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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看上去步子迈得十分飘浮虚弱。金光想长此下去,时间的利刃注定要把秦娥剥削
得骨瘦如柴。谋子已经藏了好些日子,金光为能马上看到谋子的藏身之地而兴奋害怕。
金光看见秦娥趟过阴沟,阴沟畔的衰草枯伏在泥浆里,坑洞的边缘布满了秦娥来回
的脚印。秦娥警觉地回过头,面对金光的目光解开裤带,然后蹲在草丛里厨尿。秦娥看
见张单像一只猪狗,正朝沟底走过来。秦娥的身上急出一阵冷汗,再也厨不出尿了。秦
娥说金光,你不是说要我吗?你现在就过来,我把一切都给你。金光从树叶后闪出身子,
说开什么玩笑,我早就不行了。秦娥说我也不行了,但你可以摸一摸,摸你总还可以吧。
秦娥看见张单在沟边呆了好久,然后折断一棵小树的枯枝,飞快地跑开了。
谋子软弱无力地靠在坑洞,依然没有苏醒。金光觉得谋子已不再像个十八岁的男儿,
苍黄的皮肤秃顶的脑袋,软弱无力的身板蜷缩着,倒妥贴得像个婴儿。秦娥从草里拉出
一只木瓢,然后解开谋子的裤扣,把谋子的小鸟掏到木瓢里,说谋子你厨尿吧。金光看
一丝黄色的尿液冒着微热的气息,滴落在木瓢里。秦娥把谋子的尿泼向坑洞边的树木,
金光感到有几点尿溅到了他的脸上。秦娥慢慢地把谋子的头,移到一片亮光之下。秦娥
说谋子,吃点饭吧。金光看见秦娥从提篮舀起一匙饭,先把饭喂进她的嘴里,嚼了一阵
之后,又方吐出来塞到谋子的嘴巴。金光感到时间静止不动了,一切声音都纷纷退远,
只有秦娥嚼饭的声响显得漫长而又铺天盖地地宏亮。金光走出树丛,说我一定要救活谋
子。金光把手搭到谋子的手腕。谋子似乎预感到陌生人的到来,微微地睁开眼皮。金光
觉得谋子的眼光像一盏灯,照亮坑洞的所有角落。金光说你还想活吗?谋子。谋子轻轻
地点了点头。
秦娥走出后山,看见张单坐在路边的一棵树桩上,等她。秦娥面对张单像面对一截
死木,不想跟他打声招呼。张单就拼命地用他的脚,踢那根干黑的木桩,声音愈来愈响,
叫秦娥无法绕道而行。秦娥说你为什么像只狗样跟着我?张单说大哥把棺材板卖了还债,
我的债还没有还。秦娥说你跟着我就找得到赌债吗?你以为六甲真的拿得出一千块钱吗?
等你把谋子交出来,就由不得你了。那时连我这块老骨头,也跟着进牢房。张单说妈你
不是人,你对不起我们兄弟。秦娥说我怎么对不起你们了,养大了你们我错了吗?张单
说你偷人,大白天地也敢偷人。秦娥说我不偷人,会有你们吗?秦娥看见张单的脚停在
半空中,片刻,又踢向那根木桩。木桩终于哗地一声飞离地面,滚了好远。
龙坪再次进入村庄,寻找谋子的下落。龙坪把摩托车直开到秦娥的家门口。八贡说
你来啦。龙坪说叫你家里的准备点衣裳,跟我去一趟县城。然后龙坪从摩托车上跳下来,
摩托车弹了几弹最后断了气没了声响。秦娥说我一闻到汽油就想吐,我坐不得车,你叫
八贡跟你去县城。八贡说我连床铺都不能下,我怎么去得。
龙坪没有理会八贡和秦娥的争执,拍了拍屁股上的手枪,甩手朝六甲家走去。秦娥
看见龙坪从六甲家走出时,那团昏黄的太阳已升起两竹杆高。昏黄下的正月,远近都还
显得懒散而没有活力。村旁的几株桃树,绽开的花朵现在特别照人。龙坪从六甲家屋角
里桃树上,折断一枝桃花,凑到鼻孔下拼命地嗅着。六甲从家门扛出一袋黄豆,紧紧跟
随在龙坪的身后。龙坪看见秦娥站在家门口,伸长颈脖朝六甲家遥望,龙坪远远地便喊
上车吧。
六甲把黄豆放到摩托车的拖斗里,说龙警察你辛苦了。龙坪没有搭话,摩托车在他
的操持下哄叫起来。秦娥正要上车,腰杆突地弯了弯,一滩黄水从她嘴里喷射出来,全
部溅落到拖斗里的口袋上。龙坪丰蹙了蹙眉头,说上车吧,你把头伸到外边去,吐一会
就好了。
六甲看见龙坪和秦娥渐渐散成一团烟尘,飘远了,六甲的双眼变得潮湿起来。六甲
觉得眼睛有些痛,便把目光落在自家屋角的桃树下,六甲看见孔力腆着大肚,正在哼唱
一支过去流行的歌曲。六甲跑过去,说你就那么高兴,人家龙警察还记着萧玉良,你却
好像早就忘了。孔力说记着又有什么用,记着他就能活过来吗?我好好地帮你生一个孙
子,就算对得起你们萧家了。
孔力发觉婆婆六甲的眼皮眨得更频繁了。婆婆原先眼睛就有病,两只眼常常没有节
制没有理由地眨个不停。秦娥被龙坪拉走以后,婆婆的眼睛似乎越眨越小,目光里藏着
得意的秘密。天一黑,婆婆便从门口跌出,时不时又呀地推门进来,像一个幽灵。婆婆
会没头没脑地说他们在打麻将,八贡还在床上哼喊。孔力的目光追寻着火坑边的那只猫,
猫被炉火烘得十分的舒适,猫伸了伸懒腰,然后又变身如弓。猫无聊地叫一声,跳离火
坑开始上楼去捕捉耗子去了。孔力说妈,你给我烘一下床铺。孔力没有看见婆婆六甲的
影子,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那只猫,她有些空慌和烦躁。
婆婆再次推门进来时,村子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响动,一切都走向夜的深处,一切活
的或死的都在静静地养足精神,所以,婆婆的推门声异常地清脆入耳。孔力说你又去监
视他们了,你这样整夜整夜地让风吹,不怕吹出病来吗?六甲把头凑到孔力的床头,说
他们谁都没有离开家门,如果谋子真的还藏在什么地方,等秦娥回来他早就饿死了冷死
了。孔力说他死了或者活着,对你已经不重要了。你还想不想抱孙子,想抱孙子你就给
我烘铺。
孔力看见婆婆从床底提起一个小烘笼,歪着身子走到火坑边。婆婆用铁钳夹起明亮
的火子,火子映照婆婆苍老的脸皮。很快地婆婆歪着身提着火又来到床边,婆婆把烘笼
塞到孔力的脚头。婆婆像看见了床铺上烧通的那个洞,惊叫一声说,你怎么把被子烧通
了。孔力说谁叫你总不归家,我提心吊胆地等你回来,自己放了烘笼在被子里,就忘记
了。后来嗅到焦味,才记起被子里还有一盆火,差一点就烧起来了。婆婆说你怎么连烘
铺都不会烘,你怀孕以后就不再把我当妈了,我倒像你的仆人,又帮你捏腿又帮你捏背。
我怀萧玉良的时候,哪有你这么娇气。孔力说晚上我一个在屋里,我害伯,你再出去监
视他们,我也跟你去,让你的孙子冷死好了。婆婆说这是个机会,是逼谋子自投罗网的
机会,只要张家没人送吃的,他就会出来,这样就可以给萧玉良报仇了。孔力说我跟你
一起去监视他们,不是更对得起萧玉良吗。有时间,我还去后山去帮你找找凶手。婆婆
说你是气我,你是想害我的孙子。
谋子在半梦半醒之中,看见孔力从沟边走过,孔力的肚皮像吊在木架上的南瓜,滚
圆透亮。孔力的白脸上有两团粉红,就像那个晚上害羞时起的红晕,现在还没有褪去。
谋子有一丝冲动,几个月来自己要死不活地呆在洞里,不明不白地渴望活下去,现在似
乎一下有了答案。谋子看见孔力艰难地迈动她的双脚,爬坎时慢慢地把那盘肥大的屁股
挪上土坎,就想孔力是让他活下去的一条重要的理由。腊妹是虚幻的影子,孔力是实在
的女人。谋子对着孔力大声喊叫。孔力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依然默默地从草丛滑过。
谋子突然听到金光的声音,在头顶炸响。金光说你喊什么,你想死吗?谋子说为什
么孔力听不到我喊她,她隔我隔得那么近?为什么张单从沟底走过,我喊他他也听不见?
而你却听得见我的声音。金光说因为你妈托付我照料你。谋子说我妈怎么了?金光说你
妈被警察叫走了,你这样活着真是害了你妈。谋子把金光篮子里的药汤和饭食,掀翻在
地上。金光看见装药的瓷碗,一直滚到沟底,然后斜卧着一动不动。药汤像一串尿泼洒
在草尖。谋子说金伯,你走吧,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金光说你可别糊涂啊。金光拾起
药碗,留给谋子一个古怪的笑。谋子轻轻地说,你不是希望我糊涂吗。
七天之后,秦娥由县城直奔谋子而来。谋子没有饿死,这在她意料之外。秦娥说是
谁送饭给你吃。谋子说是金伯。秦娥说金伯是个好人。秦娥看见谋子的眼眶里滚出两串
泪,吊在下巴尖。谋子说我想死却死不成,我的双脚不听我指使,我想走出坑洞,却没
有气力。我对着那些找牛的孩童喊叫,对那些打柴的村人喊叫,你们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金伯一天来一趟,见我没有死,他一定失望了。妈,他也是为你好。秦娥说他说了些什
么?谋子说我连脚都指挥不动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秦娥说我一定饶不了金光,一定
不饶他。他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谋子觉得那些青草一夜之间冒出了泥土,蚂蚁和蟋蟀在坑洞频频往来,各种春天的
声音从沉睡里流出来了。谋子看见村人背着背篓扛着柴刀,在山坡上开荒,劳动的声音
飘来荡来。人们依然穿着黑色的厚实的衣服,人们黑色的身影站立在青色的草坡,像是
在风中舞动的苍老的树木。烧坡的浓烟,散发出陈旧的草香。草灰漫天飞舞,像有无数
飞鸟的羽毛从天而降。
秦娥把张双张单丢弃的麻将,带到坑洞来。谋子握着光滑的麻将,仿佛握住往昔的
自由。春天不是玩麻将的时节,但谋子却靠麻将打发日子。他用手不停地摸麻将上的纹
路,然后猜牌,猜对了或者猜错了,骨子里便涌起一点正常人的得意或失落。在这种小
小的刺激里,谋子还学会了吸烟。秦娥把八贡的烟叶偷出来,送到谋子的手上。秦娥说
谋子你问了,就吸烟,男人是靠烟来解闷。谋子看见烟雾轻轻飘出洞口,身子也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