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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宸站在原地心跳凌乱,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平稳下惊惶的情绪慢慢回到了寝宫内。寝宫的铜镜中的宸皇有着她自己都无法猜想的神情,她悄悄伸手触了触僵硬的脸颊,许久,才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顾璟:“顾璟,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了?”
顾璟摇头道:“孙御医几朝老臣,裴毓手下没有开口,沈卿之那儿更不会。”
“可是,我有些害怕。”
“陛下请放心,今日你并没有露出破绽。”
“可是我还是担心……”
楚凤宸摸了摸心口,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言语去形容这样的感觉。在宫中,有许多感觉是无法言语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事情更多。她在镜前纠结了片刻,却终究没能摸索出点什么,直到夜色降临十分,阮语又一次来到华容宫,她的心慌终于有了一点点出口。
阮语已经恢复了一些气色,精巧的妆容遮盖了她脸上的憔悴,宽大的衣裳把她瘦骨嶙峋的身子巧妙得修饰得并不是那么恐怖。她坐在华容宫外殿,极细的指尖握着杯盏,眉宇间也已经没有了几日之前的形容狼狈。可惜,指尖的一丝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一杯茶下肚,她终于不再颤抖,却迟迟没有开口。
楚凤宸并不急躁,只是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个瓷瓶,轻轻推到了她眼前。
阮语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然后倾,砰的一声撞上了椅背,之前所有的淡然都成了泡沫。
楚凤宸轻道:“这药并不是解药,它只是止痛和止痒,所以你的身体还是会不断衰竭。你如果想要彻底治愈,还是需要去御医院。”
阮语沉默不语。良久,她才沉声开口:“我只要这药就可以了……你们……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楚凤宸略略沉思,终于发现了之前的心慌究竟是什么。这发现让她遍体都凉透:“御医院……孙御医出了什么事?”
阮语低道:“他死了。”
“是大火前吗?”
“大火?”阮语迷茫道,“没有大火,御医院执事是因为违令出宫,企图勾结刺客扰乱宫闱,被禁卫当场……”
孙御医死了。
也就是说,沈卿之所谓大火根本就是在试探她!
那药方还没有到裴毓手上。!
第59章 与光同尘(裴毓篇)
你愿意做我的刀刃吗?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当今的皇后,那个拥有着楚姓却因为女儿身而无奈把燕晗交给了一个外姓之人的前任公主。夜风中,这个美丽的女人眼里的杀意凌厉如霜,居然比月色还要冷上几分。正如父亲所说的,天家后裔,每一寸皮肉下流淌着的都是凉透了的血液。
她想要杀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当朝的皇帝。
用简简单单的一场谋乱来断绝一个王朝。
她说:“你是裴帅长孙,是我楚家先祖敢放在睡榻旁的刀刃,是不是?”
那时候,整个宫闱都早已落入她的驸马谢则容手里。我好奇在这样的绝境下是什么让她敢殊死一搏,悠悠问她:“你本来就是已经是皇后了,何必多此一举?”
皇后却笑了,说:“难道你不想亲自试一试皇城铁骑当真固若金汤么?”
我的心因为这一句极轻的话起了涟漪,忍无可忍,笑了出来。
“好,我来做刀刃。”
我轻声告诉她,看着她眼底绽放的光芒,忽然觉得谋反二字,其实要比许多事有意思得多。
那一夜,皇后的密旨还未到,祖父的鞭子却一记记落在了我的脊背上。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震惊,甚至还有一点点惊恐,苍老的声音颤抖得像风里的叶子,来来回回不过一句“你怎么敢?”。最后一道鞭子落下的时候,我倒在了地上,静静看着他老态龙钟的身体晃晃悠悠回到了元帅椅上。
他老了。
会发抖的身子早就已经承受不了他的赫赫威名了。
我稍稍挪动了下身体站了起来,低声道:“祖父是气我私自回朝与皇后合作,还是气我忠君报国之外另有打算?”
“你……你……”他气喘吁吁,忽然又是一鞭重重抽来,“孽子!败类!”
“是。”
“你怎么敢……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我取下他的鞭子,轻声道,“我试一试而已。”
“你……”
我并不想做什么,天下本就不容将就。楚氏居之,我也可以。
那一场大动乱终于到来,一切都如同之前皇后预料的那样发展。心机深沉的当今圣上最终陷入了层层包围,祭塔下一片血光,无数的尖叫呻吟连接成一片惨淡的嘈杂,置身其中的每一个人眼里都是血红,肮脏的权力最终让所有人疯狂。
“少帅,你还在等什么?”丁水的声音响起,“少帅,我们的暗棋已经布下,假如您想……”
我想?
我眯眼看着场上一片杀戮,忽然觉着有趣得很:那真是非常好看的景象。
忠君。爱国。天下。百姓。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睛,浓烈的颜色比血光还要明艳。
这样的目光我见过许多次,五岁拜师时在师父眼里见过,八岁遇伏再也不能习武在挥袖离去祖父眼里见过,十岁被发配军营险些丧命时在异人异士的眼里见过,十二岁赢得第一场血战却被丢弃在敌营时在将军眼里见过,十五岁回朝在密谋皇权的皇后眼里见过。
那是欲望。
即使是大义凌然,却依旧遮盖不了急切的欲望。
真是有趣得很,每个人都不一样,却又有着相同的颜色。
“少帅,我们是否启用……”
忽然,一阵哭声划破了杀戮之声。
一团明亮的粉居然穿过了重重遮挡,冲进了厮杀圈?那是什么?
“少帅,那个孩子!”丁水的声音居然也有了焦急。
第60章 谋略1
夜色,灯如豆。
楚凤宸趁着夜色挑灯来到了御医院。
月光下,空气中残留的焦灰味还没有彻底地散去,原本的雕栏画栋亭台楼榭都已经变了模样,阴森森如同鬼魅一样张牙舞爪着。院落前几个宫人正在清扫着一地残骸,隐隐约约,几声啜泣声传来,又很快消散在了风里。
宫灯明明灭灭。
楚凤宸缩了缩脖子,退了几步,倚在了御医院前的树上,冷眼望着一地的残骸。
如果孙御医死了,如果药方并没有交到裴毓的手上,以他那样的身体,究竟还能撑多久?
如果裴毓死了……
如果他死了,于燕晗,于朝纲,于她,这其中千丝万缕,她实在分辨不清。
“陛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楚凤宸迟缓地回过头,看见了顾璟一双明亮的眼睛。
顾璟踟蹰片刻,良久,才迟疑地伸出手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一记。他说:“前途虽然未卜,臣会遵守与陛下约定,死生不论。”
“可是朕……”
顾璟低眉轻道:“伦常皇权,公道天理,臣来守。”
“顾璟……”
顾璟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来。
楚凤宸呆呆看了许久,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顾璟此人,向来是一根木头,不论欣喜或是难过都时刻冷着一张木头冰块一样的脸。他这算是在安慰她么?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赤裸裸,顾璟好不容易弯翘的嘴角又抿了起来,清亮的眼里露出一抹难堪的尴尬。他匆匆别过了头,弯腰接过了她手中的宫灯,僵硬着脊背站在原地,倒成了一个执灯的架子。
“噗……”楚凤宸终于笑了出来,忍无可忍戳了戳他的肩膀,“喂,你不要一副国丧的模样好不好,朕还活着呢。”
“……”
“你再这副恨不得披麻戴孝的脸,等这一关过了,朕直接把你调去神官府贡着。”
“……”
“哈哈……”看那一脸木头模样,楚凤宸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她捂着肚子直起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璟啊,”她轻声说,“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活到九十九,百年后留名姓于青史,千年后留佳话在人间,许多年后,也许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无功无过的傀儡楚凤宸,你顾璟却会长存,连同燕晗两字被岁月铭记,千载流芳。”
“陛下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楚凤宸低道,“你入宫,是赴死局。你是想做我的最后一个护卫,为我挡一次死劫。可是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陛下!生死安危岂可儿戏!”
她抹了抹眼睛,那儿其实没有眼泪,她原本以为有,可是却没有。
“朕不需要你这样做。”
顾璟握紧了拳头。
“顾璟,朕需要的是你活着。”她想到堂堂宸皇惨淡的现状,又笑了,声音却少有的郑重,“顾璟,如果朕有所不测,请你记住,你是燕晗的驸马都尉,唯一的楚家人。”
顾璟惊诧抬头。
楚凤宸却不想说太多,在月光下仰头望一眼星空,摇摇坠坠朝寝宫走去。
在她身后,那个执灯的人却没有跟上来。
她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了几分醉意。朦朦胧胧,挂满宫灯的大道变成了开满花的城郊小径,每一步都是踏着花闻着芬芳。进入深处一袭紫衣遥遥站立,等她快要抓住他的衣袂,他才终于回了头。
裴毓。
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声,忽然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生离死别,方知心念。
这一夜,燕晗骄纵跋扈的宸皇陛下,终于长大。
*
对于软禁,楚凤宸十分有经验。登基的这些年里,她被裴毓这厮明着暗着软禁了不知道多少回,可是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终于明白,往常裴毓手下留了多少情面。往日被软禁,那是在一座大宅子里,各色糕点喂着,各种新鲜玩意儿哄着,裴毓时不时还会带些猫猫狗狗老虎狮子送到她跟前,有时是解闷,有时单纯是吓吓她,可是,宅子里始终是热闹的。
而如今,偌大一个宫苑,除了三餐时间,终于一个人都没有了。
活了十五载,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