曹叡都不禁为自己的的谋略洋洋得意,心情大好,所以才对夏侯懋的小报告不以为怪。再者曹叡对陈晟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险些让自己丧命,借着夏侯懋这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可是以曹叡对陈晟的了解,因为救无辜百姓,与禁军冲突,失手伤人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说到勾结司马懿,背叛朝廷,却是万万不会。眼看夏侯懋胸前掉着根膀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陈晟如何如何,曹叡只是觉得他的样子滑稽而已,至于所言之事,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夏侯懋哀哭了半响,眼泪差不多都流干了,却还没有听到上面坐着的皇帝有任何动静,不禁纳闷,偷眼往上瞧去,却正好看见曹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猜测不到圣意,竟不知接着该怎么继续。还是曹叡明白他的心思,转而看向跪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晟,问道:“陈将军有什么话说?”
陈晟听到皇帝问起,便必恭必敬地磕头触地,答道:“微臣阻碍夏侯将军办差在前,误交匪类,杀伤禁军在后,实无从辩驳。一切还请陛下圣裁。”夏侯懋原本以为陈晟要出言开脱,不想他却直言不讳,心中大喜,也不顾是在皇帝面前,大声喊道:“陛下,他也这般说。还请陛下替微臣与那些死去的军士做主。”
曹叡也没有想到陈晟会如此爽快承认,略感吃惊,复问道:“夏侯将军是奉了朕的旨意捉拿叛党,将军何以阻拦?再者‘误交匪类’,这‘误’字又是何解?”陈晟道:“夏侯将军虽是奉陛下诏书捉拿叛党,可张贴檄文的叛贼行踪诡秘,禁军将士不能捉拿,夏侯将军无以上复皇命。是以纵使部下胡乱抓人,只要看了檄文,或者门上贴有檄文的,皆要严刑讯问。很多百姓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根本丝毫不知情,也被禁军拷死狱中。微臣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阻止,在救人过程中,便结识一人。微臣只当他是与自己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想对方却是另有图谋。微臣不察,死罪,死罪。”
“他血口喷人,陛下……”夏侯懋话还没有说话,就听曹叡沉声喝道:“住口。”再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刚才那么晴朗,急忙缄口不言,噤若寒蝉。这几日禁军的所作所为,曹叡也略有耳闻,只是乱世用重典,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多杀几个平民百姓,并不会在身为帝王的曹叡心中留下任何愧欠。当然作为太祖武皇帝喜欢有嘉的睿智皇孙,曹叡也不会不知道夏侯懋是在假公济私,报当初被先帝冷落的一箭之仇。曹叡也并不喜欢仰仗先人功荫的夏侯懋,但他新从一个失宠的平原王登上大位,是很需要有一批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大臣。而夏侯懋从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奴性,是曹叡很喜欢的,所以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叡现在关心的并不是眼前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而是那个所谓的奸细,于是再问陈晟,道:“既然是误交,朕也不会责怪将军,只是将军可知那人底细?”陈晟道:“对方自称是宛城司马仲达的部下。”曹叡自然听出他言为之意,立刻反问道:“自称?那么以将军之见,这并非对方真实身份?”陈晟点头道:“当时对方并非真心救微臣,不过两个目的:其一,陷微臣于不忠之地;其二,便是要借微臣与夏侯将军之口,转达圣上,檄文之事,果是司马所为。”
曹叡沉吟片刻,来回踱了几步,缓缓问道:“将军觉得檄文并非司马仲达派人所为?”陈晟正要回答,曹叡又示意他平身,忙再拜谢恩,起身答道:“微臣从来就不相信此乃司马仲达所为。宛城虽然拥兵十万,但毕竟只有一郡之地,以司马懿之老谋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妄自挑起战端。必是西蜀或者东吴奸细所为,欲使陛下大军征讨宛城,而从中获利。微臣本想将对方擒下,不料彼身怀绝技,脚下行走如风,实是追之不及。”
“能从将军手下走脱,彼方也算是难得人才。”曹叡向知太祖皇帝对陈晟喜爱有加,此刻听他这番独到见解,似乎也有十分的道理,心中顿时有了爱惜之意,转看夏侯懋还跪在一旁,不由皱眉道:“你先退下吧。”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这些察言观色的小聪明还是有的,听着皇帝与陈晟的几句说话,就知道自己想要搞死陈晟的计划落空了。心中虽然深恨陈晟又获取了曹叡的圣眷,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悦,急忙叩首拜辞,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曹叡见夏侯懋离开,才从御案之下拿出这两日自己所用地图,招呼陈晟上前,道:“将军且看,这是朕亲自制定的宛城攻略。”曹叡偏爱夏侯懋,朝廷上下皆知,陈晟原本以为今日之祸难免,却不想皇帝居然喝退夏侯懋,留下自己商议军国大事。以陈晟职位来说,参与军事征讨,也无不可,只是他从身世暴露于曹丕以来,多年闲居,今日曹叡如此看重,正是让陈晟感激涕淋,再三谢恩才上前仔细观看。
其实以陈晟心中猜想,既然皇帝有心攻打宛城,那么从洛阳,汝南,长安三处夹击,便是首选。所以曹叡图上的标志,陈晟并不用多看,就能想得一清二楚,但碍于皇帝的尊严,他也不得不故作专心,多看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圣明,如此三路进逼,司马仲达必无还手之力。”曹叡本来就很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听到他如此一说,更是欢喜,点头道:“司马仲达占据宛城多年,朕定要收复回来,以慰太祖皇帝与先帝之灵。陈将军一身武艺,不妨就随曹大将军出征,也好多建功勋。”
陈晟看着皇帝洋洋自得的表情,知道他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只得又道:“陛下三路俱进,司马懿断无还手之力。只是司马乃叛国老贼,一旦情势不利,便会转投吴蜀二国。臣闻荆州郭淮常年整军备战,对樊城虎视眈眈,若是两处联合,只恐于朝廷大是不利。”
曹叡心情大好,并不以陈晟反驳自己的计划而恼火,反而感到欣慰,这样的人虽然不及夏侯懋讨人喜欢,但朝廷之中总还是要人敢说些真话才行。遂连连点头,道:“将军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樊城城坚粮足,将军文聘又是三朝老将,极善用兵,更有满伯宁为辅,区区一个郭淮能兴起什么波浪?想当年关云长威镇华夏,带数万雄兵,也非轻易攻下樊城。等到郭淮的救兵赶来,朕的三路大军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荡平宛城,取下司马仲达父子三人的项上人头。”
樊城再坚固也是一座孤城,南阳却是一整个大郡,而且司马懿在宛城多年,深得军心民意,二者究竟谁能守得更久一些,只怕还是两说。至于将此次征讨的成败,都押在樊城那不足万人的守军身上,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还有淮南的凌公绩,也是东吴名将,难道宛城三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会甘心在城中悠闲品茶吗?陈晟心中很快就转过了这么许多的疑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泼皇帝的冷水,只得道:“檄文一事尚不得证实是司马懿所为,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急于兴兵。”
“哈哈。”曹叡轻笑摇头,看着陈晟道:“将军觉得司马懿如果不张贴檄文,辱骂先帝,便就不该受诛么?”陈晟恍然而悟,此时此刻檄文的真假对于曹叡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宛城本来就是大魏的疆土,司马懿也本来就是大魏的臣子。皇帝现在并不是要责罚司马辱骂先帝的罪过,而是想收复宛城,完成太祖皇帝与先帝的遗憾。看着曹叡眼睛中闪烁的光芒,陈晟很能感觉出年轻皇帝心中的火焰,他必然是想建立一个超越先帝的功勋,以得到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认可。但军国大事非同儿戏,陈晟不能眼看着曹叡拿着几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