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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兰节的最后一日,天公不作美,又是一场大风沙。原本热闹的街道,顷刻间人迹全无。
到了深夜,风沙完全停住。下属来报,太常少卿入都求灵芝一事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路上惹了匪徒劫道,此时方才脱险抵达墨城。
师雨立即整装要出城相迎,即墨无白却是迅速,已经快马加鞭到了府邸。
她亲自提着灯火站在台阶上等候,一如送他那晚。即墨无白快步走近,一切如常,只是衣摆处被划去了一块,看起来有些衣不齐整。
师雨立即遣退左右,免得他这狼狈之态落入他人眼中。
即墨无白却似浑不在意,到了跟前,从怀中摸出扁扁的一只锦盒,笑道:“不辱使命。”
师雨没有接,将灯笼架在一边,解□上披风,亲手为他披上。
双手各捏着一根带子在他领口缠绕,正要系上,她忽而用力一扯,连带他人不自觉往前一倾,她便轻轻撞进了他的胸膛。
“救命大恩,保全之义,永世不忘。”
即墨无白垂眼盯着她的鬓发,双手垂在身侧,稍稍挣扎,终究展臂搂住了她。
第二十九章
阿瞻醒过来时;入眼依然是帐顶;这场景多年未变。
旁边侍候的婢女一声低呼,匆匆绕过屏风出去了;很快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阿瞻,可好些了?”师雨在床沿坐下;倾身看着他的脸色,轻声细语。霍擎紧随其后,神情总算放松了下来。
阿瞻微微颔首:“我又叫你们操心了。”
“那你以后便少让我们操些心;好好保养着身子。”
阿瞻别过脸去;不做声。
师雨料想还是为了流言的事;朝霍擎递了个眼色;待他老人家出了房间;柔声安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听信谣言,若羌狼子野心,你若是气坏了,岂不是正合他们心意?”
阿瞻摸到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感到她手心温暖,情绪安稳不少:“你终日与即墨无白朝夕相对,我不放心,流言总会成真的。”
师雨严肃道:“那你也别折腾自己的身子,你出事了就解气了?”
阿瞻坐起身来,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何时肯嫁给我,我就放心了。”
师雨板着的脸一松,好笑地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你如今这样还想着成亲?还是好好养着身子,不要胡思乱想。”
阿瞻失望地垂下头去:“都这么多年了,我这身子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好。”
“别说丧气话,好好休息,切莫再动怒。”
“即墨无白何时离开墨城,我何时才会心平气和。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流言岂是空穴来风?他绝对没安好心。”他有气无力,说完这话便又怏怏地躺了回去。
师雨拍拍他手背:“不要这么说,这次若非他去求皇帝赐药,你还醒不过来呢。即墨无白与你我的确立场对立,但他为人无可指摘,这次算起来是我们欠他的。”
阿瞻背过身去:“欠他的可以还,你心中向着他,就再难回头了。”
师雨一时无法言说清楚,唯有无奈,又好言安抚了他一番,走出房门。
已经入夜,天色一片漆黑。她站在门边,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霍擎跟在她身旁,好奇道:“阿瞻都醒了,城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师雨捏了捏眉心:“阿瞻总说我们很多事情不让他知道,不让他插手,可他这心性,我如何敢让他插手?”
霍擎默然。
即墨无白因为在路上遇到劫匪受了些轻伤,已在住处休养了好几日。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去霍府看望霍擎。
杜泉将这事情看得比天塌下来还严重,有事没事往厨房跑,成天给他煲汤煮粥熬药的,弄得即墨无白哭笑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公子我是在坐月子呢。”下午窗外微风徐徐,他躺在软榻上看书,往嘴里丢了颗葡萄。
杜泉坐在旁边给他削梨,抱怨道:“您就是真坐月子,也就只有我照顾您。明明是替师城主跑的腿,结果她成天就顾着照顾霍老将军,连看都不来看您。”
即墨无白拿书敲了一下他额头:“那可真是谢谢你了,等公子我出了月子一定好好赏你。”
杜泉揉揉脑门,坐远一些。
即墨无白翻了会儿书,夙鸢端着药膏纱布走了进来:“少卿大人,该换药了。”
他头也不抬,直接道:“小伤而已,随他去吧。”
杜泉昂着脖子斜睨夙鸢:“哟,夙鸢姐姐这么好心,亲自来为我们家公子换药呀。”
夙鸢白他一眼:“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我不该来么?”
即墨无白这才注意到来的人是夙鸢,笑了笑道:“姑姑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用不着,你让她忙吧,不用顾念我。”
这话杜泉就不爱听了,忍不住唠叨:“公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不用顾念您?您可是老城主唯一最亲最亲的人,不顾念您顾念谁啊?没天理了啊!”
即墨无白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
夙鸢也不痛快,剁了一下脚道:“可不是,尽欺负人,你要是嫌我手脚不利索,自己给少卿大人换就是了!”说着将东西在桌上一放,扭头走了。
杜泉扭头看到即墨无白的眼神,讪讪总结:“仆随主,她跟师城主一样不近人情。”
即墨无白连忙抬手否决:“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跟你一样刻薄。”
杜泉捂住心口,我这还不是为您好,竟然说我刻薄、刻薄、刻薄……tat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有换药。
夜深人静,即墨无白伏案给老族长写了封家常信,起身关窗准备入睡,一转身却见室内多了个人。
“听闻贤侄不肯换药?”师雨笑盈盈地看着他。
即墨无白叹息:“一点小事而已,何必如此麻烦。”
“小伤不治,落下根来可就麻烦了。”师雨扶着他坐到桌边,拿起在桌上闲放了一下午的药膏,看着他:“伤在何处?”
即墨无白朝房门看了一眼,确定门已掩好,解开外衫,露出左边肩头。上面有一道刀伤,入口不深,但划得有点长。
师雨举着灯火照了照,眉头微蹙:“都这样了还是小伤?大夫说三日换一次药,我还特地嘱咐夙鸢过来盯着,看来你是一次没换过吧?”
即墨无白狡黠地一笑:“我若不这样,只怕你也不会过来。你若当真心疼,那我还是装严重点好了。”
师雨拿着药膏重重抹到他伤口上,他疼得咧了咧嘴,不说话了。
“其他地方还有伤么?”抹完之后,师雨又问,声音柔若春水。
“有啊。”即墨无白一脸愁苦:“我也忘了具体伤在哪儿了,要不劳烦姑姑帮我好好看看?”说着就要继续脱衣服。
师雨一把按住他手,眉眼夹杂愠色,双颊微红:“只道你脸皮厚,不想已到登徒子的地步了!”
烛光微暖,即墨无白不觉溺在她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手揽在她背后,轻轻扣向自己,感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时恍然惊醒,脸已近在咫尺,干咳一声别过头。
“果然是登徒子。”师雨低笑,给他用纱布细细包扎好伤口,掖好衣衫,忽然迅速在他侧脸上啄了一下。
即墨无白怔愕转头,她已经端起药品施施然出门了。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竟觉回味无穷。
再多顾忌阻碍也比不得这一刻滋味,原来这便是情爱……
深秋,北风过处百草折。
自与若羌决裂,边界巡视更不可松懈,师雨每隔半月都要亲自巡视一番。
此时的墨城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寒意,日头越来越高远,风也越来越大。师雨照旧巡视完回城,竟被冷风吹得遍体生寒。
回到府邸,即墨无白早已等在阶前,见到她立即屏退左右,一边与她并肩前行,一边从广袖中探出手掌包住她冻得冰冷的手指,语气却是一本正经:“你该叫我一起去的。”
师雨反手捏了一下他的指尖:“贤侄是想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你我姑侄乱。伦?”
即墨无白皱眉:“这不还没到乱的地步么。”
“那你还想怎么乱啊?”师雨的手指不安分地顺着他的衣袖爬上去,轻轻刮着他的手臂,口中发出轻笑。
即墨无白被她冰凉的手指激的一麻,赶紧又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长叹一声:“我可再无颜面任太常少卿了。”
师雨顺杆而上:“那你干脆跟着我好了,也不用再替陛下奔波,你我共治墨城,何须相争。”
即墨无白看她一眼,涩涩一笑,没有回答。
踏上回廊后,师雨便自发自觉朝书房走,即墨无白却扯了她一下,转了个方向:“我在此等候你,是因为朝廷派了人过来,已在议事厅中等候许久了。”
师雨一怔:“可知所为何事?”
即墨无白握着她的手忽的紧了一些,随之又松开,摇摇头,议事厅已离得不远。
师雨瞥一眼他的侧脸,心中迅速盘算一下,走了进去。
一位年届不惑的中年朝官站在厅中,身着绯色官服,看来品阶应当与即墨无白差不多。
即墨无白一身深黛常服,起手却已是官员架势,朝那朝官拱了拱手道:“闫大人,这位便是墨城代城主师雨。”
说完又向师雨介绍:“这位是当朝太子少傅闫均闫大人。”
师雨因为出行之故,脸上还罩着面纱,披着披风,看起来有几分神秘。闫均之前未曾在长安见到过她,此时上前与她互相见礼,不禁仔细打量了几眼,只觉得身姿曼妙,一双眼眸灵动非常。
师雨淡淡笑道:“不知闫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闫均道:“在下奉陛下之命出使他国,途经此处,顺便来为陛下传个话。墨城久未定下城主之位的正式继承人选,想必墨城全城上下都在等候。陛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