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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她获得了相对的清闲与舒适。现在她就要调回上海,与她的爱人和
孩子团聚——而且,她父亲,一位上海知名的工商业者,政策得到了
落实,她家将重新享有一栋花园洋房,并且已经领到了一大笔「退
赔」……她对现实心满意足。她邀请慕樱到上海去玩,全家都去,就
住到她们家中,她将在著名的「红房子」西餐馆,请慕樱全家吃蕃茄
葡国鸡与法式烤大虾。她们快活地回忆起大学生活中那些有趣的细节,
回忆到那件紫罗兰色的布拉吉,以及金鹂鸣拉著她跑到楼门口去照大
镜子的场面……唉,生活啊生活,倘若当年没有那一些偶然的、琐屑
的事件,慕樱的性格、心理、情思、向往……是不是会朝著另外的方
向发展、变化呢?谁能说清!谁能?
这次重逢的结果,是金鹂鸣帮慕樱调到了那个部里的医务室,由
她取代了金鹂鸣的角色。慕樱去报到不久,齐壮思便被任命为那个部
的负责人之一。
现在指责慕樱的人,把她形容为一个阴谋家,硬说她之所以 「混」
入部医务室,是勾引齐壮思的计策之一。实际上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然而,慕樱却也认为,就算她确实是冲著齐壮思而去的,又怎么样呢?
一天,晚饭后,女儿到胡同里跟小朋友跳「猴皮筋」去了,慕樱
本著上述原则,冷静地招呼葛尊志说:「你坐下,我要好好地跟你谈一
谈。」
葛尊志正在收拾碗筷,不经意地说:「谈什么?再说吧——我先把
碗洗了。」
「你搁下,一会儿我来洗。」慕樱的表情声调令葛尊志吃了一惊,
「你坐下,我觉得不能不直截了当地跟你谈谈了……」
葛尊志坐到她对面,事到临头竟然还懵懵懂懂。
慕樱觉得她自己心里充满了最圣洁最高尚的悟性。她平静而庄重
地对葛尊志说:「我不爱你了。我曾经爱过你,我感谢你承受过我也许
是过分热烈的爱,而且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为我作出的重大牺牲。可是,
我现在不爱你了,一点爱情也没有了——」
葛尊志瞪圆了眼睛。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他目眩神昏。
「我知道你听见了我这些话,心里一定会很痛苦。可是我要是向
你隐瞒这一切,那我就是不道德的……」
葛尊志嚷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我怎么你啦?」
慕樱冷静到残酷的地步,继续往下说:「我们都应该冷静地面对现
实。现实就是这样:我不爱你了,我爱上了另一个人,非常、非常热
烈地爱上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可以?!」葛尊志仿佛被她当胸刺进了一刀,「你怎么干
得出来?!你——」
「现在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而是面对著这个事实,我们应该
怎么办?……」
葛尊志粗暴地大吼一声:「婊子!」他的脸先涨得通红,尔后变得
煞白煞白,他激动地拍著桌子问:「他是谁?什么人?」
她便冷静地告诉他,是齐壮思。她扼要地把从几年前初次接触起,
她对齐壮思的爱情的萌生、发展和达到炽烈的过程,讲了一遍。
葛尊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象发疟疾般浑身打颤。这几年他感
觉到了她对他的情意的衰退,包括她在他怀抱中的性冷感,但是他万
没有想到她是在另外爱著一位部长级干部!
「你跟他……上过床啦?」葛尊志瞪视著慕樱,喘著粗气问。
慕樱却从容不迫地回答说:「还没有。我甚至还没有正式向他表示。
可是我相信他会爱我,你不要那么激动。你要懂得,我对他的爱,主
要是一种精神上的爱,超出了一般的情欲,超出了生儿育女,安家过
日子……」
葛尊志不等她说完,便伸出手去,重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并且
咬牙切齿地咒骂她:「不要脸!贱货!」
她高姿态地冷笑著,立即站起来收拾手提箱。葛尊志突然扑在桌
上痛哭失声。
邻居们闻声赶来,乱哄哄地询问著、劝说著。慕樱觉得这些芸芸
众生何足道哉,只是坐著冷笑。葛尊志被人扶著靠到沙发上,只是一
阵阵咬牙,羞于如实讲出刚才所发生的事。女儿突然回到家里,看到
这意外的景象,「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慕樱把女儿揽过去。当她抚摸
著女儿头发时,心忽然软了下来———多亏了女儿这根线的维系,她
当天没有出走。当晚她支开折叠床,睡在了厨房。第二天她委托同院
的一位大妈多多看顾女儿,提著手提箱进驻了部里的医务室。
她在生活中又一次破釜沈舟。这一次她更坚决、更果敢也更无畏。
当晚她敲响了齐壮思的家门。齐壮思新搬进那一套住房不久。他十年
前就逝去了妻子。他的大女儿一家同他合住。保姆来开的门,慕樱被
直接引进了齐壮思的房间,其余的人都没有注意她——几乎每天晚上
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人来找齐壮思,他们无法也无必要一一加以注意。
齐壮思对于她的到来,略略有些吃惊。但他心里还是欢迎的。齐
壮思一上任就发现慕樱调到了部机关的医务室工作,他去取过药,随
便地坐著聊过十分钟、一刻钟——主要是了解她本人以及她所听到的
关于部党组工作的反应,也兼及一些临时想到的话题,如窗台上的蟹
爪莲为什么开得不旺?慕樱家里都养了些什么花?等等。有一回部里
在外地召开一个大型的会议,他点名让慕樱带著医疗箱也去了。慕樱
几乎每天都要到他住房中为他量一次血压——当然也为别的老同志
量,但给他量完后,慕樱总要多坐上一会儿,他也喜欢她多坐上一会
儿。他觉得她提出的一些意见、建议颇有见地;她欢欣地捕捉著他言
谈话语中那些闪光的哲理……她已经如疑如醉地爱上了他。他呢?他
在搞改革,他的精神承载著太重的负荷,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恋爱……
因此也就没有察觉出她那蘑菇云般升腾膨胀的爱情。
然而齐壮思是一个七情六欲都很健全的人,他是一员 「儒将」。他
的文化修养很高。那晚慕樱走进他的屋子时,他正坐在案前鉴赏邮票!
慕樱难忘那晚陡然闪进她眼廉的镜头:微俯的头颅、浓密的灰发、
宽阔的前额、斜柄长方形的放大镜、闪光的镊子、摊开的集邮册……
他请她坐,很自然地请她看他的藏票——她才知道,他早在解放
区时就集邮,直到一九六六年上半年以前,大体上没有中断过。但 「文
革」中抄家时把他的集邮册也一起抄走了,粉碎了「四人帮」后他已
将此事淡忘,前些天却突然辗转归还了他的四大本集邮册,这天晚上
他还是第一次忙中偷闲地「重温旧梦」。
「小慕你运气真好。你一来就赶上了眼福,」齐壮思慈蔼地对她说,
「我这里有的收藏,海内外的集邮迷们都是巴不得坐飞机来望上一眼
的……」
慕樱本已觉得齐壮思代表著一个更广阔、更深邃、更丰富、更诱
人的世界,在这集邮册面前,她更坚定了这样的信念:她必须进入这
个世界、享用这个世界……
她本聪慧,又有爱情作为海绵,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问答谈话
之中,她便吸收了大量的集邮知识。
她明白了什么叫盖销票、大全张、小本票、四联票、对开票、小
型张、首日封、实际封……
齐壮思原来藏有数张光绪四年中国第一次发行的邮票——「大龙
票」,现在集邮册里没有了。显然,是检查者认为「反动」抽出销毁了……
她很快理解了齐壮思为什么会频频叹息。
她翻过一通以后,便懂得了什么叫专题集邮——齐壮思所列的专
题真有意思,首先,有「艰辛的历程」,用一张张各个解放区的邮票,
配合以解放后发行的涉及革命历程和革命圣地的邮票,展示了从太平
天国起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全过程;其次,有:『壮丽山河」、
「艺术瑰宝」、「体育之光」、「五彩缤纷」……
她一页页翻著,一枚枚赏著,竟忘了所为何来。
电话铃响了。齐壮思拿起电话,他几分钟后便回到了改革的潮峰
之中,搁下电话,他问慕樱:「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离婚了——」慕樱对他说。
齐壮思不解地望著她。他进入不了情况。部里的工作人员离婚的
事他不管。他只是本能地问:「为什么?」
慕樱便直望著他,乾脆地说:「因为我不爱我丈夫了。我爱你。随
你把我怎么样,反正我爱你。」
齐壮思明显地一惊,但那只是一种受到意外干扰的反应。他依然
不失其固有的沈稳与威严。慕樱爱的就是这种气魄和风度。她恨不得
立即把她的嘴唇贴到他的手背——其时齐壮思那只汗毛颇重的、肥实
厚重的右手正搁在案子上;他用那只手的手指敲了敲案子,冷静地望
著慕樱说:「原来是这样。你回去吧。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卷入这类的事
情。请你务必克制一下,不要打扰我。」
慕樱从齐壮思家里出来以后,没有坐车,顶风一直走回了部里。
她感激齐壮思的坦率。她理解他的处境。她并不企望他马上作出反应。
她跟所爱的和所不爱的都说清楚了,她沈浸在一种自我道德完善的快
感中。
几天后部机关里便传开了慕樱闹离婚的事,人们到医务室来看病
取药时,表情大都十分不自然。有的女同志竟不但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还当面给她冷面白眼,她却安之若素,服务态度比往常更好。
最后她终于又一次离成了婚。她表示什么也不要。葛尊志倒主动
去换房站,用他们那两间房(其中一间是葛尊志找人帮著盖起来的),
换成了两处单间的房屋,她选择了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