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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件青布旧衫,有布巾扎着头,年纪有二十多岁。她看慧娘,慧娘抬头陪笑:“对不住!”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慧娘面上一惊,急急回身惶然去寻萧护,萧护目光只在她身上,见十三一头扎回来,忙把手臂中东西给萧北,萧北接得也快,身前才空时,十三扎过来。
她抖住萧护的腰,低声道:“我不舒服,我们走吧。”
而身后那个人,瞪瞪地看过来,忽然低声问:“你是……”
萧护一下子就猜到是封家的亲戚。关于进京里来会遇到认识慧娘的人,萧大帅都考虑到这件事。封家是叛国罪抄的家,可奇怪的是,并没有株连九族。
封家的亲戚全在京中。
进京以前,让封安写出来,一家一家查过,才定下住的地方。姚兴献的那宅子,离他们都很远。
今天雪夜朦胧,少帅内疚情切,陪着慧娘逛夜市,就把还有封家旧亲戚给忘了。这也是少帅有清君侧的心,他还怕谁?
既然谁也不怕了,对于一个封家旧亲戚又担心什么?萧护把慧娘搂在臂中,柔声道:“咱们回去。”挽起慧娘往回走,对萧北使个眼色。
萧北把东西交给萧墨,装着跟上去,没几步混入人流中,再重新回来看那个人,见她呆呆着着,还有自言自语:“是十三娘?”
萧北听得一清二楚,手中有刀,跟上去到无人的地方斩杀她不在话下。可是,他谨慎地没动手,只跟上去。
杀人要听少帅的。
慧娘在自己进宫领赏赐前,不希望出差错。虽然今天见到的郡王妃和气,虽然郡主好似乖乖落败,可是,如果她戾气上来,对着皇帝哭闹说不给赏赐。天子金口玉言一出,不能反悔。
她装着头疼回到马车上,心中盼望少帅也坐上来。见萧护果然上来,把自己搂在手臂中,低低地忏悔:“让我吓着了。”
“是呢,”慧娘赶快撒娇,半仰娇容,心中多了个想法,屏气凝神对夫君,有些可怜:“以后,还这样吗?”
马车中暗,她仰起的面容上眸子星般亮,眉如日月般长。又希冀,又盼望,又担心,又有患得患失……
萧护几乎都要答应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儿。才笑上一笑,沉下脸:“以后打不得骂不得,你要上天!”
慧娘闪了一个空,不依的扯住他衣袖揉几揉,听自己夫君笑:“以后不会了。”
慧娘马上再看他,面上喜悦如烟花般闪过,面上一直喜欢着,一直喜悦着……萧护这才真的心疼了,抱起她亲亲,亲昵地骂:“小坏蛋!”
“才不是。”慧娘顶过去后,嘻嘻一笑,讨好一下:“以后我不顶撞你。”
萧护用手揉搓她颈后,揉过再揉。
回去打发慧娘先睡,慧娘钻进被窝,才后怕的抚抚胸口,脸儿上也沉下来。那个人,是自己表舅家的表姐,经常往家里来的人。
表姐嫁得不好,母亲又爱怜惜人。表姐时常来看慧娘,寻几件她的旧衣服走,再把萧家夸一夸:“你这首饰是新送的吧?”
慧娘满不在乎,她从小送到大,都习惯了。只对着新送来的一把刀噘嘴:“这刀好看是好看了,却是个首饰。”
只能装饰用。
因为她认出慧娘不在话下,是以前隔几个月就见到的人。这还是封夫人不爱让女儿见亲戚们,反正她要嫁出京,与亲戚们也照应不到。
亲戚们包括表姐才见得这么少。
她认出来了自己?慧娘咬着嘴唇想,要是晚上几天,等自己进过宫领过赏赐一切明白时再遇上她,该有多好?
掐手指算着新年还有几天,再想着她会不会跟着马车知道自己住哪里?……
房外萧护坐着,萧北在回话,压得很低:“跟着她一直到家,是少夫人的表亲。”萧北担心:“会生事吧?”
萧护沉着脸也在算日子,冷冷道:“不必管她了,现在是加紧找那个叫顾孝慈的人。”顾家的案子,全着落在他身上,指着这个叫顾孝慈的人帮忙。
宫中,竟然找不出一个可靠的人。
数十年的外臣,手握兵权,也不敢和内监们多交往就是。
门响一声,顾良能进来,满身尘土,一屁股坐下来,抱着头对地上。萧护先走到里间,把门关紧,再回身安慰他:“又没有找到?”
“今天找的西半边城,那边有老监们出来吃酒,竟然对我说,宫中有头脸的公公,没一个姓顾!”顾良能沮丧。
萧护拍拍他肩头:“我再托人找一找。”宫外是风平浪静,宫门内,就一步也进不去。石明见过,江宁郡王见过,江宁郡王妃也见过,都像是不为郡主的事而迁怒。可宫门内的人,没有一个敢接萧北萧西两个小厮的银包。
一定有古怪!
宫中贵妃把持到这种地步?
一旦动手清君侧,宫中要有内应才行。
少帅劝顾良能几句,让萧北侍候他回房歇息。回榻上又看了几而书,见门推开,萧家最早入京中的梁为进来,手按着脖子诉苦:“少帅你手劲儿狠,白天一拳打得我现在还在痛!”萧护一晒:“你是刺客,不狠怎么行。”
梁为咧嘴:“还有少夫人,把几个兄弟打得回去就爬不起来。”萧护欣欣然有得色:“少夫人也是好功夫。”见梁为苦瓜脸,少帅微笑为他倒茶水:“江宁郡王府有什么古怪?”
“兄弟们闯进去,按少帅说的,分成四队,四面八方的都闯。东边是正厅,南边是园子,北边在摆酒,只有西边一排房子看着没有人,要过去时就有人来拦,功夫都不错,不知道那里藏着什么宝!”梁为继续揉脖子,这刺客不是好当的。
萧护思忖一下梁为进去方向的西方:“那像是江宁郡王府的祠堂?”能有什么这么小心!又亲自取药酒给梁为,梁为感激涕零:“这个好!”
他还没有说自己腿上一脚是少夫人踢的,要是说出来,少帅也不会责备少夫人,只会更得意。搽上药酒,梁为问:“他们怀疑没有?”
“反正怀疑不到我,我怎么会弄刺客去暗杀我?”萧护微微一笑,再正色,对梁为交待几句,让他离去。善于打听消息的宋冲之来,萧护让他去打听顾孝慈。姓顾只要没有死,冲着几代同宗的交情,不能不管顾良能。
门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萧墨和张伯守在门内,见出去一个人,就小心抿去他的脚印子。
这时的大成长公主,也才回到家中。她进到房里,就让人出去:“我酒多了,想自己呆一会儿。”
丫头们送上醒酒汤离去,长公主怀中取出一个卷宗,不算太旧,展开来,是封家的案子。儿子程业康的话,让长公主嗅到封家的案子不一般。寿昌喜欢上萧少帅,他定亲的封家就叛国?
这事也太巧合!
取下金簪挑亮红烛,长公主聚精会神看起来。
才看几页,外面有一个人叩门:“母亲,你在吗?”长公主把卷宗收起,满面笑容回话:“你进来。”程业康进来就笑:“母亲没喝几杯,怎么就多了?”近身前才小声道:“让母亲猜中了,萧家的少帅打妻子,不过是当着人装装样子。”把盯梢的人看到的回了一遍:“看起来很是情深。”
虽然没听到什么哭啊,什么哄。可是萧少夫人在前面走,不时回头眸子灿然。萧少帅也堪称一个年少英雄,双臂抱着一堆的玩艺儿,很是滑稽。
大成长公主若有所思:“情深?据说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如寿昌早。”程业康“嗐”地一声笑:“看母亲说的,认识早晚来定情意?人家是情意。”长公主抬眸一笑:“是了,我倒不如你知道。你又想说相中表妹是不是?人家是公主。”
“可怜没人疼的公主。”程业康借机来缠母亲:“皇上只疼寿昌,十一公主在公主中本来就不得宠,更是个没人疼的。母亲,给我娶了吧。”
长公主爱怜的看着儿子:“这不是民间的表妹,你也不是民间的表哥。母亲我是长公主,荣耀过于别人,你是我的儿子,又伴太子读书,你知道吗?这公主你不娶也罢。”
“我又没兵权。”程业康一不小心说溜嘴。
大成长公主面色一变:“孽障!”
“我就说说,母亲,防亲戚们跟防贼似的,外戚怎么不防,兵权全在国舅手里,这就不怕了!”程业康也烦了。
见儿子恼,大成长公主换上笑容,再次款款温和地抚慰他:“兵权不是全在国舅手里。”程业康胸有成竹地笑:“我知道!旧年里,兵部里尚书的公子来问我,我私下里回的他,这兵权还是三分的好。国舅他知道吗?他肯定听不到。多少人眼红他的兵权,想法子帮他分散开来。哈!我也投了一票!”
大成长公主不知道该恼还是该笑,最终无奈挥手:“睡去吧,你大了,以后自己作主张。”程业康往外走,又回身笑:“我还是别睡,我打听得国舅还在江宁郡王府里没回来,石明这小子最近古怪,我怕他和大国舅打起来。”
“怎么叫古怪?”大成长公主觉得昨天是烦躁不安,今天是疑点重重。程业康笑道:“当我不知道呢,他隔上几个月,把六部里全请一遍,又请得巧妙,不是他请的,就是人家遇上他。母亲猜我怎么知道的,你去年给我钱,说以后不管我怎么花,我在京里有名的酒楼里全入了股,我怕他们弄鬼,三个月看一回帐,怎么次次有永宁侯府结的钱。先以为是江宁郡王,问过才知道是石明。这小子,一定是要和大国舅打擂台。”
大成长公主暗暗惊心,笑问:“怎么见得是和大国舅打擂台?”
“不是母亲说的,大国舅以前和江宁郡王不和,他是兄弟,还能不帮着。如今他也大了,知道家丑是自己的,就这样了呗。”程业康继续笑:“我让人再打听,要是大小国舅打起来,来报给母亲笑笑。”
大成长公主也笑了:“好,你去吧。”
等儿子出去以后,面色重新阴沉下来。没取出封家卷宗,先只手叩几,一字一句地道:“萧护,不像是无端对人有情意的人!”
他未婚妻新丧,又背着叛国罪名,手中有兵权,去为嫌疑,也应该娶对他示爱的郡主,这样才前程远大。
他倒好,娶了一个没身份的人。
今天会过一面,不是个傻子!
除非他心里有什么?难道是真的有什么?
大成长公主重新翻出卷宗,又仔细看起来。
雪漫漫中,无处不是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