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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显得漫长而又温馨,红如已经很久没有放开身心了。在勤郡王府中,她恪守着身份礼数:在东宫里,她也是时刻替丈夫忧心:而在这熟悉而又陌生地皇宫中,她更是一步都不敢走错。可是,今夜,她仿佛从风无痕的言语中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少年皇子,因此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
尽管天还未亮,但风无痕已是醒得炯炯的,见枕边人也是睁着双眼,不由出口问道:“红如,朕如今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浩方毕竟还刚,出世,就只有浩扬一个稍微懂事的儿子。他如今可是皇长子,你对他有什么打算?”
红如猛地一惊,神情竟变得有几分畏缩,一时完全乱了方寸。许久,她才低声答道:“皇上用不着试探臣妾,臣妾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皇后娘娘她们还年轻,一定能给皇上多添上几个皇子。再说了,浩扬如今虽然乖巧,但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臣妾只求有一双儿女作为依靠也就够了,并不想他去争什么。平安是福,跟了皇上这么久,臣妾就懂了这个。”
风无痕不由沉默了,他轻抚枕边如瀑布般的秀发,嗅着那股幽香,右手轻轻拍打着红如的背脊,这才安慰道:“你不用慌张,朕只不过问问。你自小便跟着朕,吃过苦,受过累,如今多享享清福也是应当的。那些糟心事不用多想,只要约束了儿子就好。你应该知道,有些人除了会挑唆皇子便干不出别的勾当,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红如重重点了点头,目光中现出几许坚决的神色。她轻轻抓起丈夫的胳膊,又紧紧靠了上去,片刻之后,风无痕便听到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不由失笑。
展破寒到西南也已经是半个多月了,然而,他并不如事先想象的那般轻松。尽管从京中和各地调集了近万军士作为中军,但是,当他看到那些打了败仗的兵卒时,还是禁不住变了脸色。倘若不是为了维持云贵总督唐泗海的脸面,他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就凭着这些近乎街头流氓混混的人,居然能在军营中安身?他甚至怀疑缅阳族的战力,连这些不像样的家伙都逃了出来,还不如当初把这些人一起杀了干净。
尽管心中窝着火,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接见了那些败兵中的将佐。看着这些人一脸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他脸上的神情便愈发冰冷了。缅阳族不过纠集了五万的人马,就把这些兵老爷吓成这样,简直是坏了朝廷的脸面。眼见朝昆明来的将佐愈来愈多,他也沉不住气了,一张告示立刻贴了出去,令溃退下来的败兵按照所属安置,单独者到特设的衙门签押报到,再重新分配。三天之内街头不得出现无所事事的败兵,违令者斩,连同其上司也将杖责五十。
这一条军令一下,不知所措的人顿时更多了。不少军士溃逃的时候就仿佛兵痞一般,哪里顾得上自己的所属。再说了,这太平年代,又有几个长官会严行军法,因此他们还是在街头闲逛,时不时骚扰一番百姓。
然而,他们这次遇上的是号称西北杀神的展破寒,哪会轻易容忍这些违反军规和上命的混蛋。因此,在出动直属亲兵拿人之后,展破寒当众在街头搭起了刑台,以军法处死了二十四个人,余下挨军棍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套严刑峻法顿时吓住了不少人。毕竟,身为将佐者虽然都有骄气,但谁都不想那般丢脸。
一时之间,展破寒靠着非凡的手腕和军法震慑住了底下的将佐军士,但即便如此,他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功夫才将败军整治完。虽然人是聚齐了,加上云贵四川的援兵,足有十万之众,但光是看他们的精气神,展破寒就知道,倘若这些人上战场,仍然只有败退一条路。
西南不是西北,更何况此时是在总督唐泗海的衙门之内,因此众将佐人手一把椅子,但脸色俱是一片凝重。展破寒高高坐在主位之上,冷冷的面上挂满了杀气,眼看就是处在爆发的前沿。一旁的四川总督胡南景和云贵总督唐泗海都是瑟缩着脖子,他们也都听说过展破寒的名声。
军中杀神倒是不打紧,但他们都知道展破寒乃是皇帝看重之人,因此谁也不敢造次。
· 第九卷 江山 ·
~第六章 积弊~
展破寒犀利得如同尖刀一般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了末座的一个人身上。尽管除了左右下首的两个人外,在座所有人几乎都是溃退下来的将佐,但只有此人脸色坚毅,仿佛并未震慑于这种凝肃的气氛。论官品,那人只是一个正五品守备,论功勋,眼前这些人都是败军之将,若不是用人之际,展破寒恨不得全都斩在阵前立威。
“方德峻!”展破寒厉声喝道。只见那坐在末座的男子立刻站了起来,趋前躬身一礼道:“卑职在,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本将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对战事并不担忧?”展破寒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按理你也是败军之将,若是有这等自信,为何当日没有奋勇杀敌,还是退到了这里?”
众将全都沉默了下来,这位主帅如此说话,谁都知道他要发作了,哪还会不长眼睛地凑合上去。不过,方德峻显然并不害怕,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洪亮。“将军明鉴,卑职的守备职位是上司骆游击临时委派的,之前不过是一个营千总。贼军进犯之时,前任守备大人一时抵挡不住,想要作逃兵独自逃命,麾下士卒一气之下便将他囚禁了起来。卑职不得已之下,这才率兵抵御,最终还是失守。路上遇见了骆游击,为了能有一个名分统领下属军马,他就让我先代守备一职。”
他的语调中突然带了几分黯然,但随即便毫不(炫)畏(书)惧(网)地抬起了头,“不是卑职夸口。若非前任守备把贪污军费,并大吃空额,恐怕前次战事根本就不会大败。那些军士连甲胄都不齐全。甚至连军械也是生了锈的,又何来战力可言?之前卑职麾下地那些人苦战了两日才丢掉城池。身上无一完好,若非还虑着将来夺回失地,他们早就战死了。”
方德峻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相处甚佳的兵卒,心头的怒火便更甚了,“若非上下将佐相互勾结。贪污朝廷军费,安插自己地亲戚朋友,西南军政又怎会这般糜烂不可收拾?”
展破寒这些天一直忙于收拢败兵,倒是不知其中内情,这时拿方德峻发作也不过是应景拿个靶子而已,却没想到揭出了这样的公案。他见眼前这人一脸怒色,眉眼坚毅地模样,顿时又起了爱才之心。他也是受过排挤的人,当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因此脸上便带了几分讥诮。
“原来如此。没想到朝廷的西南竟是这样一副烂摊子!”他突然出口讥讽道。
下头的一众将佐早在方德峻说明实情时便有些惴惴不安,待到他毫不避讳地揭出上下勾结四字时,已是全然变了脸色。此时眼见主帅发怒。两个参将便站起来辩解,硬指方德峻诬陷,一时闹了个不可开交。
“全都闭嘴!”展破寒见下面实在不成规矩,猛地出口喝道。众将顿时都闭口不言。但方德峻身上仍是聚满了怨毒的目光,但他仍傲然挺立,一副夷然不惧地模样。
“此事是非自有公论,本将之后会具折禀报皇上,若是西南积弊真的如此之深,恐怕战后皇上会立刻派人前来清理。”展破寒不动声色地瞟了一旁的两位总督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见方德峻风骨不凡,有心试试他的胆色,便厉声道,“方德峻,你适才在其他人面前大放厥词,却对自己麾下的军士标榜再三,现在我问你,你麾下还剩军马几何?”
方德峻躬身答道:“卑职麾下还有军士一百二十四人,均是死里逃生的勇士。”
“很好,本将拟于近日夺下被贼兵占据的凡州,你既然自称有胆色,本将便再拨一些人给你,凑足千人之数,担任先锋,你可敢接下军令?”展破寒双目光芒大盛,手中掣着一枚令箭,紧盯着眼前人问道。
方德峻却现出喜色,单膝跪下应道:“卑职本就是武将,杀敌乃是分内之事,将军既然有所任命,卑职无所不从!”言罢伸出双手接令。
“好,好!”展破寒发出一阵长笑,随即便对其他人道,“你等都是败军之将,此次定需竭力用命,若是再有差池,本将也不用朝廷下旨,军法从事绝不容情!”
众人都知他军法厉害,连忙起身应是,心中却是暗自叫苦。方德峻已是把他们摆了一道,若是今次再有不对,恐怕项上人头就真的保不住了。不过,他们想到方德峻乃是先锋,说不定此次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来,心底又是松了一口气。
“唐大人,胡大人。”展破寒又转向了身边颇有些坐立不安的两位总督,“此次朝廷用兵西南非同小可,因此直属你二人的督标军也需一同出动。“哼,只是五万军队就敢挑衅我天朝威严,那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唐泗海和胡南景此时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胡南景更是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四川巡抚郭汉谨本就是皇帝风无痕地心腹,此刻自己若是立功还好,若是出了纰漏,怕是降级罚俸还是轻的,这四川总督的缺就非得拱手让人不可。
展破寒地密折很快便送到了京城,风无痕看了奏报自然是勃然大怒。虽然早知军中吃空额和贪污军饷的弊病由来已久,但由此使得西南用兵不利却是天大的罪过。朝堂之上,众人都是一脸的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此时开口说什么都是错,因此都谨慎地不发一言。然而,不可能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前几日刚刚正式接过宰相之位地鲍华晟就在其中。无论为国还是为己,他这个宰相总得拿出一个条陈来。
“启禀皇上,军中积弊向来如此,不过此次正好碰着西南兵灾,应景儿发作便带来了大祸。”鲍华晟依着昨日和海观羽私底下议出的结论,不偏不倚地道,“那个守备也许所言属实,但在当时发作并不应该,须知军中最重士气,像他这等责问上司的作法,按罪论处至少也是一个自大狂妄!幸亏展将军处置得当,让他司职大军先锋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