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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理解她和帮助她的副主任,不幸已在「文化大革命」中逝世。在她
的生活历程中,再获得那样的一位上级或同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人来说,最难以改造的确实莫过于性格。对于描写一个人来
说,最难以表现充分的也莫过于性格。谁的性格只有一种成分,呈现
出的只是一种状态呢?詹丽颖性格中那些不良的因素,使她倒了大霉,
然而她性格中的另一些因素——与没心没肺并存的豪爽,与出语粗俗
并存的能够吃苦耐劳,与任性纵情并存的不记仇不报复,与咋咋唬唬
并存的乐于助人……却也使得她获得了爱情。在她六二年摘了 「右派」
帽子之后,经人介绍,她同在四川工作的一位搞冶金的技术员结婚了,
那位技术员也是个 「摘帽右派」。他们每年只能相聚一个月左右,因此
双方来不及细察对方性格上的弱点,而只从对方表现出来的性格优势
上获得一种甜蜜的满足。现在他们都被评为工程师,并有了结束两地
分居状态的最大可能。詹丽颖听说北京市中学缺少外语师资,外地可
胜任中学外语教学任务的大学毕业生,最容易调入北京,因此积极地
展开了活动,去找当年大学同学嵇志满,也正是为了验证这方面的消
息。
找嵇志满,本是为了解决她自己的问题,可是谈话之间,知道嵇
志满这么多年竟然还没结婚,她又突然勃发出一种热情,不管人家嵇
志满是怎么个想法,积极地为嵇志满介绍起物件来。
詹丽颖就是这么个人,她常以人家最不欢迎的方式去热情地帮助
别人。此刻又一次如此——她兴冲冲地跑回自己家,找出来一塑胶口
袋的炒米粉,又兴冲冲地跑到薛家权作厨房的苫棚中,一把夺过薛大
娘手里的杆面杖——其时薛大娘正在案板上把炒好的米粒碾碎,——
又一把将自己带去的炒米粉口袋撕开,把那炒米粉倒在案板上,大声
地笑著说:「甭费那份力气啦!瞧我这个,多黄多香!这是我们那口子
秋天探亲时候,带回来的,够你们蒸一大锅米粉肉吧!」
她做派唐突,本来惹人讨厌,但当薛大娘用手捧起一些炒米粉,
凑拢鼻际嗅了嗅以后,却又不禁感念她的善意,那真是地道的四川米
粉啊!敢情人家四川人行事精细,连这蒸米粉肉的米粉也有现成的卖,
早知如此,又何必现炒生米呢?
薛大娘脸上有了笑容,对詹丽颖说:「你们那口子大老远带来的,
不容易,你自己留著用吧……」詹丽颖满脸真诚、浑身热情,连连说:
「哪的话,哪的话,我让他再捎一百袋一千袋不也是容易的事?他敢
不给我捎来吗?今天是纪跃的好日子,我贡献点这个算得了什么呀?
还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可别客气,您发话就是!」
薛大娘爱听这样的话,她脸上的笑纹更多了,把那炒米粉指给路
喜纯看,问:「就使她这个吧?」路喜纯看了,点点头说:「使上吧。
您炒的那些个也使上,不用杆碎了,合弄到一块使,多蒸会儿就是。」
正在这时,薛大娘听见一声唤:「妈!」她朝苫棚外一看,原来是
儿媳妇孟昭英牵著孙女小莲蓬来了。
7.婆媳之间的矛盾,难道真是永恒的吗?帮厨的倒勾起了
一桩心事。
薛大娘一见孟昭英,气便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这时候才到?你要心里头搁不下我们,你有能耐别来!」
孟昭英估计到婆婆会埋怨自己,但一张嘴话便这么难听,却颇出
乎她的意料。她尽可能忍住涌动在胸中的委屈,解释说:「一早起来小
莲蓬就嚷嚷不舒服,给她试了试表,三十七度二,低烧。能让孩子烧
著不管吗?我心里火急火燎的,早点没吃,就牵著她去厂桥门诊部,
挂了个头一号,人家一开诊就给她瞧了,还算好,心肺正常,说是感
冒初起……」
孟昭英说这些话的时候,薛大娘伸手摸了摸小莲蓬的额头,只觉
得汗津津的,也未见得发热。小莲蓬叫著:「奶奶!我要吃鱼!」她看
见了苫棚里钢种盆 (北京人把铝称为「钢种」。「钢种盆」即铝盆。)中
的黄花鱼,不禁有点馋,毕竟那季节鱼很不好买,她家已经好久没有
吃到了。薛大娘听她嚷 「吃鱼」,便知她算不上有什么病,因为真要感
冒起来,头一条就厌烦荤腥。薛大娘心里头忖度著孙女儿身体状况的
时候,发现孟昭英身后并没有跟进来大儿子薛纪徽,不禁大声地问:
「徽子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来?」
孟昭英便告诉她:「一早就加班去了,说跑完一趟就收车,收了车
赶紧来咱们这儿。」
一早就加班去了!薛大娘听见这话,心里只是心疼儿子,不由得
对孟昭英更加反感。她尽情地数落起来:「你也太贤慧了!大礼拜天的,
你还让他加班去!你们就缺那么点子加班费吗?你不知道小跃子今儿
个办事呀?你成心让咱们家团不成圆是不?我一大早就到门口等你,
左等右等不见影儿,敢情你打了这么多埋伏!……」
孟昭英哪容得婆婆这么数落!毕竟她是新一代的儿媳妇,经济上
独立,人格上自主,她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于是她把脸一绷,扬起
声音,振振有词地辩解说:「他自个儿要去,能怪著我吗?我跟他说了
嘛,你要不一早赶到家去,妈准得埋怨。他说,埋怨就让她埋怨吧—
—这话要是我编出来的,我舌头今儿个就烂在嘴里。他说现在不比过
去,干多干少都成,他们组得完成定额,组里的大老赵病了,他当组
长不带头顶班,成吗?他顶上午一趟,小齐顶下午一趟,他说他昨儿
个就安排了,不能再变。他非要去,我能拽住他不让他去吗?一大早
起来小莲蓬就低烧,我跟他说了,他管吗?他光让我带著孩子去门诊
部,自个儿甩手走人了,我头没梳,早点没吃,带孩子看完病就往这
儿奔,我容易吗?……」
孟昭英是个伶俐人,她要讲起理来,一句跟一句,句句都站得住,
薛大娘在媳妇的这种攻势面前,只觉得对方忤逆,话可是顶不上去了。
在屋里呆著的薛师傅,听见了婆媳二人的声息,知道又是一见面就闹
矛盾,赶忙走出屋来,心里琢磨著该怎么打个圆场,让双方都有台阶
可下。谁知他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詹丽颖却插了进去,以抱打不平
的口吻对薛大娘说:「大娘呀,您就消消气吧!这算不了什么!如今的
年轻人,有几个能体谅老人心的!」
薛大娘正感到气淤语塞,詹丽颖这话一出来,倒让她解气,她不
由得长叹了一声,一时间换气不匀,她不禁又连续咳嗽起来。
孟昭英对詹丽颖一贯没有好感,见她这么多管闲事,便毫不客气
地说:「詹姨,您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我们怎么不体谅老人了?
您换到我的位置上试试,要依著您那脾气,您能象我这么心平气和地
解释吗?您早就翻儿(「翻儿」,翻脸的意思。)了!」
薛师傅在一旁直著急,真怕那詹丽颖再撂下几句著三不著两的话
来。谁知詹丽颖听了孟昭英的话,反倒呵呵地仰脖笑了起来,笑完大
表赞同地说:「可不,要我是你,我准跟大娘顶撞得七窍冒烟!嘿,我
这个脾气哟!」说完,竟径自把小莲蓬一牵,宣布说:「小莲蓬,跟你
詹奶奶吃糖去!」拉著小莲蓬回她家去了。
薛师傅借这个空档,赶紧走过来,若无其事地说:「昭英来啦,屋
里先喝茶去吧!」
孟昭英笑吟吟地叫了声「爸」,自动下台阶地说:「我来晚啦,茶
不忙喝,先洗洗手,帮助弄菜吧!」
孟昭英洗完了手,走进苫棚,薛大娘也便恢复了常态,向她交待
完应当给路喜纯搭哪些下手,自己便离去了。薛大娘还是那么个习惯,
只要媳妇一到,她就不再弄菜烧饭。孟昭英早就对她这种心理和做派
有所腹诽。不过既然回到家中,孟昭英也总是主动进厨房操办。为了
求得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她一边在苫棚里忙著,一边扬声对屋里的婆
婆说:「妈呀,您得便去詹姨那儿招呼一声——小莲蓬衣兜里装著药呢,
让詹姨按药袋子写的哄小莲蓬吃药,可别吃错了!」当她看见婆婆的身
影向对过詹姨家移动时,不由得在心里说:对呀,我年轻,多干点活
应该。可不能因为我是媳妇,你是婆婆,就什么都得我干,你在那儿
享受著;谁跟谁都是平等的,家里的事,得大夥分担著干!
孟昭英一边干著活,一边跟喜纯聊了起来,开头不过是些应酬话,
聊上一阵以后,她觉得这小夥子的一些想法,倒跟她挺合拍。
她说:「我跟我们那口子结婚的时候,哪有这么个排场。瞧今儿个,
请你们饭馆里的大师傅来帮忙不说,还非得倒腾出什么四四十六盘,
不许重了样儿……等一会汽车还得到呢!原来说让我们那口子借辆小
轿子 (指小轿车。)开,后来又说大伯子开车不合适,让他给走个后门,
请个开小轿子的朋友给捧捧场。我们那口子不干。你不知道,他思想
进步著呢,他不是请不来,再严的制度,开公车的司机也能插空儿跑
几趟私活,可他楞不干。为这事我婆婆急得抹了好几回眼泪——她疼
她大儿子,觉得他不孝顺,也不象对我似地呲儿(「呲儿」,训斥的意
思。)上一顿。她就光是抹眼泪,小叨唠,我们那口子让她给哭软了心,
收起了那些个 『勤俭办婚事』的套话,一拍大腿说:『您别这么哭天抹
泪的了。依您的意思,咱们小跃子结婚也用小轿子接新娘——咱们租
出租汽车去,我出钱!』这不,一会儿出租汽车就该到了,先奔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