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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纪·殿上臣 +番外 by:晓雾-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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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表白么? 

 

  修衡注视他局促的表情,心中微讶,更多的当是欢喜。夙愿得偿,一时间竟不知该回他什么话好。 

 

  子陌忐忑许久不听他回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暖场:“臣原来只道陛下的……心意,只是三份真切,七分玩笑。此番捅了这样的漏子,陛下费尽苦心为臣解困,臣感激无已……” 

 

  原来只是回到这里。修衡眼神一黯,叹了口气。“怎么又说是你的错?朕就是怕你会把洪灾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才不想让你知道。” 

 

  他以一介平民跻身朝堂,自尊与自卑都较常人为强,遇事敢抢先机敢担责任,但一遭挫折,便会陷入沮丧自责中,难以振作。此次事态过于严重,明明是非人力所能及的灾祸,他定也会当成自己失误,悔恨不已。阖城封锁消息,说是怕引起骚乱,事实上指向的,无非他一人而已。 

 

  “陛下不必费心宽慰。实沈洪灾,臣不啻为罪魁祸首,止此一事,便足以将臣以往尺寸之功抵消殆尽。”说到此事,子陌神情又变得暗淡。 

 

  “无论你是否阻止,迁居之议都不会于近期实践,勘测劝说安置些个事,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办好。要自责大家一起来自责便了,朕要是早些提出这个法子,或许就不会有人死;桓烈帝若是用敌军尸首填平了寒江,寒江今日便不会决堤;何须先祖若换一个地方去生息劳作,沉实州便不会有这样多的人住在江边……这样层层往上推,岂不是谁都有错?” 

 

  “不同的。彼时寒江尚未泛滥至此,岂可归咎先人。”知道他是为安慰自己,但后两个例子也太过怪异了。 

 

  “哪里不同?”修衡理直气壮地道,“你是知道今年寒江流量远超往年,才故意不让实沈州百姓迁居的么?” 

 

  子陌愕然。“自然不是——” 

 

  “那就结了。此事罪责全不在你,那些个老头子只是为了将你绊倒,才借题发挥而已。你不要也跟着他们瞎转。” 

 

  “但是人命关天——”就算他这样说,心中的内疚,怎样都无法排遣。 

 

  “你若仍是不安,那么便去索性去实沈州监督赈济事宜,做点有用的事,也胜过在这里跟朕在这里穷耗。” 

 

 

  监督赈济,自然是将功赎罪的大好时机,既已决定留下这有用之身,此法算是最妥当的处置了,正要欣喜地应承,猛然他最后一句话传入耳中。 

 

  穷耗?什么叫做穷耗!自己方才的话,他是一句也未听进耳么? 

 

  “陛下,臣真的愿意,愿意……”接下来的措辞太过直露,他方才是气势正盛,到了现在可再说不出来。 

 

  幸而修衡摆手解救了他困扰。“你愿意,朕不愿意。” 

 

  “您……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顷刻间又悬得老高。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若再用一句玩笑话带过,自己一定羞愤欲绝,可不止是表错情的尴尬而已了。 

 

  “朕对你的心意绝非儿戏。朕只是,不要你因为感激而作出后悔的事而已。” 

 

  子陌一时哑然。他是感激他,是因为感动而直冲到这里,准备接受除君臣外的另一层关系。但是,又应该不止如此而已。 

 

  修衡看他满脸迷思,便知他自己也并不清楚本身心意,微微失望。“朕若是只想要你的身体,威逼利诱、强取豪夺的机会不计其数,朕便是不想被你瞧不起,才一直拖到现在。朕是第一次认真去对待一个人,出了多少丑,做了多少跳脱常规的事,你最清楚。朕希望这份心情能被善待。既然已经等了这许久,也不在乎再多几年月日。你可趁着去实沈州的机会,好好想想。回来时,给朕一个确切的答复——不论是否,只求确切。朕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子陌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那么就说到这里。”大事议毕,修衡整个人放松下来,他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对说,“朕有些困了,你若无事,陪朕小睡片刻吧。”说完也不等子陌回话,径自拖他一起躺上卧榻。 

 

  子陌吓了好大一跳,又被他搂着肩膀,就算已经好几日未曾安睡,又哪里有半分睡意。仰起头还想说什么,又整个人被按进怀里。 

 

  “别吵,睡觉。”明明是命令的口吻,怎样听都透着亲密,虽然陌生,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一般。修衡之后便不再有动作,室内静悄悄的。耳中只听得到二人份的呼吸和心跳,全身上下被他的气息笼罩,体味从未有过的新奇距离,子陌心中不安与自艾渐渐退潮,未几,竟自沉沉睡去。 

 

 

  察觉到怀中人吐纳变得平稳,修衡睁开眼,看着暗沉沉的房顶,心中不住默默叨念着坐怀不乱,坐怀不乱。 

 

  34。 

 

  三个月后,实沈州情况终于渐趋稳定,疏散到别处的灾民也陆续归来,准备重建家园。有赖救治得力,罹难人数并未超过他心中底线。这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任何责难,百姓们从开始的不敢亲近,到如今视同家人,还口口声声传着他的好处。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能够回报的,惟有兢兢业业,不辜负这一片盛情而已。 

 

  连着三个月每日上堤防巡视工事,安抚灾民,累了倒头便睡,好不容易空下来,才想起回京之前,还有难题待解。 

 

  他在天绅,等着个确切答案。 

 

  是感激还是真心,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自小身体欠佳,双亲对他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父亲什么事都不要他做,外头也不准去,成日呆在屋里看书。母亲不管自身病情如何,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熬药给他喝,便在发狂时,也决不会伤儿子一丝一毫。每每自己受了点小伤,他二人都要忙乱半天,摆明已经足够关心,子陌却奇异地从未感受到暖意。他不知道书上所谓的天伦之乐是怎样一回事。父母的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从晓事起,母亲已经是半疯的人了,不是靠窗呆呆坐上一整天,便是发起狂来捶打自己,又或者突然哭着跑得不见。纵然如此,父亲的眼里也只有她而已。几乎每晚二人房里都有似哭喊似呻吟的声响传来,弟妹一个个出生,他怀着喜悦一个个期待,又看他们一个个毫无例外地夭折。再偏僻的地方总有人居,于是邻里的窃窃私语总是不断传来。一家三口也不断迁居。析木北境的那个小村子,是他们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严寒的天气大概对母亲的病情有镇定作用,她有时会朝自己笑,有时打着拍子唱好听的歌。 

 

  直到那个秘密,又开始被怀疑。 

 

  那一晚村子里与往常一般宁静。没有人知道,十日之内,所有人畜将死于瘟疫,像是他家之前的许多落脚处一样。 

 

  他看见父亲,那位众人口中仁心仁术的神医,调配方剂时的表情,柔和一如对待每一个病患。父亲看母亲的眼光又截然不同,热烈狂躁时而是满满的绝望。 

 

  那时义父还是县令,与之前那些尸位素餐的地方官不同,在“幸免于难”的一家人要离开之前,他已亲自到了家中。母亲将匕首插在父亲胸口时,父亲解脱般地笑,随后母亲也倒在父亲身上,最后的眼神清醒无比。他心中早知道这一天会来,连震惊都没有,只是对父母到死都没有看儿子一眼,觉得有些遗憾而已。义父最后还是把死者全当成瘟疫处理,将他作为遗孤收留下来。 

 

  要替令尊赎罪的话,就好好为百姓做些事吧。义父当时便如此对他讲。 

 

  义父替他维护着清白的家世,他则隐匿着无人知晓的秘密,直到今天。 

 

  他是和义父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何谓是非对错,正邪之辨。却依然不懂,为何双亲选择用这样的办法去在乎对方?自己不幸,便不能眼看他人幸福。为了心爱之人,可以不顾世俗法条,可以眼都不眨地做尽穷凶极恶之事。 

 

  所以发了誓不涉儿女私情。既然义父是为将他栽培成有用之人,才背弃正义操守,保下重犯余孽,那么也只有努力不辜负他的期许,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心中只装家国社稷,眼中只看黎民百姓。那些海誓山盟以生以死,徒然耗费精力不说,害得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枉受伤害,才是最要不得。 

 

  不涉儿女私情。 

 

  忽然觉得这个誓言留下的空间十分微妙。 

 

  他与他,都是男子。即使有情,也不叫儿女私情了吧。 

 

  多强词夺理的说法。 

 

  信他说的当年不是为了容貌,才对自己着意眷顾,绝色如柳葵官在他身边这许多年,不过朋友一场。六年前好几次彻夜争辩,到后来终究说动了他,也终于看懂他的怀抱非平常人能及。相识后一直当他是昏庸无道恣意妄为的灭世之主,可以称为好感的想法,自那时起才有。后来虽常担心他哪一日故态复萌,却也是因为对他的器量才干深怀期待之顾。未曾想过与他有君臣以外的牵系,他表明心迹时,惊惶诧异之外,却奇迹般并无嫌恶之感。时至今日,对于那个人,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讨厌。 

 

  是他将他推到了万人之上的高位,他教他为政不能完全以宽,百姓需善待也需约束;他说他是有才能值得期待的臣子,他说这一次做错了下一次可以再来;做什么有趣的事总叫上他,一起办公累了打盹时帮他盖衣服,看他可怜碧石就带回宫帮忙养。他纵容自己所有的不敬和任性,他宁愿自己的忍受着焦虑,也不屑用君主的身份逼迫他做违心之事。 

 

  在他眼中,秦子陌不单是独一无二的臣子,还是想要共度晨昏的人。 

 

  从来没有被这样需要。 

 

  皇帝用他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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