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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儿脸上的神情很慎重,在微微紧张之外,更多的是忧虑,她深在范府之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闹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今天的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陈老院长为什么会忽然回到京都,在御书房内,皇帝舅舅和陈老院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从三年前的京都谋叛事中,她就知道,冷酷的皇帝陛下不会给陈老院长任何活下去的机会,但她更清楚,如果范闲此时在京都中,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正因为她知道范闲的态度,所以也知道范府在这件事情当中的位置十分危险,一个不慎,只怕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思思,轻声吩咐道:“呆会儿藤子京到了,我让他们安排你们先出京,你把淑宁和良子抱着,先在京外的田庄里躲一阵子。”
对于这种安排,思思并不惊讶,她毕竟是范闲亲手培养出来的四大丫环之一,这些年虽然一直随着少奶奶在府里处置家事族务,却并没有丢下那些敏感,尤其是出京躲避,思思更不陌生,当初她怀着范闲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正是京都叛乱紧张之时,老爷范建便安排她躲到了陈园里。
陈园?思思看着少奶奶,忽然开口说道:“陈老院长对少爷是有恩的。”
林婉儿叹了口气,轻轻点头说道:“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又能有办法扭转过来?你先不要说了,赶紧去收拾一下,呆会儿马上离府。”
“这时候城门应该已经关了,京都马上就要禁严,如果是藤子京带着,只怕出不去。”思思提醒道。这些年里,范闲的一妻一妾代他处理着族务家事以及江南杭州会的巨细事宜,两个女子一主一副,配合得极好,那种默契越来越深,林婉儿是那个拿主意的人,思思便是在旁拾遗补缺的人。
林婉儿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交给思思一道抱出去,自然是极为信任,她的清眉微蹙,说道:“所以要抢时间。”
正说着,一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密探出现在花厅之外,林婉儿先前已经暗中通知了一直随身保护自己的启年小组成员,所以看到他的出现也并不惊讶,款款走到花厅槛边,看着他忧虑问道:“事情你都听到了,你马上派人去监察院外围,查看一下动静,然后安排一下,让藤护卫带着她们离开。”
那名启年小组成员重重地点了点头,此人身为监察院一属,此时的心情也异常沉重惊骇,然而他知道少夫人的命令异常清楚,眼下的监察院肯定已经被重重包围,要想与院内取得联系十分不易。
他对身后做了一个手势,自有启年小组成员前去安排一应事宜。林婉儿看着他说道:“派人疾驰燕京,如果在路上遇到范闲……”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名启年小组成员微显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最后决定。
“告诉他实情。”林婉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说道:“就说陈院长……要死了。”
那人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着手准备一切事宜。
此时范府内部有秩序地忙碌起来,花厅里却只剩下林婉儿孤单一人,她想着今天忽然发生的这件事情,忽然感到四周吹来了一阵冷风,让她打了两个哆嗦。
她已经主持范府家事三年整,加上操持杭州会和族务,正值青春的林婉儿,已然有了当家主母的那种味道,一道道清晰有力的指令发下去,所有范府的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反应起来。
在后宅花园侧门处,林婉儿从嬷嬷手上抱过大丫头和小儿子,在两个家伙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叮嘱了思思几句,便让马车开动起来。藤子京在她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这时候出京,只怕有些扎人眼。”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位对范家忠心耿耿的护卫,虽然也被皇宫行刺一事所惊骇住,却依然认为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她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有些扎眼,但能早些出去就出去。”
她有一句话没有向藤子京解释,虽然启年小组已经派人去向范闲通风报信,但是路途遥远,只怕范闲赶回来时,陈萍萍已经死于法场之上。林婉儿深知范闲温柔外表下所隐藏的情绪,谁知道到时候,范闲会做出怎样激烈的反应?
正因为预料到范闲会有激烈的反应,所以此时林婉儿的反应才显得如此紧张和急迫。
“你不要管这边,我呆会儿亲自入宫去看一看。”林婉儿对他微微颔首。
藤子京叹了一口气,行了一礼,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追了过去。
林婉儿返身回府,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了范府内的所有护卫家丁和人手,语气慎重地交代了一下最近要注意的事由,尤其是严禁有人私下议论。
她是范府当家主母,虽然一直以憨喜著称,但这几年里的治家,却也早已奠定了她在府中的威信,今日京都大乱,谁都知道范府也是动乱中心之一,下人仆妇们齐声应下,不敢虚饰。
林婉儿的目光缓缓扫了一道,约摸计算了一下府里能调动的力量,启年小组留在府上的人手不多,更多的是六处的剑手护卫,而这些人要保证范府的安全,倒也不便派出去,只是大宝昨儿个去老林府那边葬蛐蛐儿去了,今天逢着这椿大事,还是得派人马上把他接回来。
她马上又想到一椿事,轻轻挥手召来那名启年小组的官员,轻声说道:“一处那边也派个人过去,什么事儿也不用做,只是保持着联系。”
虽然监察院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林婉儿清楚,以皇帝舅舅的帝王心智,那个方正的阴森建筑,一定处于强大的军力压制之下,而第一分理处地近大理寺,反而可能会有些漏洞。
林婉儿做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为范闲做准备,她知道范闲一旦回京后,最需要知道的便是真相,虽然她打心里并不愿范闲冒险或者发疯,可是如果自己的相公真的要发疯,自己这个做妻子的,也只好为他的发疯事先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做完这一切安排,吩咐范府紧闭大门,除了旨意亲至之外,严禁内外交通,林婉儿才略略放下心来,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驶出了京都南城的大街,向着北方那座雄阔而今日格外肃杀的皇宫驶去。
……
……
今日的皇宫戒备森严,禁军来回巡逻的密度与力度,较诸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紧张和肃杀的情绪。看样子陈老院长虽然已经身受重伤被擒,可是依然没有人会感到轻松。
林婉儿下了马车,直接来到了宫门之前。她自幼在这座皇宫里长大,深受太后和皇帝的疼爱,乃是宫廷里的异数,往日里进出宫闱无碍,然而今日却也被迫停在了宫门处。
禁军大统领宫典,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向她行礼之后,说道:“陛下有旨,今日封宫。”
林婉儿仰着脸,那双大大的眼眸平静无波,毫不退缩说道:“陛下遇刺,本郡主要入宫探望,难道不行?”
宫典微微皱眉,其实所谓封宫,也是有选择性地闭锁,按理来讲,晨郡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外甥女,此时入宫乃是天经地义,可问题是……今日动乱的源头乃是监察院,而天下人皆知,晨郡主乃是监察院现任院长范闲的正妻,此时对方要入宫……
“本官只是不知道陛下想不想见到郡主。”宫典沉声说道。
林婉儿的心头微微一紧,知道宫典将军暗中提醒的是什么意思,对方是担心自己入宫替陈萍萍向陛下求情,而现如今,但凡有人敢向陛下求情,只怕反而会惹得陛下大怒,尤其是自己身份复杂,一旦开口求情,说不定反而会激化矛盾,让陛下对监察院,甚至是对不在京都的范闲,生出异样的情绪来。
她沉默片刻后,强作笑颜说道:“听说几位大学士在宫里,靖王爷也进了宫,我想进去看看。”略顿了顿后,她轻声对宫典说道:“您放心,我有分寸。”
宫典叹了一口气,吩咐身后的士兵让开了道路。
进了皇城,然后又很顺利地进了后宫,林婉儿行走的步伐十分迅疾,待她来到皇帝寝宫之前时,几粒细细的汗珠已经浮现在她的鼻尖之上,双颊微红。
然而也只能走到寝宫了,谁也没有办法进去。林婉儿看着四周的人,微微一怔,只见宜贵嫔拉着三皇子的手,满脸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殿门,大皇子生母宁嫔的面容却是格外冷漠,在宫女们的陪伴下,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另一边。
靖王爷站在殿门口,正和叶重在轻声说着些什么。而石阶的右手边,朝廷的文官首领胡大学士一脸沉重,在他的身后是门下中书的另外两位大学士,贺宗纬此时已经押送陈萍萍往监察院去了,所以并不在此。
最令林婉儿感到意外的是,已经辞官三年,只在家中抱孙为乐的前任大学士舒芜先生,此时也来到了大殿之外,深陷的双眼看着紧闭的殿门,保持着与他暴躁性情完全相逆的沉默。
众人看到是晨郡主来了,各自分开见礼,只是胡大学士瞧着她的目光里也有一种与宫典相似的忧虑。看来这些庆国朝廷的大人物们,在这件事情之后,所担忧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担忧陛下处死陈萍萍之后,那座监察院的反应,尤其是……范闲的反应。
在场间众人之中,林婉儿与宁嫔最为亲近,因为自幼她就时常在宁才人的院子里进食睡眠,然而今日看着宁嫔的面色有些怪异,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向几位大学士行过礼之后,便来到了靖王爷的身边。
“若若已经进去了半个时辰。”靖王爷似乎知道自己这位看似糊涂,实则像她母亲一样精明的外甥女想问什么,黯淡说道:“除了她之外,陛下没有见任何人,你也不要想着凭恃陛下宠你,就在这时候闯进去替那条老狗求情。”
此时场间的大人物们各有心思,没有人注意到靖王爷与晨郡主之间的对话。林婉儿听到靖王爷的话后,面色微黯,低下头去轻声说道:“陛下可有大碍?”
“祸害活千年,哪有这么容易死的。”靖王爷皮笑肉不笑,用极低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