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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嘉成呆望着在柜位后收银,跟客人笑语娓娓的姜宝缘,百感交集。
从前,他未曾看得起过这女子。
认为姜宝缘的一切,均由他英嘉成一手赐予,包括舒适的家庭、可爱的儿女、以及见得光的地位;穿得光鲜。吃得丰富、住得华丽;一切的一切,姜宝缘都是受惠人、承恩者。
因而,他看她,不过是平庸的、随处可见的一个女人而已。
多年来顺境生活,感情上平静无波,更生枯燥。
于是一旦与乐秋心翻起滔天巨浪似的激情,益发觉得姜宝缘的不可取。
然,如今看她呢,纤瘦的身材,精灵的五官,我见尤怜。
再加上那遭逢逆境、接受考验而显露的一身傲骨,灼灼然汇聚为一股独特的气质,薰人欲醉。
他深感难堪、歉疚。
他是太看扁她了。
英嘉成推门走进花店,随即响起了柔和的铃声,姜宝缘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来的客人。微笑道:
“是你!”
不知道二人心上是不是都浮泛起一些爱情故事的情节,男主角走进女主角的花店来,买花做人情,却忽然的爱上了女主角,花全部都买下,只送她一人。
“这么早下班?还是路过?”姜宝缘说。
“不,专诚拜访。”
“多谢。”
“宝缘,”英嘉成讪讪地说:“刚才我通知了富恒的公关部,结束了你花屋的户口了,过一阵子,我定了去向,再帮你的忙。”
姜宝缘先是一呆。随即自柜位走了出来,依然平静地说:“不要紧。我这儿地方不多,要不要到隔壁餐厅去喝杯咖啡?”坐在咖啡室里头,英嘉成一股脑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遭遇与辞职事件告诉了姜宝缘。
姜宝缘拍着英嘉成的手,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嘉成,这些年来,你太顺境,也不是绝好的事。或会为今次的风浪,得出个事业上的突破来亦未可料,凡事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英嘉成望住了姜宝缘,感触良多,说:
“宝缘,是不是我们的离异,对你都可能是福不是祸了?”
“嘉成,我们现今是老朋友了,你这样子说,真叫我无从作答,要欺骗你,固非我所愿。要坦白,或许你会误会我在故意刺激你。”
“我知道你不会。”
“那就好。嘉成,我总要设法好好的、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是吧、生命还这么漫长,自闭与自苦都不是办法。”姜宝缘说:“就活像如今你离开了富恒,不管是被迫的抑或自愿的,老实说,也只有希望经此一役,得到一个处事上的宝贵教训,有益于将来。若不努力的化险为夷,设法于因祸得福。是对自己不起的。”
说得太对没有了。
从前,非但没有发现姜宝缘的智慧,他们夫妇俩也从未曾如此开怀的谈论过人生,交换过意见。
宝缘说得对,他们现今是一对很要好的老朋友。
离开宝缘花屋时,英嘉成挑了一大盒用白色康乃馨堆砌成的鲜花,笑问宝缘:
“这康乃馨又名毋忘我吗?”
宝缘点头。
“能给我一个8折?”“7折也可以。”宝缘笑。“多谢,老板娘。”随即付足了钱,再问:“是有张礼品卡附送吗?”“对。请把收花人的姓名地址填妥,我们自会送去。”
“服务一流!”
说着,英嘉成就在那张小小的礼品卡上写:
“请你,毋忘我!男人总是自私的,你会谅解?嘉成。”
之后写好了姓名和地址,交给姜宝缘,才离开花店。宝缘看看地址,眼中就是湿濡。
柜台前的电话,正好于此时响起来。
宝缘接听,说。
“宝缘花屋。”
“今天生意好吗?下班后来接你吃晚饭好不好?”
姜宝缘流着两行热泪,望着那一大蓬的毋忘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头的一把男声在嚷:
“宝缘,宝缘,你还在吗?”“在,在。”“我说的话,你听见吗?”“你说什么了?”“我说,下班后来接你去吃晚饭好不好?”“好,好。当然好。”宝缘挂断了线。跟前的一朵康乃馨,含苞欲滴,只为她的眼泪水稍稍溅于其上。英嘉成很晚很晚才回到乐秋心的家里去。
他心情实在差,百无聊赖地在中区踱着。又跑进会所里,管自独个儿喝闷酒,一直熬到近午夜时分。英嘉成不是没有想过乐秋心会担挂,甚至不是不知道今天在富恒发生的大事,他还没有向乐秋心交代。
然,他有点使性子,无法禁耐得住对徐永禄的憎恶与怨恨。
无可否认。在公事上的一仗,他败下阵来。
或者乐秋心早已在徐水禄的中听到有关消息,就由着他抢着居功炫耀去吧!
何必争?
故而,一直拖慢了回家的步伐。
无疑,至今英嘉成才明白姜宝缘与乐秋心两个女人有自己心目中的差别,前者予他的感觉是安全,他深知自己再潦倒,在姜宝缘跟前仍有肯定的分量与地位。至于后者,对他始终是挑战,万一落难,就有可能在乐秋心跟前矮掉一截。
在太平日子,人们需要安全感.只追求挑战所带来的刺激。
在艰苦时期呢,情势或许有异。
当英嘉成回到家里去时,情景令他吓一大跳。
大门口堂屋处放着一个皮箱子,正正是多月以前他自宝缘家迁到秋心住处时提用的那一个。英嘉成蹲下身来,把皮箱子打开,全部他的衣物已经执拾妥当,放在其内。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下逐客令?
怕再没有别个解释了吧?乐秋心竟于他辞职富恒的同时,不予他支持,还结束彼此的亲密关系,是不是太忘情负义,太岂有此理了?
英嘉成冲进客厅,走过走廊,直趋乐秋心的睡房。
房门是紧闭的。
英嘉成正想冲进去,立时间一个念头清晰的浮现。
那是姓乐的私人重地,这所是姓乐的名下物业。自己姓英。
法律上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个体。
感情上若有关连,还可以聚在一起生活,否则楚河汉界,河水不犯井水。自己凭什么身份冲进人家的睡房去?
英嘉成气馁了。
他稍稍退后两步,终于决定回身就走。
挽起了那只简单的行李箱,他如何的来,就是如何的去。英嘉成这一夜宿于酒店。睡不好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姜宝缘,还有乐秋心。秋心更是狠狠的,伤心的哭了一整夜。下午她已经听到了英嘉成请辞的消息。当然是徐永禄报的讯。
人事部又是直属部门,她一下子就求证了真伪,果然已经接到白纸黑字的通知。
只她乐秋心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吓得整个人呆住了。
从而伤心欲绝。
徐永禄以商议公事的借口,向乐秋心已然淌血的心再加戳几刀。
他跑进乐秋心的办公室,说:
“有要事务必火速办理。好几位富恒要员都向人事部递了辞职信。主席嘱咐,能挽留的尽力挽留,否则动摇根本,对富恒有坏影响,这一场与英嘉成的争夺业内好手之战,非要展开不可。我恐怕有令你左右为难的地方,故此,先来跟你商量,看你意下如何?”
这才叫尊重。乐秋心是这样想,口里便说:
“公事公办,那几位经理如果肯留在富恒的话,最好不过。我们出来做事的人,也无非是看雇主出的条件如何,然后就跟谁办事。公平竞争,何为难之有?”
“对。到目前为止,你还是富恒的属员,是吧?”
那就是说英嘉成到如今这个白热化的时刻,还没有提出要乐秋心共同进退。
这一下闷棍,照头照脑的打在乐秋心头上,她只好忍着痛,作不了声。“秋心,那就要麻烦你嘱咐人事部一声,尽量以优惠条件挽留经理级的同事,力挽狂澜,稳住大局,至于主席能否以甘辞厚币令英嘉成回心转意,则非我们的职权范围了。”这其实是孤立与杯葛英嘉成的一着,乐秋心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来。可是,你不仁时我不义,英嘉成既是挖角在先,就怪不得富恒出手在后。
乐秋心是无话可说的。自己的激愤还未平伏过来,更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理会其他。她火速的给了一张公函式便条于人事部,着人事部经理全权跟那几个请辞的部门头头讨价还价。乐秋心也提早下了班,一心回到家里来,苦候英嘉成的出现。
乐秋心在这心神俱碎的最后关头,仍对英嘉成寄予一份希望,他会得回来好好与她畅谈一夜,一切都有个圆满的解释,令她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毫无音讯,甚至没有电话摇回来告诉她是否会回来吃晚饭。
乐秋心于是打电话回富恒,问小红:
“英先生有没有给我留口讯?”
“没有。”
“英先生还在办公室吗?”
“不知道,要我问问他的秘书吗?”
乐秋心想想,说:
“不,你把我的电话接过去,由我跟她说吧!”
英嘉成的秘书叫李太,是个比较年长的有经验的秘书,听到乐秋心的问话,意识到在英嘉成辞职的今天,可能有要事要把他寻着。且对方也非闲杂人等,于是说:
“英先生已下班,刚有电话接回来问口讯,他目前正在太古广场咖啡屋,他嘱咐有要事可以接电话给他。”
“谢谢!”乐秋心挂断了线。
当她正摇着太古咖啡屋的电话号码时,忽然的心血来潮,挂断了电话,再重新接到电话公司去。
“我想查宝缘花屋的电话。”
对方一会儿答:
“是不是在太古广场的一家?”
乐秋心握着电话的手冰冷,说:
“是。”
然后她默默地写下了宝缘花屋的电话号码,再鼓起勇气摇过去。
对方是把好听的声音,说:
“宝缘花屋。”
“你们,有新鲜的白玫瑰吗?我是富恒企业的同事,英先生介绍来光顾的。”
“对,对,对,小姐,多谢你赏光,英先生刚来过,跟姜小姐到隔壁去喝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