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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柄长刀扫过,澹台仪隆挥剑去迎,虎口一阵,宝剑脱手而飞!他顿时惨白了脸色。
只听头顶上一阵怪笑,那长刀又再次挥落下来,澹台仪隆绝望地避上眼睛,暗叫一声:罢了,想不到我竟死在一个莽夫手里!
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喷了一身一脸,夹杂着血腥的气味,而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加诸在身上。澹台仪隆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对上一张满是鲜血的扭曲面容,心头顿时一颤。
他一时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一道血丝出现在那莽夫的颈上,然后一颗头颅滚落下去,跌在他的脚边。他吓了一跳,慌忙缩起了脚。
再接着,那无头的尸身如爆发的火山,喷出一道血幕,轰然而倒。就在这血幕当中,他看见了一个人——黑色的铠甲,黑色的坐骑,像一座黑色的铁塔一样矗立在那里,那映着太阳的长刀上,闪烁着令人眩晕的血光。
不,那真是一个人吗?澹台仪隆揉揉眼睛,也许,那是地狱里的修罗吧。
三十三
他能感到那黑盔玄甲有两道视线正驻留在他身上,于是好像种了魔障一般,他忘记了害怕,慢慢的站了起来,这一瞬间,身外震天的喊杀声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了。
“你的马呢?”
澹台仪隆这才如梦初醒,环顾四周,茫然摇头。他的那匹坐骑后臀上中了一剑,乱军之中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军中没了马,就好像没了两条腿一样,澹台仪隆开始着急:“这可怎么办?”
那黑马上递下一只手来:“上马。”
“啊?”澹台仪隆一愣,那大手伸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好像鹰抓小鸡一般,将他提起。
“你干什……”澹台仪隆只觉脚下一空,人已经到了马背上。
“坐稳了!”两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握住了缰绳,也将他圈在怀中,易无痕一拨马头,双腿一夹,又重新冲入战群之中。
澹台仪隆惊魂未定,抖声道:“这是去哪?”
来自头顶上的声音带着些戏谑的意味:“你不是想做皇帝么?当然是去夺你的领地。”
什么?澹台仪隆有点火了。太子军人多势众,他们这样一去不是送死么?他正想发脾气破口大骂,迎面而来的一柄长枪却让他的骂声拐了个弯儿变成了惊呼。
还未容得他有躲闪的念头,眼前一道银光划过,血花四溅,长枪的主人已然栽落马下。
有什么又热又黏的东西沾在脸上,澹台仪隆用手一抹,才发现那是敌人的鲜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角一瞥,惊叫:“又有人来了……”
银光再是一闪,来者人头几乎和他的呼声同时落地。
无论前方有多少个敌人,易无痕的马始终没有片刻停留,只有长刀闪电般的挥舞,伴随着纷纷的落马声,当真是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澹台仪隆已经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大概是这修罗场般的景象惊吓住了他,又或者是身后人那透出重甲的煞气震撼到了他,他双手紧紧地握住缰绳,只觉一颗心被高高地吊起。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不再感到害怕。他隐隐的感到,只要自己紧紧靠住这身盔甲,只要盔甲的主人不放开他,就没有人能威胁他的生命!
“永宁王,纳命来!”一直在寻找澹台仪隆的薛宝照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他的踪迹,拍马便冲了上来,看到浑身浴血的易无痕不觉一愣,“你是谁?交出永宁王,饶你不死!”
易无痕淡淡的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让开路,我饶你不死。”
话又被扔了回来,薛宝照不禁老羞成怒,正要发作,有个禁卫军小头目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他好像是平南将军。”
平南将军的名号薛宝照也是听说过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哈哈一笑:“想不到平南将军也来趟这淌浑水。依我说将军的做法未免太过不智,放眼朝廷之中,论资格、论势力,哪位皇子比得过太子殿下?这王位早是太子的囊中之物。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不如弃暗投明,就手擒下永宁王献给太子,他日太子登基,定不忘将军辅佐之功,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呀。”
澹台仪隆心里怦怦乱跳,这易无痕会不会临阵倒戈?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王爷,若我助你夺了王位,你肯不肯让我封王封侯?”
澹台仪隆拼命的点头。
易无痕伏在他耳边道:“封王封侯倒不必,只要你记得约定就好。”
就在澹台仪隆一愣神间,易无痕已然扬声大笑:“薛将军,你瞧,你开出来的价码可不够吸引人。”他的声音接着一沉,“为王之道,可不是靠资格和势力,太子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幽闭皇上于深宫,不念父子之情;斩杀兄弟于街市,不念手足之亲;迫害朝中异己,毁君臣之义。其豺狼之性怎配得天下!我易某大好男儿,不屑助纣为虐!”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气得薛宝照青绿脸孔变成猪肝色:“狂徒,你以为就凭着区区几百人敌得过咱们三万禁卫军么?”说是三万禁卫军,在这里的不过三千来人。
易无痕自然不会被他吓倒:“三万养尊处优的贵族兵何足道哉?我的铁骑军个个以一当十。儿郎们,你们说是不是?”
战群中的铁骑军纷纷回应。有人举刀大呼:“对付这帮酒囊饭袋,咱们能以一当百!”
薛宝照气得哇哇大叫:“我先杀了你了!”催马上前。
易无痕见冯时彦也已赶来身前,兜马绕了个圈,将澹台仪隆交给他,这才上去迎战。
澹台仪隆坐在冯时彦马上,双眼不离战局,脑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他为什么要偷偷跟我说那些话?还说不在乎封王只为了要我履行约定?可是那一回他又把我推开了。难不成……难不成他是为了我?莫非他心里对我还有情意?
心像打鼓一样跳得厉害,眼神被那黑马银刀牵引着,很紧张,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猛然间一声惨叫,长刀划过,薛宝照人头和身体分作两截双双落马。
易无痕不等那人头落地,用刀剑一挑,高高举起:“挡我者死,哪个还敢来!”
众禁卫军早就被他吓破了胆,这时见统领已死,更加慌了心神,易无痕话音才闭,他们纷纷转身奔入宣德门。太子远远的见势不妙,早就躲进宣德门内,吩咐亲随紧闭城门,可是被潮水般的败军一涌,那门哪里关得上?
易无痕振臂大呼:“儿郎们随我来,杀太子,除国贼,勤王驾!”
铁旗军们轰然应命,齐呼:“杀太子,除国贼,勤王驾!”气贯长虹,势不可挡。
永宁王府一干人久在深宫,几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只看得目瞪口呆。冯时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真男儿,当如是。”
澹台仪隆望着领在众人前头远去的身影,催促道:“咱们也快去吧。”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那身影,一分一刻也不愿它离开。 〖Cissy〗
三十四
易无痕带领的铁骑军宛如从天而降的一只神兵,不到三个时辰便彻底扭转了局面,当澹台仪隆等人赶到御花园之时,太子已然伏尸就地,太子军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不少誓愿投诚。片刻之间 ,胜负已定。
病中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双眼含泪,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心里很清楚,太子不死,其余的皇子必定不能存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老来丧子,对于这个如风中之烛的老人来说,仍是个沉重的打击。
澹台仪隆低声问:“父皇,皇后怎么处置?”他本来恨透了皇后母子,可眼见太子横尸的惨状,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忍——那毕竟是他的兄弟。
皇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由她去吧。”他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曾经有一度,他很想将皇位交付给这个儿子,可是一来太子势大,二来此子确无治国之材,所以他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废储。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选择。
于是他看看一旁的易无痕,又看看闻讯赶来的右丞相王伯庸以及林大学士父子,道:“几位爱卿,隆儿和朕这江山就托付给你们了。”落寞之情溢于言表,英雄垂暮,后继无人,何尝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易无痕几人凛然受命。
皇帝握住澹台仪隆的手:“我儿,你要记住,兼听则明,凡事要先从大局考虑,能做到这两点,就是一代明君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太监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入:“秉皇上,皇后娘娘听说太子的死讯,就、就在寝宫里自缢身亡!”
皇帝一听,顿时一口血喷将出来:“什么,连她……她也离我而去了。”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直到一个月后病逝,他都再没有起来过,也没有清醒过。
次日,圣旨昭告天下,陈殁太子仪彰擅权专断等十宗大罪,太子府查抄法办,太子后嗣贬至岭西,无赦令永不得回朝。所有太子党羽,轻则贬职,重则查办。册立皇八子仪隆为太子,改号泰安。
这次事变,史称泰安之变。
西郊密林。
树林似乎繁茂如昔,树叶却已片片见黄,轻轻一摇动,便有几叶枯蝶翩翩而落,带着无限的哀怨,恋恋不舍的看了这尘世最后的一眼。
这本该是一片凄美宁静的景象,然而密林深处却不时有不和谐的呼喝声传来。
“嘿嘿,又猎到了一只!咱们将军的箭法那真是空前绝后,百步穿杨,千步……嗯,千步射兔。”
“没学问就别瞎说,什么千步射兔。咦,你听,那边好像有声响。”
“是马蹄声,有人来了。”
“什么人没事跑到郊外来?我去把他们轰走,免得破坏了将军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