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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嘉说:“我若说一度惋惜没有娶到你,你可别怪我。那时候儿你在那儿坐着——只有你,就是我过去一向那样儿想看你的那个样子——同样的眼睛,同样的手,同样的把腿伸开。什么声音也不能代替了你的声音,什么也不能代替了你走道儿的样子。你就是你,没有别的可比的,牡丹。过去我和你不在一起的时候儿,我曾经想过你那种冲动喜怒无常,你的愿望,你那狂野的热情,我也曾把你妹妹比做是你这本书的删洁本。把你想做是‘负号’的牡丹。现在我把你想做是‘正号’的素馨了。我所要的正是你所多的那一部分,就是你实际的自然本色,不必再减去什么。我要表明的意思,你能不能懂?我现在不愿再看见你由实际上再减去什么。你的本身正是牡丹。牡丹就是这个样子。素馨不是你牡丹。我老是说你异乎寻常,异乎寻常,说你独一无二,你也许听腻了。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牡丹;不能有两个。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哪。”
牡丹听着这些话,如饮甘露琼浆。她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要那么说。不然我可永远不到北京去了。你若能自己克制,我一定也会自己克制。”她突然离远一点儿,她说:“我给你我的日记。你看了没有?”
“当然我看了。”
“大哥,你看,我什么事都没瞒你。你若看了我的日记,而对我还是照旧那个看法,那你就是真了解我,真爱我。”
“那么你一定要到北京去。素馨也要你去,我了解她。你妹妹还不能说是绝顶聪明懂事。所以将来不管在她身前身后,我们都不能轻轻说出一句相爱的话。我俩要把这种情感深深地埋起来。同意吧?”
“同意。”
“那么我看见你嫁给别人心里才痛快。”
“你总是这么说。”
“本来心里就是这么想。”
牡丹望着孟嘉,陷入沉思。然后又说:“很久以前素馨对我说过。她说我不应当和你那么要好,因为跟你好,我就永远不愿再嫁给别人。”
“不错。我记得在你的日记上看见过。我真不知道将来谁是那有福之人哪?”
牡丹懒洋洋的把头向后一仰,叹了口气。她说:“过去完全像个梦。我的结婚——庭炎的死——我扶柩归里时在船上遇到你——我俩在桐庐的夜晚——傅南涛,还有以后那些事。然后,金竹的死——好在这件事已成过去。还有安德年儿子的死……好可怕的那几天的日子,最近几十天丢脸的……”她眼里充满了眼泪。
“好了。不要提了。都忘了吧。”
“整个儿就是一场梦,尤其是昨天晚上,看见你和德年。我相信我们的梦还没有完。”
孟嘉告诉牡丹那天早晨他做的梦,最后说:“你相信梦就是预示将来吗。我不知道我的梦是什么意思。你看,那个梦和我抽的签很配和呢。”
“大哥,我从来没听说你会进庙里去。”
“你看,我一听说你失踪了,也许落到了歹人手里,我又惊又怕,我非到庙里求神祷告不可。那时候儿,我才突然间明白你对我是多么重要。我过去原来并不真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极力压制着这种感觉;这会很伤我的体面。当时我听见你出了岔子,我才知道你原来一直在我心里,你根本没有离开我的心,你在我心灵的深处。我要的,我需求的,只有你,没有别的。我万分恐惧,束手无策,在无可奈何之下,完全违反了我平时的信念,我去求神了。真的,我跪在佛爷前头哭,直到我的两个肩膀儿发颤。然后我抽了个签。写的是:
〖小舟急泛峡谷里,
成群虎狼啸野林。
山穷水尽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最后两行是什么意思呢?”
牡丹说:“前几行似乎和我过去一个月的遭遇相合——虎哇,狼啊,鱼船哪。你是真去求佛保佑了?”
“我真去了。我为你担惊受怕,祷告到心都快裂了。”
牡丹说:“噢,大哥!”她的脸凑近孟嘉的脸。她闭上眼睛,疯狂的吻孟嘉,一边不断说:“答应我——只再一次——”
素馨回到家时,真是幸福快乐,灿若朝霞。她容光焕发,穿着讲究,十分高雅,这样丈夫才有面子。她的女朋友们来看她,说她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姐,她听了,也相信是实话。父母都引以为荣,但是她,还是像平日那样斯文沉静,告诉父母不要说什么,免得姐姐觉得不好意思,或会有自己是多余的想法。他们住在苏姨丈家,因为苏家房子还宽绰,有多余的屋子,但是牡丹住在家里。素馨尽量待在自己家里,因为她回杭州的用意就是回家探望。她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他们——关于北京的情形,回家路上的情形,到高邮去的情形。她和一般得意洋洋的年轻妻子一样,她的眼睛闪亮,面上带着微笑说:“孟嘉睡沉的时候儿好爱打呼噜!”她说丈夫起床早,做事到很晚才睡。自己有一个丈夫谈论谈论,真不错呀!
新婚夫妇要接受好多家的宴请,有私人的,也有官方的,也要送好多礼品。由于她接到的礼品之贵重,使她一直不断诧异她丈夫不管在哪儿,都受人那么高看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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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宴会之中,一个便是奕王爷为庆祝牡丹平安脱险而设的。孟嘉打算设宴向王爷道谢,但是王爷坚持不肯接受,说他是行心之所安,并不是帮忙。已经做了一件善事之后,他还想做第二件。过去他一直想要和梁翰林深交,并且也真心十分愿意看见牡丹当面正式认他做义父。牡丹的全家,当然包括她父母在内,都被邀请到王爷的公馆赴宴,宴席设在西湖边上的别墅里。牡丹的父亲分明表示不肯相信会有此事,也不能了解他两个女儿突然的时来运转。他过去那么些年,一直做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钱庄的职员,但是现在由于两个女儿的关系,觉得命运对自己耍了那么多的花样儿。他穿上自己最讲究的一件长衫儿,十分兴奋,但又有几分觉得怪不好意思,怪不应该,在镜子前站直,叫素馨看看。
他问素馨:“你看怎么样?”
素馨向他打量了一下儿,觉得父亲样子很冠冕,自己脸上也光彩。父亲穿的是藏青的绸子长衫儿,这件衣裳非有重大典礼是很少穿的。只是现在因为自己发了福,穿起来稍微显得有点儿瘦。
素馨说:“您看来很好看。应当再套一件马褂儿就好了。”
“是个正式的宴会吗?”
“不是,是家庭请客。”
“那就不要穿马褂儿了。”
素馨说:“还是穿上吧。表示对人家尊敬。”
做母亲的说:“你难得让总督大人请次客呦!”
父亲虽然不愿穿,还是在劝请之下勉强穿上了。那件马褂儿的肘部有一点儿磨损。他已经开始出汗。素馨极愿意让父亲给自己增光。那时孟嘉正站在一旁,素馨就对他说:“你有一件马褂儿,爸爸穿上会合身。”
父亲脱下自己那件马褂儿说:“别让我穿上,怪滑稽可笑的。我就是我。”他又问孟嘉:“你看我怎么样?”
孟嘉是最不相信“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的人。他很滑稽的回答说:“不用太认真,完全是家宴。为什么牡丹还没好?”
牡丹从另一间屋里喊了声:“我就好了。”
素馨走进去看。她看见牡丹穿上她那件紫罗兰色的上衣,沿着白色的宽贴边。穿着非常合身,甚至她那微微下垂的圆满的双肩,更提高了线条的优美。牡丹知道安德年一定也会在座。两位小姐,也和别的少妇一样,都要打扮得显着比平常在家时更高雅。
牡丹问素馨:“你看我怎么样?”
素馨倒吸了一口气说:“美极了。”她常常爱慕姐姐的五官秀美,而自愧不如,觉得姐姐两只眼睛梦境般朦胧恍忽的神气,特别使男人见了感到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姐妹二人走出屋去。素馨穿着她所偏爱的灰蓝色衣裳,上面绣着极其精美的白色素馨花。孟嘉一见也倒吸了一口气。牡丹,穿着紫罗兰色的衣裳,看来非常像素馨——但是,是加上几分不可思议的完美风味之后的素馨。孟嘉心里这么想,觉得实在有点儿罪过。
他说:“你们俩真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牡丹向他很快的盯了一眼。在觉察到孟嘉这样分明的爱慕,不由感觉到满足和快乐。
筵席上,大家纷纷敬酒。首先是王爷向牡丹敬酒,正式认她这个干女儿。安德年显得极其忐忑不安。总督夫人仔细的打量这两位小姐——尤其是牡丹——心里想亲自会见这位闹翻金家吊祭大典的小姐,可是真有趣味。为了向中国海军和安德年达成搭救牡丹的任务表示谢意,于是又先后向双方分别敬酒。
安德年又以他习惯性的滑稽态度说:“我实在不敢居功。”但是他的快乐兴奋却无法掩饰。他几乎是大声喊叫着说:“梁大哥完成了所有基本的联系准备,并且察出了梁小姐的下落。该向梁大哥敬酒。”
安德年的眼睛向牡丹那边儿闪烁。素馨特别觉得有趣,因为她从姐姐口中知道了牡丹和安德年之间的一切。于是她用胳膊碰牡丹说:“姐姐,你应当向王爷和安先生敬酒。”
牡丹只好照办。站起来敬酒说:“我要谢谢总督大人和安先生。”她向王爷认真望着,然后又向情郎无限伤心的一瞥,干了一杯。
牡丹穿着那紫罗兰色的衣裳,那天晚上,特别显出一种凄苦之美。
回家之后,她哭了一夜。在筵席上看见安德年之后,觉得越发加倍的难以割舍,然后又想到德年死去的儿子和痛苦憔悴的太太。她以为再不能伤害那丧子的母亲。
牡丹觉得疲倦,仿佛自己是在放满谷子的桌子上赌博。不知是在什么不可见的地点,命运的手偏偏与她做对。她想到所有本来也许可能发现的事——倘若金竹还没有死;倘若孟嘉是娶了她,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