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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霸道真气。
天下有四大宗师外加一个瞎子,人世间最顶尖的武道,全部在范闲一个人的身上展现出来。这世上也只有范闲才拥有如此好的运气,可以学到如此多精妙的本事。换个角度讲,也正是死去或离去的强者们,将抵抗庆帝的最后希望放到了范闲是身上,他才能够今日与皇帝陛下公平一战。
然而即便是蓄势已久的连环三击,习自大宗师们的无上绝学,在皇帝陛下的面前,依然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从开始到最后,皇帝陛下只是退了一步,出了两指,轰出一拳,便将范闲打成重伤。这种差距,又岂是苦练冥思所能拉近?
九品上强者,在这个天底下已经是极为少见的巅峰人物,以范闲如今的修为,便是满天下也去得,可是面对着一位大宗师,谁也没有想像过,九品上强者有任何越级挑战的可能性。
今日风雪中,范闲能够将皇帝陛下逼退一步,并且在陛下一拳之下还能活下来,此事已经足够震惊天下,足够令他自豪。
范闲咳着血,脱下另一只官靴,赤裸着双足站在寒冷的雪地中,双眼微眯,眼眸里生出前所未有的豪情与信心。这种在惨败之下显得有些突兀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他逼退了皇帝老子,也不是因为他活了下来,而因为他平静的内心里,有一种对自我判断的肯定。
……陛下已经老了。
……
……
范府七日闭关,除了考虑那些心战之事,替自己爱护的人们保存生命之外,范闲想的最多的便是皇帝陛下如今真实状况的问题。大宗师的境界究竟是怎样的境界?范闲见过叶流云出手,见过四顾剑,但是此不同彼,既然大宗师号称深不可测,那怎样评估皇帝老子的真实实力?
好在在东夷城的时候,在四顾剑死之前,这位大宗师曾经和范闲参详过很久关于庆帝境界的问题,并且得出了一个虽然有些模糊,却极为接近真实的判断。
庆帝修为大成,正是当年北伐时体内霸道真气超过临界值,一举撕毁了体内所有的经脉,从而成为一个废人,结果最后竟是不知为何,陛下不仅完好如初,更成为了人世间的第四位大宗师。
范闲体内的经脉也爆裂过,只是在海棠朵朵的帮助下,在天一道自然法门的调养下,极为侥幸地修复好了经脉。可当年陛下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四顾剑在大东山上与庆帝交过手,他对范闲讲述了自己的判断,如今庆帝的体内已经没有所谓人类应有的经脉,而整个人的肉身已经变成了一个通窍,真气行于体内毫无任何滞碍,无论是出息入息都快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而且由于不再有经脉的限制,庆帝体内的霸道真气可以一直无限度地修练蕴积下去,直至一个人类都不敢奢望的境界。
大宗师突破境界各有其法,有人凭其与天地亲近之感,有人凭藉视天地如无物的冷厉心意,而庆帝突破那一层境界却完全走的不是自问内心的方法,而是强悍地不停坚实修为,体内的霸道真气蕴成大海,以量变而成就质变。
这便是庆帝最恐怖的实力,也只有凭借着他体内无穷无尽的真气和异常快速的出息入息法门,当年在大东山上,他才可能一指渡半湖,将体内修练了数十年的无数真气,在那一指间的风情里,生生送了一半进入苦荷大师的体内,撑破了那具皮囊。
如果真能确定庆帝大宗师之境的真实面目,那便有一个问题很值得深思,庆帝积蓄了数十年之久的霸道真气,度了一半入苦荷的体内,如此大的损耗,用来杀死一位大宗师自然是划算的,可是这一半的损耗,庆帝只怕还要花很多年才能弥补回来。
一般的武道修行者只需要数日冥思,或许便能让真气回复如初,就算体内真气损耗一半,顶多也只需要调养数月。可是庆帝的路子本来就与世间任何人都不同,其余人体内的真气顶多是一方池塘,便是那几位大宗师也顶多是一方小湖,只不过他们调用小湖的手段,隐然可以让湖水蒸腾,走的是神妙其技的方法。
然而庆帝的体内是一片海,少了一半,短短三年时间,只怕是无法重新填回的。
一半大海依然深不可测,依然不是范闲所能抵抗,然而庆帝这些年不停承受打击,京都叛乱,心伤子死母死,心念只怕有损,而去年秋天里,御书房内那辆黑色的轮椅给陛下造成的伤害,只怕也无法全好,陈萍萍的手段,纵使是位大宗师,也不可能完全免疫。
如果皇帝陛下还是大东山之前的皇帝陛下,哪怕是三年前那个温和笑着,看似中庸,实则冷厉的皇帝陛下,范闲一点机会都不可能有。关于大东山上的场景,范闲了解得很清楚,他知道皇帝陛下的王道杀拳,拥有怎样可怕的威力。
而今天陛下的这一拳,很明显不及大东山上的那一拳。不论范闲使出了多少保命的本事,甚至还动用了他一直藏在箱子底的那套呼吸法门,可是范闲依然活着。如果是原来的皇帝陛下,只怕这一拳就已经直接轰碎了范闲的手掌,衣衫下的铁板,直接把他轰得半边身体尽碎。
这足以证明,皇帝陛下已然走下了神坛,他老了,而且远没有当年强大了。
……
……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风雪那头的皇帝陛下,鲜血从他的唇边渗了下来,他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十分清爽的笑意。他这一生难得如此不畏生死的快意一战,而且隐隐约约间嗅到了一丝胜利的气味,着实爽快。
皇帝也隔着漫天风雪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眸子里寒光一现即隐。他很清楚,范闲能够在自己那一拳下活下来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那阴险的一脚,也不是因为对方妙到毫巅,挡在自己拳头前面的手掌,更不可能是因为那块可笑荒唐的钢板,而是因为范闲的身法,那在雪空之中飘掠而出数十丈,有若雪花一般飘然不着力的身法。
正因为飘然不着力,所以皇帝陛下的王道一拳,至少有大部分的真气力量,全部耗损在这漫漫雪空之中,没有真正地落在范闲的身体上。
问题在于,范闲的身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在空中横掠数十丈,变得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皇帝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他不知道范闲究竟还有多少惊喜在等待着自己。
“你已经有洪四痒的实力。”皇帝的声音透过漫天风雪,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范闲的双耳。
范闲面色微凝,知道这是皇帝老子对于自己的无上肯定,当年的天下除却四位大宗师之外,便以洪老公公的实力最为深不可测,陛下曾经说过,若不是洪四痒身体畸余,只怕这天下的大宗师还要再多一个。
今日皇帝陛下将自己与洪四痒相提并论,范闲微感自豪,但也清楚,陛下一定看出了自己先前化却那王道一拳的法门,有些古怪。是的,那是苦荷大师临死前托四顾剑转赠给范闲的法门,范闲在风雪中呼吸着,在空气中亲近得如鸟儿游走着,都是因为他能感受到天地间那些隐隐约约的波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二之弹指一挥间
风雪中,范闲面无表情,平静地呼吸着,微微颤抖的两只手掌掌心向天,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都在贪婪地吸取着天地间那些不知名,不知形的元气,一层淡淡的光芒,就这样覆盖在他的衣衫上。
他并不知道这些或清冽或活跃的元气波动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但他从东海海畔第一次感觉到这些事物的存在之后,便发现当按照那个小册子上记裁的浑沌的呼吸心念法子,似乎可以将这些天地间存在的元气吸入体内,化为真元。
先前一剑三式,受震而飞,电光石火间,范闲体内一向以充沛闻名的霸道真气便有了衰竭之感,临此危局,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隐藏,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开始了再一次的调息。
如今的皇帝陛下虽然受了伤,动了心,老了身体,可依然是大宗师!
一举手,一投足,便控制了场间的势场,让范闲不得不拼尽全身力气应对,只一瞬间,体内气海便要见底。此时他虽然贪婪地吸取着天地间的元气,但风雪之中的波动是那样的微弱,能够感觉到的元气因子是那样的稀薄,对他此时的局面来讲,根本没有任何帮助,虽然回气略快了一些,能够让他极勉强地站立在雪中,然而又如何能够帮助他战胜一位大宗师?
对于这片大陆的强者来说,海外的法术从来都是鸡肋一般的存在,不屑一顾,即便是苦荷大师这种心怀宽广,从无忌惮,连人肉也敢吃的大宗师,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开始修研法术,并且极有机缘地获得了那本小册子,可是依然没有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顶多只能算是一种辅助手段。
就像今日的范闲一样,他呼吸吐纳,冥想敛气,却像是在万顷水田之中,想要呼吸,却从那些污泥浊水里吸不出多少氧气。
不能等下去了,因为风雪那头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身影,已经开始缓慢而又坚决地踏雪而来。数十丈的距离看似遥远,看似彼处雪花比此处雪花要小无数倍,然而对于庆帝和范闲来说,天涯与咫尺又有什么区别?
范闲的双眸里无喜无怒,只是一味的平静,微微变形的大魏天子剑剑横于眉,寒光大作,体内大小两个周天在膻中处微微一掠,激得腰后雪山大放光芒。
自重生后每日勤勉固基冥想存贮的雄浑真气,便像是雪山被烈阳照耀,瞬息间放成汩汩溪流,溪流中的水越来越多,汇成小河,汇成大江,冲刷着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粗宏的经脉,运至四肢发端身体的每一细微处,强悍着他的心神,锤打着他的肉身。脚下雪地如莲花一绽,爆出一朵花来,范闲的身体斜斜一掠,浑不着力却又暴戾异常,挟着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携剑而去。
雪空中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就这样照亮了阴晦的天地,照亮了每一朵雪花,每一片鹅毛,清晰得可以看见雪花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