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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变得浑然一体,使人无从辨认了。
青白色的汽车灯光,给黑暗的汽车路打出了一条白色的浮动着的光带,不时有
飞虫碰撞在汽车的玻璃上。
山谷中出现了点点灯火。
“是冷山村。”
朝永自语道。
高原道路不久就走到了尽头。
朝永的看表动作,使立夏子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她稍微抬了一下头,低声问
道:“几点了?”
“九点……十五分。”
朝永平静地回答。
立夏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在这之前,她是紧挨着朝永睡下的,但并没有睡着。
他虽然很困倦,但仍然是睁着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接着,朝永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两个人好像互相辨认一般,对视着。看到朝永那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纯情的光,
立夏子显得踏实多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脱下了旅馆的睡衣,换上自已的服装。
立夏子梳洗完毕,时间正好九点半。
在伊豆公路的终点,有一片被称为“天城高原”的原始森林。他们所住的旅馆,
就位于这一带一个被开拓的地域。
在这里他们定了香鱼和有山区风味的晚饭,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动筷子。酒,
也只喝了一瓶啤酒,当酒力还没刺激皮肤的时候,朝永的脸就靠到了啤酒杯上。但
是当酒力生效时,他的脸却变得严肃庄重起来……
入浴之后,两个人交换了最后的情爱。长长的、忘我的时刻流逝着……两个人
都仿佛觉得,只有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种行为之中时,才能使悄然进入意识深处的
恐怖和踌躇。
以及不悦的感情燃烧殆尽。
从旅馆出发定为十点。
“开始起雾了。”
朝永打开窗廉看着外面说道。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白色的雾在缓缓地流动着。
“好像天城山一年到头总有雾似的。”
朝永转过身来。
“沏点茶吧。”
“好的。”
两个人面对面地品着热茶。
六点半钟到达的这个日本式旅馆,现在显得格外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
万物都停止了运动,整个世界都在沉睡。
点燃一支香烟后,朝永说:“我还是想十点左右出发,好吗?”这次他故意笑
着问立夏子。
“好吧。”
接着又是默默地喝茶,面面相觑地对坐着。
客厅的墙角立着一个文具柜,立夏子突然发现里面有信纸之类的东西。信封、
明信片上都印着猪猡的图案,其色彩充满了金黄色秋天的情趣。
我还是应该给松野文代写封信。
立夏子突然这么想。
“我想给一个亲友写封信。”
立夏子稍微有些踌躇,但还是说出了口。在这种时候,她不想在朝永面前露出
多愁善感的样子。
朝永骤然皱了下眉头,片刻后,没想到他却爽快地答应:“是嘛,我也正想悄
悄地往家写封信呢。如果发现我失踪了,而又到处寻觅不到,妻子也会丢脸的。”
两人在桌子两侧,对坐取笔写信。
立夏子在信中简单地写了自己来到天城山的某种目的。
这封信如果顺读下去的话,是不会令人生疑的。但是一旦产生某种疑虑,就能
从中觉察出什么东西来。信,结果形成了这样的文辞。
朝永给妻子写什么呢?立夏子看不见。
“倒不如也写份遗书吧。”
“遗书?──给谁……”
“不,不一定给谁。我突然想到,说明我们殉死的理由,留下来难道不好吗?”
“好吧……”
“简单点儿写,写好后放到我的口袋里。”
在一张新的信纸上,朝永用极快的笔速,刷刷地写完了三行,然后默默地把它
递到了立夏子的面前。
遗书上写着:“我采取这种自私的行动,实感抱歉,希望能原谅我最后的任性。”
上面没有署名。
年、月、日和收信人的姓名是一笔一划地写的。
在这张便笺上,正好余下立夏子能写下遗言的一块空白。
立夏子反复考虑着,结果还是没有想出要写的话。最后她只写了:“再见,立
夏子。”
一张遗书,朝永小心翼翼地叠了四折,装进了信封,然后把它放进西服里面的
口袋里。
朝永手拿立夏子和自己先写好的那两封信,离椅站起来说。
“我把信委托给柜台的服务员,然后结一下帐。”
十时整,他们二人来到大门口,这时一个店主模佯、穿着印有商号外衣的五十
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送夜餐的年轻女招待,目送他们走了出去。从收费公路到下坡
道的地方是旅馆的庭院。这个院落未加修饰雕琢,它给人以农村庭院的自然质朴之
感。夜色中,石蒜花盛开着,空气中迷漫着清馨的气息。薄薄的雾气像轻纱般在空
间飘荡着。
“你们从这儿步行到高尔夫球场吗?”
“嗯,我们预约了高尔夫球场的旅馆,工具已经由伙伴运去了。听朋友们介绍,
那儿的山区饭菜挺不错呢。”
为了防止旅馆的人对傍晚来此,夜里十点钟又徒步进山的朝永和立夏子产生怀
疑,朝永编造了之所以去那边“休息”的理由。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夜餐由投宿的
旅馆供应,这是很自然的。这也是朝永煞费的一片苦心。
“谢谢了,请慢走。”
身体肥胖的店主用一种职业性的爽快口气说道。
“去高尔大球场,需要五、六分钟吧?”
“女人的话,大概需要十分钟,不过路还是挺好走的。”
旅馆的道路上有路灯,待返回到汽车路上就只有闪烁的星光了。入夜后,云好
像也慢慢地爬了上来。
尽管如此,整个天空还是泛着一层微白的光,与黑幽幽的群山之间好像划出了
一条梭线。
雾在头上方飘浮看。
“冷吗?”
“不,一点也不冷。”
沿途一片静谧。
朝永紧紧地握着立夏子的手,一步一步用力地向前走着。偶尔有载着从热海方
向返来的旅客的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汽车过后,寂静又把他们包围起来。黄昏时
候还喧嚣的虫鸣,随着夜色的降临,也突然变得悄声匿迹起来。真让人感到不可思
议。
“十六、七年前,也是在天城山,有两个大学生用手枪一道自杀,这个事件你
知道吗?”
“知道,记得在哪本书上读到过。女方还是满州的一位小姐呢。”
“听说她同原来的满州国皇帝还有血缘关系。他们与我们的登山路线正好相反。
他们是从下田街进入天城山的。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出租车开到了大城山登山道前,
他们登上了浓密繁茂的白竹山林。听说发现他们的尸体后,警方严厉地审问了那位
司机。在那寒冷的隆冬之夜,两个年轻人没讲任何理由就在山上下了车,为什么没
有引起他的怀疑呢?”
“……”
“当时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很难过。假如那个司机向警察报告一声,也许他
们俩就得救了。”
“是啊……”
“但是在今天看来,我觉得还是他们的结局为好。人久留于世,也未必幸福,
选择了死亡这条路人对当事人来说,也许是很自然的举动,”人工铺就的道路正到
了头,又踏上了平坦的土路。没过多久,眼前开始明亮起来,在前方的山坡上出现
了萤光灯映照射下的锯齿形道路和从窗户中透山柔和灯光的高大建筑物。
建筑物的前面空场上,停放着几辆汽车。屋顶在外面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朦胧
的光,一眼望去,就知道那是高尔夫球场的旅馆,上山的路线就在建筑物的对面。
朝永来到私人道路的下缘,停下了脚步。
靠右手杂木林的边上,立着一块很大的牌子,借助微弱的灯光。好不容易认出
了上面写的“天城山纵行路线图”几个字。通称的天城山,是指北起的远笠山、万
二郎山、万三郎山这三座大山……。这里虽有一条穿过杉木,杂木等自然林木的幽
静的人行道,因为仍有迷路的危险,还是竖了这块牌子,上面写清了游人上山时的
注意事项。
牌子的前方,一条小路向林中伸去。繁茂的林木沉浸在幽暗之中。
朝永回头看了看立夏子,又用力拉紧了她的手。因为反光,此时立夏子看不清
他的脸,但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立夏子是可以猜测出来的。
立夏子微微低着头,这时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她任朝永牵着自己的手,向纵道走去。
路,只有两个人并行那么宽,路两旁的杂木不时地撕扯着他们的衣角。坡虽不
陡峭,但树枝呀、石头呀躺满了一地,脚底下磕磕绊绊很难行走。
外界的灯光已经照不进林中小路了,朝永从旅行袋中取出了手电,继续向上攀
登。
青白色的光环照着脚下的路,他们默默地向前迈动着脚步。在黑暗树梢的缝隙
中,露出了一块块白色的天空。星星在一眨一眨地闪着光,即使没有手电,路也依
稀可辨。
只有路两旁的树木深处,才被一片漆黑的夜色封锁着。此时,立夏子不再注意
周围的一切,也不想考虑任何问题,头脑里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片真空。她一边听着
脚踩在树枝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边机械地拖拽着双腿。
不久,一条涓涓细流挡住了去路,他们从一座木制小桥上守行而过,当走到一
块水声若有若无的地方时,朝永放慢了脚步,立夏子也稍微喘了口气。
朝永用手电向左边的树林中照了照,展现在眼前的,是泛着白色的、按一定间
隔排列着的杉树树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杂木林已经变成天城山所特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