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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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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想承担这些,但既然已经承担起来了,身为战家的后代,禀承祖父当年荡尽天下的雄心与意志,他便要做好自己的角色。

必须承认,这些年他做的很不错,没有人能挑出小皇帝太多毛病。他纵容甚至是暗中诱使上杉虎雨夜突杀沈重,抄没沈家,将整个锦衣卫牢牢地操控在了皇室的手中。软禁上杉虎一年削其锐气,再放虎出押,于南方压制咄咄逼人的庆国军队。于国境之中打压豪强,于国境之外和范闲勾结。

一椿一椿手段连出……这两年北齐朝政在他的打理下,愈发显得井井有条起来,尤其是江南之事,更是证明了这位小皇帝的深谋远虑与机心。

就算江南内库的主事者不是范闲,想必他也有能力暗中谋取些好处。但是北齐皇帝心里清楚,好处的层级也分很多种,再如何想像,他当年也没有想过,可以通过范闲,为自己的朝廷谋取这么多的利益。

他轻轻地拍了拍栏杆,看着山涧里的清清流水,叹息了一声,轻声自言自语道:“可是你凭什么来?凭什么把那些好处都给朕?”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漠而嘲讽的笑容:“庆国皇帝的私生子……和他父亲能有多少区别?”

在学习成为一位皇帝的岁月里,北齐皇帝唯一能够在现实中找到的对象,当然就是南庆那位强大的君主,他知道那位比自己长一辈的同行,是怎样一个雄心野心共存,却又擅于隐忍的厉害角色。

“你终究是会老的,而且已经老了……”北齐皇帝微微皱眉,目光稍转,望向遥远的南方,想到最近传来的南庆京都皇室之争,轻声说道:“就算你当年是一头雄狮,打的大魏分崩离析,打的我大齐苟延残喘,可你毕竟老了,整个人都透着股腐朽的味道。朕真的很希望,你能继续这般阴险腐烂下去,将他给朕逼过来。”

这几句话似乎是在叹息着历史的每一个细节,似乎是在增加自己的信心,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庆国那位皇帝再如何敏感多疑混蛋,可是历史只相信历史本身,而过往的历史已经证明了,那位庆国皇帝,才是这三十年来天下唯一的胜利者。

北齐小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角微翘,自言自语喃喃道:“朕,希望这次你能活下来,让朕光明正大地在天下这个舞台上击败你。”

……

……

他有些看不明白范闲,其实范闲何尝能够看清他。

身为帝王,不论他身体内那颗心是什么颜色,他首要考虑的当然是自己的皇位与天下,如果范闲与他的关系能够一直保持着和平与利益互补,北齐皇帝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范闲的要求,比如海棠,比如范若若的拜师。

可将来如果范闲威胁到了北齐,北齐皇帝一定会异常冷漠无情地动用手头的全部力量,将范闲清除掉。

和情感无关,和国属无关,和男女无关。

这世上,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皇帝。

※※※

亭下涧中的流水往山下流啊流,流到最下一层宫殿群侧,在山脚下汇成一潭清水,清水的靠西方有一道白石砌成的小缺口,汩汩清水由此缺口而出,却未曾惹得潭水有丝毫动静。

此时在这一潭清水之后的树林里,有一大群太监宫女低头敛声地等候着,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在山腰间的凉亭里发呆,他们只知道,整个北齐除了皇帝陛下以外最贵气的两个人,此时正在潭水之旁发呆。

一位身穿麻衣,头戴笠帽,赤裸双足,看上去像个苦修士的国师苦荷,此时正端坐清潭一侧石上,手中握着一枝钓竿。

而北齐皇太后,这位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稳坐帝位,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神,忍受了多少擅权乱政之名的妇人,微笑着坐在苦荷大师的身旁,眉眼间尽是安乐恬静。

当年战家从天下乱局中起,强行以军力继承了大魏天宝,然而连年战乱不断,皇室中不知多少军中猛将,都在南庆皇帝戾狠凶猛的攻势中纷纷殒命,待那位战姓皇帝一病归天后,整座宫内最后只剩下她与北齐小皇帝这对孤儿寡母。

其时南庆陈萍萍用间,北朝政局动荡,王公贵族们纷纷叫嚣,宫内情势朝不保夕。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妇人依然让自己的儿子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之上。

最重要的,当然便是她此时身旁这位大国师的强硬表态。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位皇太后,绝对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平庸。

苦荷的双眼恬静望着波纹不兴的水面。

太后微微一笑,心里却想起了这一年多里上京城的变化。当年宫廷有变,她让长宁侯冒死出宫,求得沈重带人来援,沈重和锦衣卫是立了大功的。但是皇帝一朝长大,却是容不得沈重再继续嚣张下去,于是动了念头。

太后心中是对沈重有愧疚的,可是儿子的心意已定,她知道无法劝说,便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战家的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执着,不可能被别的人影响改变,比如她的儿子,比如她身边的这位。

可是她依然想继续一下努力,因为昨天夜里北齐皇帝与她长谈了一夜,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像想像中那般美好,请她来劝说苦荷国师——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潭边问候。

“我没有见过李云睿,只是和她通过不少的密信。”北齐太后和缓说道。在苦荷的面前,她自然不会自称哀家。面容虽然依然端庄,但说话的口气,却像她只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姑娘。

苦荷笑了笑,说道:“三国之间相隔遥远,庄墨韩当初应邀南下之时,也未曾见过那位南朝长公主的面。”

太后叹息说道:“所以庄大家留下了终生之憾。”

苦荷摇摇头:“但我是见过那位长公主的,所以我清楚,这个女子不简单。此次南朝京都之变,发生的如此之快,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实在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豆豆的意思是……”太后沉忖片刻后说道:“两国交锋,终究还是国力之拼,还是莫要行险的好。”

“他为什么不来亲自和我这个师祖说?”苦荷微笑道:“孩子毕竟还年轻,大概不明白这些年庆国皇帝表现的一塌糊涂,为什么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如此警惕。”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清楚,你也清楚,庆国那个皇帝实在不是普通人物。在第二代之中,没有出现一位大宗师,却出现了一位用兵如神的帝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隐忍的越久,我越觉得不安。”

北齐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老人笑了笑,取下了笠帽,露出那颗大光头,开怀说道:“记得叶流云也喜欢戴着帽子满天下跑……连这样一个人都能为李云睿所用,我相信,这位长公主会想到法子的。”

话题至此,太后清楚再也无法劝说国师回转心意,恭敬说道:“叔爷,再多看看吧,南朝的事情,任他们自己闹去,对我们总有好处。”

“时间不多了。”苦荷手中的钓竿没有一丝颤抖,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世的时候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将来谁能解决?”

这话与那位草庐里的大宗师说的何其一致。

太后的手微微一颤,笑着说道:“海棠这丫头呢?再说……南边还有个范闲。”

苦荷笑了起来,说道:“范闲,这个年轻人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如果他足够聪明和强大,这次的事情,想必他会谋得最大的好处,也算是我朝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以这年轻人的心性,既然承了豆豆这么大的情,将来总会念我北齐一丝好。”

归根结底,这些北齐的当权者清楚,以国力而论,在短时间内,积弊已久的北齐依然无法赶上或者超越南庆,在大势之中,十余年内,依然是南庆主攻,北齐主守,所以才会有承情念好一说。

“我本以为是南朝的太子或者老二机会更大一些。”太后皱眉说道。

苦荷摇了摇头:“范闲这样好杀怕死的人,怎么可能给他们上位的机会,如果真有这种可能,你以为他就真的舍不得下手杀人……这整个天下,能够在范闲的杀心下而能不死的人,统共也没有几个。”

太后微怔,没有想到国师对范闲的实力评估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不要忘了,他的身后还有个瞎子,叶流云却不可能给南朝那些皇子当保镖。”

苦荷笑了笑,提起了手中的钓竿。竿上细线系着鱼钩,并没有像有些人那般无聊地用绳子垂钓,以谋狗屎境界。

鱼钩出水,滴起几滴清珠,再次坠入水中。这潭皇宫之中的清水,却似乎被这几滴清珠扰的兴奋了起来,哗的一声水波大兴,荡的水底青青水草无助摇摆。

无数尾或金或青的鱼儿跃出水面,欢喜腾跃,拍打水面有声,似乎是在向手持钓竿的苦修士表示感激。

……

……

水声渐渐归静,从清潭的缺口处向外流去,淌成一道白玉,再润半道山丘,沿石砌的御水道,流出宫墙之外,汇入玉泉河中。宫中涧水只是玉泉河的支流,然而事实上,玉泉河之所以得名,却是因为皇宫里那座青山上的涧水之名——玉泉者,玉泉也。

玉泉河水往上京城内流去,在离宫墙并不遥远处,经过了一个园子。

这正是海棠姑娘那座园子。于上京繁华地中觅清静,实在是异常难得的好地方。所以以往范闲曾经讥讽过她徒好其名,却没想过这等田园暗底里贵气十足,哪有半分乡野之意。

此时园中行出两位姑娘。登了上园外的马车,向着城内行进。

没有用多长时间,马车便来到了上京城最热闹的一带,车速自然也缓了下来。路过一间古董店时,车夫似乎听到了车厢内女子的召唤停了下来。

海棠放下扯起车帘的右手,转头对范若若说道:“是你弟弟,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范若若笑了笑,说道:“今天既然是他请客,我们就不要提前见了,先在上京城里逛逛吧。”

海棠点了点头。马车再次开动了起来,没有惊动古董店里的人。

古董店内,一位体形微胖的青年正在低头看着里面的商品。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范闲一脚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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