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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也不能失守——
炮衣褪下,
刺刀擦亮,
冲锋的号响,
冲,冲过山海关,
雪我国耻在沈阳——
贺大哥不能长居北平,因为北平没有租界,不如天津比较容易掩护秘密抗日工作。无疑地,贺大哥必有使命在身;可是,他却对我和贺蒙守口如瓶,并且再三郑重告诫我们:绝不可对任何人泄漏他重返平津的消息,连我姑母全家也包括在内。
我一变“旧习”,几乎每周周末都回一次天津,和贺大哥见面、谈话、唱歌已成为我精神生活上不可缺少的课程。姑母见我回家回得很勤,非常高兴,我推说因为要请她宽恕我上次违命未去“相亲”的罪疚,所以才每周回家向她问候请安,聊尽孝心以赎前愆。同时,我还顺便禀告姑母,如果再给我“保媒”,我可又要被吓跑掉,不敢回来了。
贺大哥行踪神秘,有时我一连好几个周末,都白跑了天津,见不到他的影儿。我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贺大哥在他这次回来第一天,就告诉了我:他绝对负责在我和贺蒙高中毕业后,立刻带我们到南方去。我全心相信贺大哥的诺言,我现在唯一期待的正是那一天的来临。
日子在平静与充满希望的心境中,似比往常过得更快,一晃我就要毕业了。就在毕业的前一个月,贺大哥告诉我:
“我们南去的交通线——由津浦铁路搭火车到徐州,转陇海路到商邱,再经亳州、十字河、双沟,到达中央军的防地界首——断了。因为由那儿来往的地下工作者、青年和商人日益增多,敌伪的刁难检查变本加厉,尤其发现学生身分的人,一律扣押,甚而杀害——”
贺大哥非常焦急,因为要走的不只我和贺蒙两个人,还有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爱国青年!贺大哥告诉我们:不管如何艰苦,他一定要克服种种困难,重新开辟一条新的交通线。
贺大哥到河南去了一个月。我们刚刚行了毕业典礼,他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原来他只身冒险深入伪皇协军防地,以民族大义打动了伪军头目的心,他们答应借路,甚至护送经由他们防区投奔中央的人。
“由北平搭平汉路火车到河南彰德,”贺大哥颇为得意地叙述他一手开辟出的新交通线,“再由彰德到水冶镇,皇协军可以护送我们越过他们的防区,然后穿过那一片‘小刀会’
、‘大刀会’、‘红枪会’出没的青黄不接的三不管地带,就可以到达太行山边,进入太行山中央军的辖区了。”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我马上就可以呼吸到祖国的自由空气,又可以重新看到美丽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了,在那儿我将获有朝气蓬勃的新生命,我将开始奋发有为的新生活——
我担心姑父母阻挠我的行程;经过贺力大哥跟他两位老人家恳谈之后,姑父母竟一口答应下来。贺大哥回到北方半年,姑父母始终不知道;这次为了带我走,势非他亲自出面说服姑父母不可,他这张“王牌”倒是真有分量,当他告诉我姑父母允诺我随他南去的消息后,我越发感觉到他的神奇与伟大,当他站定在我的面前,他那充满胆识与魄力的神采与那魁梧英挺的身材,在我充满感激与崇敬的心目中,变得比中外历代伟人的塑像更有光彩!
我们就要动身了。我再也不能把一桩心事继续忍耐下去,我已经忍耐了太久,这是我绝对不能放过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要通知唐琪,并且带她一起走。
我为甚么不带唐琪走呢?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了!我并不胆怯,我并不懦弱;也许以前我是;现在,我相信我有足够的勇气与足够的理由带唐琪到南方去!
当然,我必须先和贺大哥商量。我想,这准是他乐于帮忙的,因为他是那么开明,又那么爱我。
天,他竟一口拒绝。他亳不留情地说:
“你一定要带甚么唐琪,我就一定不带你!”
随后,他又紧跟了一句:
“老弟,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爱你!”
天,为甚么爱我的人都非要使我心碎才甘心哪?!
姑父知道了我要带唐琪同走的事,大发雷霆,他叫我到面前,说得好沉痛:
“我所以答应贺家兄弟带你到南方去,第一、因为你早有壮志,多年以前你就曾经要求参加抗战行列,现在你既然已经高中毕业,我不愿再强迫你继续留在沦陷区,远走高飞或会给你带来绣前程;第二、老实说,我看你这孩子有点痴情,似乎心中一直没有淡忘唐琪,我愿意你能在一个新天地里发奋图强,摆脱开旧日情感的束缚,重新追求正当的人生幸福,也正是我答应你离开北方的原因。如今,你要带唐琪一路走,那你干脆留在天津和她鬼混不是更近便,更容易吗?”
贺力大哥又告诉我:
“如果这次我们仍是走以前那条经徐州、亳州到界首的路线,或许我还能同意带唐琪走;可是太行山这条路,真是艰苦万分,险恶重重,别说一个女人,连你和蒙弟能否受得了,也不无问题。何况还要经过皇协军防区,还要经过‘小刀会’、‘大刀会’、‘红枪会’出没的青黄不接的‘三不管’地带,说不定那些伪军和那些慓悍的河南汉子们一时犯了脾气,跟咱们开个玩笑,翻一下脸,咱们跑都跑不掉,怎能再带一女人?就算万幸到了太行山,哦,你以为太行山和天津北宁花园、中山公园里的假山、土山,那么矮,那么好玩啦?你去爬爬看吧!我在太行山国军游击部队待过许多日子,那艰险崎岖的山路,普通行军一天得走九十里,碰上有敌情,来个急行军,一昼夜跑上两百里也是常事,如果正式开了火,咱们都得拿着鎗打冲锋;——你要真爱一个女人,何必非要她跟你去受那种罪?”
我倒是长大了,任凭谁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容易动摇我带唐琪同走的决心。我向贺力大哥仔细解说,坦剖白,百般哀求,只差没给他跪下磕头了。贺力大哥似乎受了我的真情感动,居然有了承诺的迹象,不过他又肯定地说:
“唐琪不见得愿意跟你走!”
“不,她一定会跟我走,”我立刻反驳,“如果她早有跟我一路到南方的机会,她根本不会演戏,伴舞。”
“可是,她已经演了戏,伴了舞,就再不会跟你去受苦啦!”贺力大哥猛地抓住我,“喔,我还忘了问你,唐琪已经答应了跟你同行吗?”
这一下,他可击中了我的要害!是啊,我还根本没有去找唐琪呢!在贺大哥尚没有答应她与我们同行,纵然能找到她,又有甚么用呢?因此我决定先把贺大哥这一关打通,再去找唐琪。或许我应该没有一口咬定“唐琪绝对会跟我走”的资格,因为我已经和她断绝往来这么久了;可是,我有一种信心,一种强烈的信心,因为我仍旧爱她,因为我爱她的心一直未变。这爱,就是她必跟我同行的最有力的保证。
“只要您答应了,我马上就去找唐琪!”我告诉贺大哥。
“好。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跟你走!”贺大哥仍不肯抛弃他的成见,“世界上的女人,肯抛弃大都市的舒适享受,跑到荒山窝里去受罪,甚而不惜送命的,恐怕太少了!”
三十一
我一口气冲了出来,渴望立刻能够找到唐琪。
当我跑到繁华的法租界,电车、汽车的嚣喧,使我的头脑遭受震荡之后,反倒冷静下来。我猛然想起,我来得太早了。天还大亮着,距离舞厅开门的时间,最少还有五小时。
折转回来的路途上,我又想到:也许唐琪已经不在永安舞厅伴舞了?也许晚上我仍要白跑一次?果真那样可怎么好?怎么,我以前连想一下这个问题都没有呢?这是很可能的事呀
!越想,我越担心,一些更坏的可能发生的联想,使我变得惶恐、惧怕不已。
这似乎是一个不吉利的预感。可是,我确比以前坚强多了,我尽量把那些不幸的猜测排出脑外。我祈了好久,我不会背诵任何祈词,但我相信“则灵”。
我又许愿:晚间我能顺利地找到唐琪,我一定开始请求变成一个虔的宗教信徒,无论甚么教我都愿终生信奉,天主教、基督教、佛教、道教、甚至永远不许吃美味的猪肉的回教,都可以,只要真神能帮助我找到唐琪。
天黑了,我的心里,却亮了起来,十分钟后我将见到唐琪。
永安舞厅门口嵌悬着的氛气管霓虹灯,仍如一年多以前一样地,放射着红红绿绿的光辉,不过那里面已没有了唐琪的名字。心想唐琪已不是新舞星,不再摆放并不足为奇。我满具信心地,向里面走去。
在前厅走廊内,我看到了悬满壁端的舞星照像。我马上扫视一周,然后再分别细观,没有唐琪,真的没有唐琪。我一阵心慌之后,又平静下来。我想到了这些照片上的人该是正在发红发紫的舞女,唐琪可能因为并未发红发紫,而没有资格和她们在此并列!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吗?是的,我是一直在暗中希望她千万别变成一个交际广润行为浪漫的红舞女呀!
我想尽量装成大人,并且装成舞场常客的神态;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装得太好,因为无论如何,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到舞场来。当我踏进有舞池的正厅时,那相当幽闇的灯光,几乎使我一阵目眩,与电影放映之后方才入场时的感觉颇为相似。我警觉地提醒自己:可别滑摔一跤当众出丑,并且应该模仿其它舞客的举止。有一点,我很欣慰:我从若干客人与茶房的身边走过时,我发觉我和他们一般高,或是竟高过他们半头、一头了。
茶房对我很客气,毫不拿我做“阿木林”“土包子”。我叫了一瓶可口可乐。我还想要一包香烟,因为我看到了每一个台子上的客人都在那儿喷烟吐雾。我没有那么做,我警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