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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历史误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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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
  找不到正式借口,就找“斜荐儿”。他说的“杀首子以荡肠”的话,很不成体统。于是,下诏说:“知张美人体御至尊,而妄引胡杀首子,非所宜言。”
  “非所宜言”四个字要了王章的命,王章被在狱中处斩。一颗忠诚的心停止了跳动,一颗聪明的大脑离开了躯体。
  “非所宜言”是什么意思?
  第一层可曰:说了不该涉及的事情;
  第二层可曰:说话者的身份不合适。
  这也更加重了成帝的人格分裂症。刘向再次劝他保刘氏江山、防卫王氏坐大,他只是唉声叹气,而无力改变,喃喃地说:“你不必从说了,我会考虑这个问题”。在另一端,他又对重病在身的王凤许下政治诺言,继续重用王氏,答应用王音接替王凤的职务。
  那是一个整体患有精神性疾病的时代,不惟成帝如此,后来夺取了权力的王莽也病态明显--朝令夕改,心血来潮,凡此等等。
  “非所宜言”是汉律中一个很特别的罪名。从法学角度讲,即没有特定的要件,也没有内容限制,更没有可类比的法规为参照,所以可任意解释。说穿了,它就是一条想法不让人说话的法律,功能就是堵嘴,用来威慑那些敢说话的人和被允许说话有超了规定范围的人。
  成帝虽然解了一时之恨,但总于心有愧。
  然而,还是有人敢和他较真,在王章被杀了头约九年后南昌县尉(相当于县公安局长)梅福(也在冬天)给皇帝上了书,指责他“现在陛下既不采纳天下人的建议,反而大肆杀害这些人。”并力陈天下的人以进言为戒,这是国家最大的祸患,等等。成帝胆怯了,已经听不进这样的建议去了,只当这个小官什么也没说。好在,没有以“非所宜言”来处置。
  说了不该说的是要掉脑袋的
  【注4】五凤(?-公元前22年)西汉大臣。字孝卿。东平陵(今山东济南东)人。汉元帝王皇后之弟,元帝永光二年(前42),袭父爵为阳平侯。建昭三年(前36),为侍中卫尉。成帝竟宁元年(前33),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倚太后,以外戚辅政,专权蔽主,王氏之子弟分据要官,兄弟七人皆封为列侯,几满朝廷,京兆尹王章劾奏,他上疏请退,太后闻之,为之垂涕不御食,帝不忍,乃使复起视事,使尚书劾奏王章,章竟死狱中。自是公卿侧目视之,辅政凡十一年。病卒,谥敬成。
  不过,这在更深一层上加剧了成帝的人格分裂。又过了两年,仍是冬天,朱云当面跟他较起劲来。
  槐里县令朱云上书请求召见,他当着朝臣的面说:“你们这些人,对上不能帮君王解忧,对下不施惠于百姓,都占着官位白吃饭。我请求皇帝给一把尚方宝剑,杀一个奸佞大臣的头,以警余众!”。成帝忍着性子说:“杀谁呢?”
  “杀安昌侯张禹。”朱云直率地说。
  张禹是皇帝的老师,要杀他,不等于打皇帝的耳光吗?成帝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么小的官儿敢诋毁朝廷大臣,罪死不赦!”御史们赶忙押朱云出去,但朱死死抓住宫殿的木栏杆,一下子把栏杆也拉断了。朱云被往外拉时还高呼,和皇帝叫板。在场的一位军事高官--左将军辛庆忌深受感动,恳求皇上免朱一死,还为朱云辩解:“他是个以正直见称的人,如果说对了,就不该杀他;如果说错了也该宽容他。臣下我冒死一求!”直到叩头叩得前额血流如注,成帝怒气才消,算免了朱云一死。
  真奇怪,既然允许人家上朝,当面表达意见,又不允许人家真实地表达。不是人格分裂,又是什么?更奇怪的是,等到后来宫内工匠们修理栏杆时,成帝竟然说,栏杆还用旧材料,不换新的,用它来表彰敢直言的大臣。
  表彰什么?不过是做个样子。王莽看透了汉家的这种性格缺陷,开始了化装表演。他知道汉家已丢完了信誉,民心不再,他要去收拾。在朱云拽坏栏杆的三年后的又一个秋天,王莽除掉了卫尉(中央警卫局长),进入了权力中心。
  ……
  历史内在逻辑又常常具有讽刺性!在王章因“非所宜言”丢了命之后,竟然还有人自称就是愿意说不该说的话。此人是曹魏末年的嵇康。嵇康的文章优美壮丽,喜欢谈论老、庄之学,更尚标新立异。嵇康与阮籍阮咸叔侄、山涛、向秀、王戎、刘伶并称为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的放达,实质上是对他们所生活的反义社会的一种抗议行为。他们无力正面与反义社会对抗,也无法表达一个正义的文本,于是冲决礼教与常规便成了回击反义社会虚伪性的选择。
  阮籍任步兵校尉(相当于陆军司令)职时,出了一个逾越礼法的大事故。他正下棋时,有人告诉他“你母亲去世了。”。阮籍不动声色,对方说:“别下了,你回家奔丧吧!”阮籍不答应,非要把棋下完。在戴孝期间,他仍饮酒不止。有人向大将军(军队最高首长,总司令)司马昭告状,司马昭因爱他的才华而未追究。
  刘伶喜欢喝酒,只要喝,就喝他个昏天昏地暗,后面长跟着一个扛铁锹的人,以便按他的嘱托,醉死在那儿就埋那里。当时的士大夫高相效仿,以刘伶为贤人,以他的行节为“放达”--潇洒无羁。
  这七个人放匡不羁,嵇康让人“不可理喻”的程度最高。好友山涛(字巨源)举荐他来替代自己的职务,没想到他竟然给了对方一封绝交信。按理说,人家给官职,求之不得,要备份礼品,登门道谢;至少,也得表示一下谢意,比如写封感谢信让仆人送去,等。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信中说:“又每非汤、武而薄周孔,在人世不止此事,会为显教所不容,此其甚不可一也。”坦言自白:我就是看不起什么成汤(商之开君主)、周武王(周之开国君主),周公旦孔夫子在我眼间也不算什么东西。
  一句话气坏了当政者。
  当时留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典故的大将军司马昭,对嵇康拒官、绝交的举措大为不满,要是把汤武二位圣王放在眼里,那么还有什么样的君子能让你嵇康称是呢?周孔这样大贤人,你拿着不当东西,就别说我这魏国首辅了!
  正好赶上嵇康的朋友吕安出了家乱,司马昭顺便也把嵇康牵扯进来。嵇康不为吕安辩证还好,一参与连本主也倒了霉:两人一同处斩。钟会在这次政治屠杀中起了关键的作用,向司马昭建议:“他这样名人,言论放荡,扰乱当今的教化,正该借此机会除掉。”
  钟会是司马昭的心腹,在此之前也想结识嵇康这样的名士,不惜屈身往嵇康家去拜访。他去时,嵇康正在两腿衩开,坐在地上打铁,连个起码的礼节也不施给钟会。钟会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悻悻然离开。临出门时,嵇康问道:“听见什么而来,看见什么而去?”,钟会回敬了他一句:“听到所听见的而来,看见所看见的而去。”从此,对嵇康怀恨在心,以后再借故杀他,也就不止怪了。
  我有权,你就得往好处写我
  在权力的高压下,“非所宜言”之言变得越来越少,历史的失真程度也就越来越大。在历史道德与社会道德之间更倾向后者,一旦历史道德所反映的真实性难以为社会道德所接受的时候,权力的介入就成自然而然的事了。而且,毕竟社会道德的标准版在历史时段如某朝、某代是掌握在权力阶层手中的。他们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去解释传统资源,如同《礼记·王制》对四种罪行“诛不以听”(不经审判就可处死刑)形成了诛杀“非所宜言”者的历史判例一样,《礼记·中庸》所云“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的原则也成了权力阶层要求历史道德服从政治威权的依据。桓温有权要求孙盛修改记录枋头战役失败的《晋阳秋》,苻坚有权烧毁记录其母亲“作风问题”的原始资料,凡此等等。
  东晋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夏四月,大司马桓温决定讨伐前燕,率徐、兖、江、豫四州刺史共带五万兵力进抵前燕枋头(今河南浚县)。枋头乃军事要冲,原称枋堰,为曹操当年围攻袁尚于邺而建的军事拦河设施,其地处后被称枋头。前燕深知该地的重要性,一旦丢失,南部门户洞开。于是,赶忙向前秦求援,答以割虎牢(今河南荥阳)以西土地给前秦为出兵代价。前秦答应,计划派两员将领率两万人与前燕组成抗晋联军。九月,前燕先锋一千骑兵与晋军遭遇。先锋官慕容宙挑出二百骑兵挑战晋军,其余分三路埋伏起来。二百骑兵佯败,引诱晋军追击,埋伏的骑兵突出,把晋军杀败。晋军初战失利,士气受挫。稍后,又有几次交战,桓温没能得手。此时,晋军粮食储备殆尽,前秦援军又赶到,桓温决定急速撤军。由于行动仓促,导致秩序混乱。前燕只以八千骑兵追击,就把晋军的士气打没了。加上路上有伏击者,在襄邑(今河南睢县)一交手,桓温就损失了三万人马。溃退到淮城(今安徽毫州)又遭前秦军截止,勉强应付,算逃了一命,收敛散部在山阳(今江苏淮安)驻扎下来。所幸,燕晋联军没再往南追,让桓温有了喘息机会。
  这种大败对桓温这种名将来说是无法言表的耻辱,更是他取晋而自代计划的意想不到的灾难!他要设法为自己开脱,使把罪责强加给豫州刺史袁真--他责成袁真凿石门以通水运(运军粮),工程未完,粮食用尽。桓温上奏,要求贬袁为庶人。
  袁当然不服,因为这是主将布置失当造成的,为了反击桓的霸道,袁不仅在上表中自洗罪名,还揭发了桓的种种罪状。朝廷知道桓早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惧于桓的实力,不敢答复袁。袁一气之下将据守的寿春(今安徽寿春)献给前燕,自己也投降了。
  而整个事件之所以能真实地保留于历史之中,完全在于《晋阳秋》的作者孙盛“多长了一个心眼儿”,早在桓温逼迫之前就抄了两部《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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