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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影-落日烟华-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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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他,要把他一口一口地吃掉,连骨头都不留下来。 

  —— 

  手腕和脚踝上缚着细细的银链子,吊在了床柱上面,扭动的时候叮叮琅琅宛若流水千溅。宫人冷漠地将他胸口上的绷带解开,结痂的血块连着撕了下来,云想衣象砧板上的鱼,痛苦地扑腾着。银链子愈响愈急,和枕边的流苏缠在一起,绕过指尖。 
  日色暗去,乌云压上晚天。 
  太医和侍女跪下了,把头伏得低低的。景非焰从外面进来,脸色是青灰的,略一拂袖,从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走到床边,将银链子解开,云想衣立时瘫了下去,就象没有骨头的泥一样趴着,只胸口微微地起伏着,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夏日的单衣。 
  “疼不疼?”景非焰冷冷地笑,抚摩着云想衣的胸口,忽然重重地按了下去。 
  云想衣疼得一直抽搐,却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微微地张开嘴,“咯”地哇出一口淤血。胸膛总是血肉模糊,景非焰翻来覆去地折磨着他,伤口上的肉长出来又被撕开,内肺已经千疮百孔,却强行被汤药吊着性命,不让他死。 
  看着阶外春花开了又谢,蝴蝶来了又去,原来岁岁年年皆是醒不了的梦魇。 
  夏雨将至,空气沉闷得让人将要窒息。 
  景非焰阴着脸,沉默了半晌,冷冷地丢过一句话:“封宁萝今晨死了,你可知晓?” 
  云想衣的神情一片木然,用呆板的语调慢慢地道:“封宁萝是谁?谁是封宁萝?” 
  景非焰眸子里掠过一小簇花火,端的不知怀抱什么心思,咬牙道:“你倒是全无心肝,亏她临死了还唤你的名字,当真是半分不值。” 
  云想衣从喉咙里挤出“咳咳”的笑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恹恹地道:“我本就无心,你又非今日方知,何必巴巴地过来和我说,好生无趣。” 
  “你……”景非焰铁青了脸,揪起云想衣的领子,一掌就要盖下。 
  “不要打我。”云想衣缩了起来,微弱地叫了一声。 
  景非焰的手僵在了半空。 
  “不要打我……”云想衣的神情有些恍惚,捂着自己的心口,细细喃喃地道,“好疼,不要打了,我要死掉了……” 
  风起天外,卷着乌云在檐角上翻腾,呜咽的风声掠过西窗外的杨柳,摇落一地青叶。夜深夜愈浓。 
  景非焰紧紧地拽住了手心,骨节上一片青紫,无法言语,只是僵硬地立在床边。红烛渺渺袅袅,脸上有一抹灰色的影子,那时节仿佛人也萧索了。 
  夜色烛光两相暗,风急、云重、杨柳飘摇。 
  “快下雨了……下雨了……”云想衣茫然地絮叨着,挣扎着慢慢爬下床,也不理会立在身边的那个人,自顾自拖着身子蠕到角落里躲起来,小小声地嘟囔着,“我讨厌下雨……会打雷的,我讨厌讨厌……” 
  景非焰的嘴巴张了张,好象低低地唤了一声:“想衣……”却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见。 
  天边惊雷乍起,轰然一声响,闪电撕裂了天空的浓墨。天漏了一角,大雨滂沱倾下,淅沥哗啦地砸在窗畔。 
  云想衣不停地打着哆嗦,害怕极了,口中咿咿呀呀的,死死地抱着头。 
  景非焰黯然地叹息一声,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放开、放开!”云想衣惊恐万状,含着泪的眼睛恨恨地瞪了过来,满是厌恶与畏惧之色,发起狠来,使劲地抓着咬着,牵着了伤口,血迸出来流了景非焰满手,他也是不顾,只一味地挣扎扭打。 
  “够了!”景非焰也不知是疼是怒,一声断喝,将云想衣扔到地上,嘶声吼了出来,“你这副模样作予谁看呢?” 
  云想衣呜呜地啜泣着,狼狈地想向桌子底下爬去。 
  “想衣?”景非焰颤着声唤他,见他不应,俯下身子抓着他的脚把他拖回来,“你……究竟想要怎样呢?” 
  滚雷惊炸,一声一声震耳欲聋。云想衣张着嘴,似乎使劲地叫着什么,景非焰却听不见。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撞倒了旁边的案几。云想衣的眼中一片赤红,抓住落在身边的一方砚台,狠狠地向景非焰头上砸了过去。 
  闪电象蛇一样扭曲着劈过,景非焰看见云想衣的眼睛,深沉的怨恨、疯狂的残忍,黑色眸子染着血色的阴影,那一刻,是真的真的想杀了他。 
  一时间心都凉透,景非焰竟忘了躲闪。砚台砸在头上,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云想衣楞了一楞,忽然捂着脸,凄厉地尖叫着,撞撞跌跌地爬向外面。 
  很痛很痛,景非焰摊开手,满手都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天边的鬼神咆哮着,雷鸣的声音淹没心跳、淹没呼吸、淹没……一切知觉。 
  忽然冲了出去,在漫天的雨幕中抓住了云想衣。 
  天哭着,雨下不休,湿尽七重夜色。 
  云想衣哭喊着,仿佛绝望般拼命地摇头,逃不开挣不脱。就在那样的雷雨中,被撕裂、被贯穿。没有温柔的拥抱、没有甜蜜的吻,泥泞的草地上,野兽一般的交合。 
  喘息着呻吟着,和着雨水和着血,战栗的身体抽搐着。 
  景非焰按住云想衣,几乎要把他的腰折成两段,用力分开他,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撞击着,才发现他的身体里其实也有柔软的地方,挤进去,绞着肠子,残忍地揉碎他。咬他的肩膀、他的脖子、他的耳朵,除了他的嘴唇,咬得满口都是血。 
  把他揪起来,更深更深地进入他,贴着他的胸口,隐约听见他支离破碎的悲泣:“爹爹……爹爹,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不要啊……” 
  “我不是……”景非焰狂乱地叫着,声音飘摇在风中,一片模糊:“我不是……不是……” 
  雨幕千叠,落在眼中,湿尽烟花。 

  —— 

  蝴蝶从竹帘外边偷偷地飞进来,停栖在宫娥的云鬓之上,慵懒地抖了抖翅膀,然后倦倦地竟似睡去。宫娥低着眉眼候在阶下,纹丝不敢动弹,额头上香汗涔涔。 
  景非焰僵硬地立在窗畔,木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青柳白花,蝉鸣声声乱乱。 
  “他醒了……醒了……”围成一堆的老太医小小声地吁了一口气。 
  景非焰默然半晌,神色变了几下,终是转身出去。甫一到廊外,忽然听见后面有宫娥低低声的惊叹,心头一紧,疾步走了回去。 
  云想衣躲着床角,抖着手揪着毯子,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爹爹……爹爹……” 
  景非焰恨恨地望着他,一把扯过他的手,厉声道:“你又装什么模样呢?” 
  “啊啊……”云想衣哀声叫了起来,象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咬着手指头,悲凄楚楚地啜泣着,“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我很乖很乖的……”他的眉头鼻子难过地皱成了一团,满脸都是泪。 
  “你……”景非焰的身子晃了一下,觉得喉咙发涩,刺痛得说不出话来,缓缓地转向太医。太医们摇着头跪下了。 
  蝴蝶惊起,翩跹地飞出窗外,没入繁花的阴影。 
  “你疯了……疯了……”景非焰颤抖着伸出手,抚摩着云想衣的嘴唇,湿漉漉的。 
  “爹爹不要打我,会疼的,想衣很听话……不要打我……”云想衣只是呜咽,单薄的身子抖个不停,宛如风中飘摇的那株青柳。 
  “你疯了……”景非焰猛然一把搂住他,手指绕过他的头发、滑过他的颈项,细腻而脆弱的感觉,顷刻就要在手心溶化。 
  十丈软红,庄生眠枕,仿佛就不曾醒来,却忘了蝴蝶非梦。 


卷七  辇路重来 仿佛灯前事 
  一抹斜阳微照,两三根青竹横斜,白壁浅影,寸室内禅意深深。 
  老和尚锁眉苦思半晌,终是在棋盘上落下一个白子。 
  云无衾目光一动,拈着黑子慢慢地在边围一放,便又将白子去路封住。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 
  苏蔻一袭素衣长裙,抱着六、七岁的男孩子立在云无侵身后,微微地咬了咬嘴唇,眼波中流过一丝焦虑。 
  “阿蔻……”小小的孩子软软地唤了一声,扯了扯苏蔻的袖子,嘟着嘴咿咿呀呀,“我饿了,吃饭啦、吃饭啦。” 
  “嘘。”苏蔻急急地掩住孩子的口,细声细气地哄他,“想衣乖,莫要吵闹,扰了你爹爹,他待会儿又要生气了。” 
  云想衣委屈地皱着小脸,在苏蔻的怀中扭来扭去,巴巴地张望着,看见窗外的蜻蜓飞过去了,又要去抓,被苏蔻在小屁股上拧了一把,立时眼泪汪汪,再也不敢乱动。 
  隔着墙,僧人在佛前喃喃地诵着梵音,隐隐入得耳中。青松下,三声钟,数点木鱼。 
  净空和尚忽然立起,合十宣佛:“阿弥陀佛,云施主休矣,此局胜负之势已定,不必再下。” 
  云无衾大喜:“如此说来,大师明日可否让无衾见上夫人一面?” 
  “咄,施主慎言。”净空一声沉喝,“尊夫人已然过往,雪氏现乃宫中嫔妃,施主不可出言渎之。老衲与施主有言,若败于施主手下,则让施主与雪氏见上一面,现如今残局未终,此言当不可践。” 
  云无衾面如死灰:“大师侍奉佛祖之人,岂可言而无信?” 
  净空白眉低垂,神色间一片宁静,慢慢道来:“棋未了,老衲未败,出家人不打诳语。雪氏既为皇妃,岂可私会宫外之人,皇宫大内规律森严,只一面便可招至杀身之祸,老衲为施主计,当不可存此妄念。” 
  云无衾的眼中掠过一刹那的狰狞,拽紧了手心,终是忍下,转念思量之间,跪倒在净空面前,低低俯首颤声道:“大师慈悲,无衾自知重逢无望,但可怜幼子自出生便未见过娘亲一面,日夜啼哭,无衾心下实在不忍。大师既不肯通融,无衾亦无可计,只求让吾子想衣与其母一晤,遂了天伦之愿,无衾便已知足矣。” 
  云想衣胆小,缩在苏蔻的怀中,怯怯地眨巴着大眼睛,嗫嚅着:“爹爹……想衣好饿,我们回家吧,爹爹……好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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