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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搭住弓弦往自己怀里拉,刘彻攥住弓腰,吃住劲儿,铁弓张满,“陛下此时在看,单于仍与中路军交战,而左右两路其实对其已成包围之势。此时左右两路慢慢收口儿,这弓形阵就会变化成口袋阵,将单于锁死在阵中。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将其围而缴之。”
卫青渐渐松了劲儿,刘彻静静的看着他,手底下也渐渐松了。卫青把弓重新挂好。
“那么其二呢?”
“其二,说句实话,去病最擅长打的就是出奇突袭的快仗。他年轻马快,正是驰纵奔袭的好年纪。臣像他这个年纪,也一直是奔袭破敌。河西之后,匈奴在漠北的兵力减少了三分之一,他们在定襄盘踞十万兵力一定是主力精兵,准备一举全歼去病。那么在代郡之北的狼居胥山和瀚海的兵力部署虽未可知,但至少是作战意识上肯定相对松懈。如今分兵两路,臣在定襄拖住单于十万重兵,正好可保去病继续从代郡实施长途奔袭的战略,必然一举打下狼居胥山。这样定襄、代郡,窴颜山、狼居胥山皆破。”
“……”刘彻只看着他,并不置可否,“还有其三……朕最关心的……现在是其三……”黑眸子里的光仿佛荡起寒眸子中的涟漪。
弓形阵布得好,两路兵调配的周全,然而这样打,你这弓形阵中的中路军将面临什么,仲卿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伊稚邪十万精兵,与你中路军短兵相接……仲卿,你在宽朕的心,朕若准了,这仗之后,朕还能再见到朕的仲卿吗……你要舍了自己来保全他……
陛下……寒眸子模糊了,他没想到,他尽量平静周详的陈述仍然难以闯过这一关。陛下……“其三是……”卫青先哽住了……
刘彻已经攥住了他的手,“那朕呢……”
“……他是……他是臣的外甥……”卫青无力的跪在刘彻面前,“陛下,说一千道一万,去病是臣的亲外甥,是臣一手带大的孩子。况且嬗儿还小……”卫青沉了好一会儿,调整呼吸,略微平静下来又接着说,“想当年,臣每每奔袭作战,陛下皆部署老将为臣做牵制掩护。而今臣何该以为老将,牵制敌人,以保年轻的将军。陛下……”
刘彻手心里全是冷汗,打滑的攥不住卫青的手,干脆改为十指交握。
卫青的手无法控制的抖起来,“陛下,打仗岂有毫发无损而长胜的道理……近年来,臣自知秋冬两季的寒疾愈重,体力大不如前,早已不适合奔袭作战。而去病还年轻,他比臣能干。即使臣不在了……”
刘彻攥紧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黑眸子死死的盯住他,那目光极力的堵住他的话。
“陛下,让臣说完这几句。即使臣不在了,大汉有去病在,可保陛下四海无患。臣是性命微贱之人……多年来,臣蒙陛下眷顾,为天下贵,而臣自知不过是鄙陋之人。臣还是那句老话,如臣这样,一个骑奴若能死在为国尽忠的事情上,或许还有些意义。这样正好,臣将李广将军安置在右路赵食其队伍中,既可全老将军为前将军之愿,使其随右路军像弓的一侧弓翼的顶端一样,直进下去,最后收网,又可免老将军与匈奴单于短兵相接,生死不保之险……”
“到这个时候,你还能如此妥帖,连这个你都没忘了安排好……”刘彻哽咽了,“保全去病,保全李广,保全大汉以后的边防,你都想好了,但是……你想了将,想了家,想了国,可你,你想过你自己吗……你想过,你想过朕吗……”刘彻一把搂紧他,最后一战,朕不能没有仲卿。
“……”卫青从没有过的同时同样搂紧他,那相互的怀抱中,谁也说不清也不敢说清这是什么感觉,良久,卫青还是开了口,“陛下,险则险矣……”
他依旧竭力的控制着声音,刘彻此时仿佛有千金之重的倚在他肩上,“险并不意味着臣一定会……臣只是分析情况,臣不是金贵之体,微贱之人没那么容易死……”
刘彻一下吻住他,“不要说那个字……”
卫青这次彻底不再躲,由他吻住,但他片刻便松了口,那黑眸子中的担忧让寒眸子不忍看,“……陛下放心,臣答应过陛下,臣必然尽力而为……”
答应过朕的……黑眸子凝重的注视着寒眸子……仲卿答应过朕的……
臣答应过陛下……寒眸子中悠悠的水光依旧澄澈的亮着,虽然带着淡淡的苍凉,臣答应过陛下……陛下,放心……臣答应过的……
黑眸子上的眉关渐渐展开了,那急促无章乱跳的心逐渐的稳定下来,“你是朕的仲卿,是朕一个人的仲卿。仲卿永远不会离开朕,永远陪在朕身边,朕不会是孤家寡人……”
寒眸子重重的眨了一下……“陛下……臣什么都明白……”
“仲卿……朕要你像那次一样……”刘彻的鼻尖略侧过他的鼻尖,嘴唇轻轻的贴上他的嘴唇,“仲卿……像那次一样……”
像那次一样……像那次一样……卫青迟疑了一下,呼吸忽然重了起来……
“像那次一样……”刘彻贴在他嘴唇上,等着他……只要一下,像那次一样……只要一下就好……
卫青的嘴唇凉凉的,轻轻的抿开,刘彻的吻随即深了,卫青还在犹豫着,终于悄悄的在他的唇舌间暗暗的抿住……
刘彻的手臂一时间搂得紧了,卫青也有些狂了……从没有过,没有这样交缠纠结的吻过……吻得眼泪落的,都不觉得……
“……仲卿,加餐食,长相忆……”
“陛下,骠骑将军到!”
两人如同一梦方醒,慌忙分开……
“骠骑将军求见陛下。”
刘彻神儿还没在家,清嗽一声,“宣。”
春陀推开殿门,霍去病几步进来,火亮的眼眸此时仿佛倍加光亮,舅舅果然在这里,火眸子迟疑了一下,“臣参见陛下。”
刘彻接过去,“去病,朕有重大决定,你来得正好。春陀,拿酒来,朕要给二位将军饯行!”
(七十八)
“陛下已经恩准老臣为前将军,敢问大将军,这何为前将军?!”
已入定襄草场以北的广漠,卫青调兵已毕,飞将军仍忿忿不平。
卫青垂了眼帘,战场厮杀,解释什么?“老将军从右路军,倚我阵向前,便是大军最前端,之后收网合为匈奴,老将军不必多言。”
“老臣的前将军是与匈奴会战的,直挡匈奴的先锋,而大将军将老臣调入右军,哼!难道是想独占此役之功?右路道远,合围之后才可与单于会,大将军自领中路,那要李广这个先锋做什么?!”
这样的争执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卫青仿佛早料到会是这样了,心中有些凉,脸上惨淡的表情流露着压抑,他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飞将军的这几句话,若解释岂不图增不睦,算了,“兵贵神速,军中将令,请老将军斟酌。”
“哼!”李广愤愤的去了。
远处广漠的日色有些昏黄,卫青蹙了眉头,看来风将至,“将士们——此次作战,要穿越此广漠,期间风沙大,道路弥艰。愿我将士怀忠君报国之志,越漠克敌,蹈死不顾——”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将士们,看日色,可能广漠之中已有风沙,大家都用布包住口鼻,也包住战马的口鼻,我们出发——各路军横向挺进,中间必须联通!!不可断了消息!诸位将军可明白——”
“我等谨尊大将军将令——”
“出发——”
……
赵信将人马屯于漠北草场,“大单于,设伏不必带如此多的人马,否则易被敌人发觉,况那胡杨林本就不算大。我们不如将辎重人马留在这水草丰沛之处,将最善战的骑兵组织一万人马,隐于胡杨林!这样,后援照应大,霍去病就是倚仗强悍侥幸闯过胡杨林,他也断不会料到胡杨林后,我方还有这么大的后援!”
“有理!!”
……
“起风啦!大单于,那霍去病出定襄,必在广漠遇飓风。到此焉有斗志?!”
“此昆仑神佑我大匈奴啊——昆仑神——”
……
黄沙遮天蔽日,已然难辨方向,卫青从那次定襄出征之后,便再没奔袭过这么远。想来过了定襄草场到此沙漠中,就已经要有五百里了。若按出征前,张骞的描述,此处直向北,大约四五百里就会越过草原。
方向!此时再没有比方向更重要的了!
一个多时辰前,风从正北来,玉兕騘的青玉色的鬃毛正飘散在他的胸口处。现在玉兕騘的鬃毛时时拂过他的右手,这倒底是风向变了,还是大军的方向偏移了呢?
卫青心里突然一紧,旋即有松了下来。不会是偏移,若是一纵骑兵纵袭,很容易偏移方向,而现在是五万人马成横向弓形前进,这样的横向阵形,利于把准方向,不易偏移,那就只是风向变了!!
“传我将领,风向已由正北变为西北,吹向东南。我军方向没有变,继续向前,各部一阵横向紧密联系,不必慌张——”
“诺——”传令军士立刻催马而去。
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风沙漏下一个空洞,衬出一片昏黄的天空,和惨白的日头,悬在右侧,果然方向仍是正北,卫青的判断没有错。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军士们见了日头,辨清了方向,果然大将军判断正确,军士们不由得纷纷高呼起来!
“快!趁此时风略小,我们加速向前——”
……
“我几乎闻到了霍去病那娃娃的血腥味儿啦!!准备我的鸣镝!这苍狼不是号称日行千里吗?怎么一个上午还没动静?!本单于可有些耐不住了!!”
“大单于,看这风向变了。广漠最忌起风,风向一变,人马就会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估计霍去病已经困在广漠之中,迷失路途了!”赵信大笑。
“不!”伊稚邪轻轻擦着鸣镝的箭头,“本单于可不希望苍狼迷路啊,那样本单于就少一身上好的狼皮越冬啦!!”
……
风向在不停的变,从正北到西北,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乎变成正西风,风力奇猛,几乎要将人马从侧面掀翻。
卫青夹紧马肋,压低身子,风从左侧一下卷着沙砾,噼里啪啦的打在他头盔左侧的护面甲上,阵得他的听觉都有些木。
过了正午,天变成透白,日头有些偏,风忽然变了方向,卫青就觉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