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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亮的红色印章出现在奏折上,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轻轻阖上了。
或许对于司律府顾璟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章,对于裴毓他们这些人来说,她更只是个用来摆着看的花瓶,可是毕竟国玺在她的手上,许多攸关性命的事情还是经过她的手的。生命宝贵,绝无从来的机会,如果这天下真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如果没有裴毓和沈卿之,朝野上下团结一心,该有多好?
“宸儿?”一直在旁陪伴着她的瑾太妃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在发什么呆?”
“……啊?”
瑾太妃把玩着艳丽的护甲,含笑妍妍:“你说你找好了驸马都尉的人选?”
“嗯。”虽然人家还没有顺从……不过应该算找到了?
“是认真找的,还是随意找的呀?”
楚凤宸瞪眼:“什么叫认真找、随意找?”
瑾太妃似乎闲得很,嘴角的笑容变了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所谓随意找,就是嫁个公主的空壳子给人家,等大事告成之后赏他黄金白银、高官厚禄,顺便夺了他驸马都尉的位置,如果他有野心,顺便杀了兔死狗烹;所谓认真找……”
楚凤宸防备地看了瑾太妃一眼,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谓认真找,就是将错就错,你既替裴毓找了对手,也替自己找了驸马。不过那样的话,人品样貌才智可都要挑一挑了,你是我燕晗唯一仅存的皇裔,挑了驸马,几乎就是把江山都做了嫁妆,这普天之下最贵之女,随便不得。”
瑾太妃白皙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掀开杯盖儿,明眸一挑:“别告诉我,你没想过驸马都尉是你自己的夫君。”
楚凤宸囧然:“不是朕的妹夫吗?”
瑾太妃:“……”
楚凤宸:“……”
瑾太妃心疼地扶着不小心坳断的护甲,干笑道:“也罢,那你决定的人选到底是哪家公卿?”
楚凤宸眼角抽了抽,小心道:“司律府执事,顾璟。”
“噗——”一口热茶喷涌而出。瑾太妃两眼瞪圆,死命捶胸,狼狈的咳嗽在御书房里响彻。
……
司律府顾璟是内定的驸马都尉,这一点已经不可更改。论个性,论人品,论才智,论脾气,这朝中已经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他成为驸马都尉简直顺理成章。
若是寻常皇族,甚至是燕晗历史上任何一代皇帝,要想立一个驸马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可惜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亲政的皇帝。如果是下旨,必须经由裴毓这摄政王,他根本不可能答应立驸马都尉……除非顾璟亲自开口,上折求赐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一口答应下来,裴毓未必会强行阻挠。
剩下一点点小问题,就是如何逼他答应。她才十五,离“他”二十岁弱冠却还有五年时间。这一点,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首先,可以从投其所好开始。
但凡凡人总有个爱好。有人喜欢琴棋书画,有人喜欢跑马蹴鞠,高雅点的喜欢收集古玩古籍,低俗点的喜欢往府里装点儿舞姬侍妾,要想知道一个人真正的爱好,不能单纯问人家喜欢什么,问出来的永远有八成机会是假的,有人会把喜欢漂亮舞姬说成热爱琴弦古艺,最好是能够亲眼看一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才能知道人家需要点儿什么。
“陛下,又出宫?”清晨,小甲紧张兮兮地站在楚凤宸身旁问。
楚凤宸点头。当务之急是尽快和顾璟发展一下舅兄与妹夫之间坚韧不拔的感情。
小甲泪流:“可是您上次出去死了魏将军,上上次出去死了魏大人,上上次……”
“……你不用跟了。”
小甲泪奔抱大腿:“那死的就是奴婢啊!”
太阳缓缓爬上了宫墙,楚凤宸猥琐地摸了一把自己胸前,确定那儿平坦得像是草原,才终于放心昂首挺胸一步踏出宫门。啪。折扇在她手里展开翻了个花式打开了。燕晗自古风流一帝鬓发飘扬,出宫去也。
……
今日阳光明媚,帝都的集市繁华而热闹。
楚凤宸在街上停停走走,一路走一路打量四周。听探子回报,顾璟平常在司律府并不太出门,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暗室之中审讯犯人,或者待在宗卷房整理历年的案件,不过每隔一个月却都会到帝都最热闹的街巷走一遭,买些笔墨纸砚,除此之外,还有个地方是他每次出门都必须进去逛一逛的,而且一待就是大半日。
“去青楼?花魁?纾解纾解?”小甲眼睛发亮。
“……当铺。”楚凤宸艰涩道。
“情挑当铺美艳老板娘?”小甲亮晶晶。
楚凤宸默默走在了前头叹息:宫中宫人普及教学堪忧,宫婢小甲,基本上离被逐出宫不远了。
“陛……公子,你快看……”小甲小小声的声音传来。
楚凤宸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小甲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疑惑地顺着小甲的目光朝前看,却见着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之上,暖阳的光华晕染之下,一个暗色的身影站在一个小摊之前。
他身姿挺拔,恰若这川流不息的熙熙人群中唯一停驻的颜色。
第7章 悲壮遇险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唯有五彩斑斓的颜色充斥在纷纷攘攘的画卷中。
楚凤宸有些迷惘,小甲的神色焦虑,好像是在紧张地说着些什么,可是她却都听不见了,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几步开外的那个颀长身影上,可是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来,就像是被黏在地上了一样。心跳却如雷。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是那个人就算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一节一节拆了然后再组装起来,她也认得出来的,就像是闭上眼睛可以摸索到房间中的每一个处摆设,屏住呼吸可以感觉到心跳一样。
那是瞿放。
三年没有见,前几日在议事殿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的瞿放。
“公子……”小甲紧张地拽楚凤宸的袖子。
楚凤宸陡然清醒过来,险险地止住了向前迈动的步伐,倏地一侧身躲在了墙角。她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珠儿,手里的折扇有些不够用,于是摇晃得更加急促——而街巷边那个人……她小心地探出脑袋屏息朝那儿望去,只见他站在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前,似乎正与摊主说着些什么。
“公子,我们为什么要躲?”
“嘘——”
“公子,你出了好多汗啊!”
总有一种聒噪能让人恨不得把出声的东西叉出去油炸。
“闭嘴!”楚凤宸气急败坏捂住小甲聒噪的嘴巴,用力把这一只宫婢拖到了墙角。等她在抬起头朝不远处张望的时候,却发现一直侧对着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子。熙攘中,无数人穿梭而过,拿着纸鸢的孩童,提着花灯的女子,摇头晃脑的书生……那个人的眼睛若隐若现,虽然还还没有真正称得上眼对眼,却显然正在注意这边的方向。
完了!
“公唔——”小甲用力挣扎。
楚凤宸只觉得脑袋中“嗡”地一声,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公子啊——!”
公子你祖宗啊!此时不跑,难道留下来把楚氏皇族所剩无几的尊严再来让他踩上几遍吗?楚家先祖在上,不肖子孙楚凤宸一不小心把你们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罪无可赦等这辈子玩脱了再下去赔罪啊!
……
“公子?您的字画?哎呀,小生的画……”街巷的另一端,字画摊上的书生快要哭了:这位客人眼看着非富即贵,一看就知道是惹不起的角色,可是再达官显贵也不能这么糟蹋字画啊!虽然他从刚才开始就死死盯着街道的另一端默不作声,冰凉的眼眸中居然露出了一丝惘然,一副劳苦愁深模样。可他的画,他的画哟……被他捏得泛白的手拽在手里,都快成渣渣了!
“公子……”卖画书生红了眼。
那非富即贵就差在脑袋上戳一个“爷有权有钱素来宰”的客人终于回过了神来,盯了一眼手里的话,沉默地丢了一份银钱到他摊上,转身朝街巷的另一端小巷缓步走去。
街巷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身影在团团转。那是在三条岔路的入口踟蹰的小甲,她已经急得两眼通红快要把自己的发辫拽下来,一面暴躁一面在原地踱步。就在她转上第二十圈的时候,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宫中人?”冰凉的声音。
“不是不是不是……”小甲慌不择路想逃窜,却被一柄刀刃拦住了去路。她惨烈抬头,看见了一张棱角分明却面无表情的脸,不由一愣,“瞿、瞿将军……”
瞿放终于看清了小甲的脸,神色微微一滞,涩然道:“她在里面?”
小甲点头。
“带了多少禁卫?”
小甲:“溜出来的。”
瞿放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小甲泪流:“瞿将军快去找陛下吧,她这次要是玩大了,奴婢会被摄政王一片一片剜了的……”
没有带半个禁卫……瞿放握刀的手一紧,眼眸中寒光混杂着躁动一闪而过。他放下了握刀的手望向巷口,眉头锁得更紧:三条巷口,三条路,她会选哪一条?
……
当有甲乙丙三条路放在面前,道路通向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知晓,该怎么选呢?
楚凤宸逃窜的一路在用力思考着这一个问题,没脑子的选左,聪明人选中间,慌不择路的人选右边,像瞿放那样熟读兵法的会反其道而行之,选没脑子的人选择的左边,她只要避开左边那条路选择随意一边就可以……
所以,楚凤宸果断地选择了左边。横竖每次做选择她几乎都是错的,果断按照分析出来最好的结果相反选就对了。
左边那条路蜿蜒曲折,到最昏暗的地方几乎是遮天蔽日。楚凤宸越走越心慌,却不敢停,等到依稀的人声再一次传来的时候,她才倚在墙上松了一口气,重重喘息,一面喘息一面忍不住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愚蠢。
究竟是有多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