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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都是些得罪人的差事,他们已经有些怀疑宋峻闲是不是被湖北那帮人排挤出来的。毕竟人在官场,上面的大佬又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护着自己人,只有小心谨慎的分,哪敢这么胡来。
“宋大人有命,下官自然遵从。”卢思芒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他不如郭汉谨会摆表面功夫,因此当初才会轻易上当,“只不过口说无凭,还请大人下了宪令,让差役们张贴告示才好。”
这一招可谓极毒,如此一来,郭汉谨和卢思芒即便参与了这些举措,也能推脱到宋峻闲身上。郭汉谨暗暗称快,眼睛也不禁瞟向这位新任巡抚,期待着他的回应。
宋峻闲也算是在官场厮混了多年,如何不知道两人的龌龊心思。可是,他的毕生心愿便是作名臣,因此不管在哪里为官都是讨人嫌,此次好不容易能为真正的封疆大吏,哪里还计较这些。在他看来,若是稳定了一方局势,皇帝那里不但会褒奖,将来入主中枢的可能性也越大。这是一次豪赌,他不想轻易退步。
“很好,本官立刻就让师爷去拟文,告示早一点出去,就能早一些解决福建的混乱。”宋峻闲沉声道,他这次来福建,别的从人没带几个,师爷却是搬了整个湖广布政使任上的班子,足足六个人,“两位也尽快准备一下吧,想来这些日子就要忙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福建上下无不知晓上头派来了个愣头青巡抚,虽说他的年纪已经不小,官也是越做越大,可这事情是怎么看怎么古怪。告示上的三条,普通老百姓不懂,读书人不以为然,商贾地主们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风无痕已经接二连三地收到过不少拜帖,无奈他自忖宋峻闲不是个容易回头的人,也只能先冷眼看着他对福建重新洗牌。
然而,这位皇子钦差不动,其他人可不会干坐着等死。那些大地主们和京中的大员都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早早地托门路上京去打点,竟是把一位两袖清风的巡抚大人说成是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之流。至于商贾们,更是纷纷偃旗息鼓,叫嚣着生意难做,把明面上的勾当都停了,暗地里却加紧了步伐。总而言之,宋峻闲的步子进展得格外缓慢。
“下官参见殿下。”
只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风无痕就发现宋峻闲似乎老了很多,心中不禁有些叹息,不可否认,这位巡抚无论是气度还是操守,都是上品,所提的策略也确实都可行。可是,福建这淌混水太深,稍不留神就会全盘皆没。他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过分心急了。
“宋大人坐吧。”风无痕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这些天来,你也辛苦了。”
宋峻闲只感到心中一暖,外面的人给他脸色看也就罢了,那几个他使惯了的师爷甚至也有撂挑子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了辞呈,让他好生郁闷。一个资格够老的夫子甚至也在暗地里劝他收手,可是,已经做到这样,他怎么甘心?
“殿下言重了。下官既然领着巡抚之职,享用着朝廷俸禄,就得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皇上重托。”宋峻闲正色道,“下官今天前来,是有事相求,望殿下允准。”
“什么事?”风无痕有些警觉,虽说还欣赏宋的为人,但他并不想轻易搅和进去,毕竟他这个皇子钦差虽有监察之权,但在巡抚已上任后干涉地方政务,传扬出去非被御史奏上一本不可。
“殿下能否下帖子邀请一下越家和罗家的主事人?”宋峻闲的表情有些无奈,“下官几次三番请他们过府叙事,来的都是作不得主的小字辈,老的都躲在后面,一个都不肯发一句言语。八闽商贾,以越罗二家居首,若是不能摆平他们,其余人也不会遵纪守法。”
风无痕不禁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宋峻闲的初衷确实不错,可是,越罗二家是何等的架子,当初郭汉谨和卢思芒联袂去拜访还是碰了钉子,他只是下帖子请,结果当然不言而喻。“子真,本王冒昧劝你一句。越罗二家虽是商贾,做官的也不在少数。我朝虽对经商者后代为官多有限制,但此等巨族却不在此例。你的架子太大了,这些人是请得动的么?”风无痕突然称呼起宋峻闲的字来,神色也亲切了些,“你初来福建,业已树敌无数,长此以往,恐怕会为下属不服啊!”
“殿下,官为官,民为民,皆该恪守本分。那些商贾后人为官,原本就有违我朝祖制,我等身为父母官,对他们格外礼敬,则上下不分矣。”宋峻闲的表情几乎让风无痕想起了那些成年嚷着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殿下乃贵胄,怎可效仿福建先前那些官吏?越罗两家势力再大,焉能一手遮天,下官决计不信他们敢抗拒朝廷!”
除了迂腐还是迂腐,风无痕终于明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为什么派了宋峻闲这么个人来。这年头,如此恪守上下之分的已经不多了,依宋峻闲的性子搅和下去,说不定福建就真的被上面洗牌了。不能袖手了,风无痕暗道,他的脸色顿时转为沉重,“时至今日,子真这样的人已经太少了,好,本王就担待一回,替你作个东道!”
宋峻闲大喜,连忙跪下道谢,可礼却没行下去。风无痕拉着他的手,语带双关道:“同是为了社稷,子真就无需多礼了。得空好好想想本王的话,造福一方百姓,才是巡抚的职责。”
“下官谨受教。”宋峻闲退后几步,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下官就此告辞,恭候殿下佳音。”
风无痕神情复杂地目送着宋峻闲离开,心中百感交集。“小方子!”他高声喝道,“给本王唤绵英进来!”
绵英心有定计地步入房中,从容地行了一礼。换了主子已经有些时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很快摸清了这位尊贵皇子的秉性,不喜欢过于奴才相的下人,因此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定位在奴仆中的上等。主子最信任哪些人,最喜欢什么东西,最恨什么人,虽不能说是十分肯定,但也确认了八分。在他看来,像自己这种跟过旧主的人,能得到现在的信任已经算是相当的异数了。
静静地听完主子的吩咐,绵英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诧异之色,他略带钦佩地看了风无痕一眼,“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不辱使命。”他低头应道,“只是罗家那里,也许要师先生再去一趟。”
“绵英,你是个人才。”风无痕在绵英踏出门的时候轻轻道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能让本王满意,本王一定给你一个前程。”
绵英浑身一震,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奴才记住殿下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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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设宴~
十一月初三,风无痕果然在钦差行辕设宴,越罗二家的家主均是座上嘉宾,身为地方官员的宋峻闲、郭汉谨和卢思芒也自然在座。由于早有了默契,因此各人起先都是只谈风土人情,不叙正事,气氛也煞是融洽。
一向给人印象古板的卢思芒就正在叙述一个笑话,说是父子两人怄气,父亲要儿子每月赡养,儿子嫌父亲像后爹,自小不关心还不算,连娶妻生子也没给银子,到老了却要赡养,门都没有。他学着儿子那憨憨的样子道:“你是俺老子,你给俺媳妇买过些啥,连一个线头都没有,还要俺养你?”
“我是老子,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你敢不养,我去县衙告你!”他又学着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道,“让那群老爷们处置你这个畜生!我这个作老子的要是给你媳妇买东西,不是要被人骂成扒灰的!”
罗允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卢,卢大人,想不到您如此风趣。好一个小气的老子和憨直的儿子,不过,可是真有其事?”
“事情倒是真的。”越明钟笑道,“罗兄也许没听说过,这是卢大人在作县令时遇到的荒唐事了,那时事情可是闹得全县皆知,审理的时候,百姓几乎全部出动,将衙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哦,那最后卢大人是如何处理的?”风无痕也来了兴致,“子养其父,天经地义,难道还有别样判法?”
“本是极容易的事,可那乡邻都说憨儿子极孝顺,平日媳妇不舍得吃的东西都孝敬了老爹,谁想到老爹居然还让他每月给个半吊钱的零花,憨儿子这才火了。闹来闹去,其实是当老子的没理。”卢思芒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事,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
“可是父子天伦,卢大人难道后来判了父亲的不是?”宋峻闲便有些不以为然,他是饱读诗书的人,事母至孝,母亡后丁忧三年守孝,半点礼数不缺。直到如今,每年清明他仍不忘遣子女回乡祭拜,因此分外藐视那些忤逆不孝的人。
“那倒没有。”卢思芒摇头道,“要真是那么判了,恐怕我早成了县里的笑柄。我就当着那混帐老子的面,吩咐衙役将那憨儿子拉下去杖责。”
“下面的事还是我给大家说说吧。”郭汉谨接口道,“我恐怕老卢说了一半又笑岔了气去。他说:‘既然你告儿子忤逆不孝,按照本朝律例,子女不孝者,杖责二十后再枷号十日,罚银二十两。这样,本官也不用让他枷号示众,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腿,让他交个四十两银子罢了。’那父亲当下就急了,死活撤了状子。老卢假意不允,那个当老子的扑通就跪下了,老老实实应了自己的懒散,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大人要是打坏了我的儿子,我让谁给我做饭呢!’”
众人皆是大笑,宋峻闲笑着笑着,品出了个中滋味,脸色便逐渐阴沉下来。他怎么想怎么觉着卢思芒那故事是话里有话,似乎是变着法子讥讽自己和那案子里的父亲一个样。宋峻闲虽然有些迂腐,城府却也不浅,眼前这场合,发作是不可能了,反而显着自己气量狭窄,到时还是想个别的法子教训一下这两个不敬上宪的混蛋好了。
郭汉谨和卢思芒却是气定神闲得很,故事是两人合力找来的,授意却是出自那位殿下,他们只是个传声筒而已。两人心中已是了然,连七殿下都不看好这位巡抚,那越家和罗家更不会买他的帐,今天剩下来的戏,就得看那几个主角怎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