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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怎么处理的?”
“最后还是宫中发了话,监察院收入大狱中了。”
范闲叹息道:“想不到睡了一下午,京都里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范建静静地看着儿子,半晌之后缓缓说道:“你被军队伏击,这是京都流血夜之后,最大的事情……而且你活着回来,不知道让多少人再也无法安坐府中,这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睡不着觉。”
范闲沉默。
“你真的要动手?”
“我不会亲自动,”范闲轻声说道:“但我要让他们痛,痛到骨头里。”
范建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处理,只是……不要把整个军方都得罪了。”
“我有分寸。”
范建站起身来,离开他的卧房,最后说道:“你必须要活着。”
※※※
这一个夜,有无数人,坐于幽房,神思不宁,沉默不语。
范闲遇刺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都,今日例行的大朝会就因为这件突发事件戛然而止,据退朝的大臣们私下议论,陛下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表现的还算镇静,马上命令禁军大统领大殿下出宫巡视,又命舒胡二位大学士代天子慰安。
但又据宫中的姚公公说,陛下回到御书房之后,生生握碎了一个官窑瓷茶杯,长久沉默不语。
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陷入震怒之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害怕,那些主持了山谷之事,或者暗中帮助了山谷之事的人物,各怀鬼胎,各怀不安地在各自府邸里筹划着。
既然这些人敢于在京都郊外杀人,自然就做好了迎接陛下怒火和监察院报复的准备,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在动用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进行了如此周密的准备之后……范闲竟然没有死!
“他居然没有死!”
东宫里的太子殿下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手抓着身旁脚榻上的绣布,将这软软的绣布抓成了无数朵难看的花朵。
皇后娘娘娥眉微描,冷漠而贵重地坐在他的对面,冷声说道:“注意下身份,注意下言辞,范闲乃是当朝大臣,他若不死,你身为储君,应该是欣慰,怎能如此失望?”
太子冷笑两声:“这里是东宫,再说所有人都知道本宫与他范闲之间只可能活一个下来,只怕所有人都在猜山谷里的事是本宫安排,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装出那种仁爱模样?”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之后说道:“不要担心,陛下不会疑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这种实力。”
太子哑然,直到此时他才醒悟过来,在朝中这些势力当中,就属自己的力量最为薄弱。这一方面是因为老二这若干年来的斗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长公主这个强助,还有个原因就是范闲的存在。
他苦笑了起来:“没想到如今反而成了个好事,母后说的对,本宫可没有办法调动军队去杀人。”
“只是……”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如果范闲死了就好了。”
好一个范闲!在江南打明家的家产官司,却偏偏要往嫡长子没有先天继承权的大是非上套,你以为你想的什么,本宫不清楚?太后不清楚?太后已经开始生气了……太子冷笑着,心里十分感激那个不知名的势力,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居然敢于正面狙杀范闲,帮助京都里的许多人做了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
……
……
有很多人在这个夜里猜测着,究竟是哪个势力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都近郊谋杀天子宠臣。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长公主,因为似乎只有这位贵人才有这样的疯狂,才有这样的胆量,才有这样的实力。
“很遗憾这次没有成功。”在京都一间幽静的王府中,庆国最有实力、也是最美丽的那位女人正懒洋洋地躺在矮榻之上,榻脚生着一个火笼,暖气升腾着。
李云睿双眼微眯,眸子里尽是懒散之意,她望着坐在下手方的二皇子微笑说道:“不过这事儿与本宫无关,本宫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要对付范闲,有的是简单的法子。”
二皇子微微一怔,其实从听到山谷狙杀的消息时,他就以为是长公主做的,算来算去,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魄力,才敢不看陛下的脸色,甚至他在隐隐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得到了太后祖母的默许。
不料听到了长公主很直截了当的否认。
“当然,本宫很感激那位。”李云睿微笑说着,三十几岁的妇人却没有丝毫花朵将残的味道,反而是浓媚无比地开放着,每一眯眼,每一转腕,一股风流味道自然透出,她叹息着:“如果能将我那女婿杀死也不错,山谷狙杀,简单,粗暴,直接,有军人风格……我喜欢。”
她的话语忽然停顿了下来,二皇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室内尽是一片无言的感叹。
许久之后,长公主才缓缓摇头说道:“这样都杀不死他……究竟是他运气够好,还是怎样?”
二皇子与长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安与自嘲,范闲……真是一个怪物,运气好到不能再好的怪物,或者说,所有人在如此重视他的今天,依然低估了他的实力。山谷里狙杀的细节,早已到了这些贵人们的案头,对于在那样的状况下,范闲不止活着回到京都,还将狙杀者全部杀死,并且抓到了一个活口,所有势力都感到了无比的震惊。
甚至有一丝隐隐的畏惧。
长公主没有畏惧,只是淡淡想着,如果,只是如果,没有当年牛栏街那件事情,这个世界该是怎样的美妙。
……
……
“继续和东宫搞好关系。”长公主像教训自己孩子一样教训着二皇子,“我们需要他的名义来说服太后。”
二皇子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心头的强烈疑惑,问道:“究竟是谁动的手?总不可能是陈院长忽然患了失心疯吧。”
“五架守城弩的编号已经查清楚了。”长公主嘲讽望着二皇子,“是你那小妻子娘家的东西。”
二皇子坚定地摇摇头:“叶家的势力远在定州,就算二百强者连夜突袭,也不可能完全不惊动京都守备和监察院,至于这五架守城弩,更是……荒唐。”
“朝堂之上,从来不管荒不荒唐。”长公主嘲讽说道:“陛下和监察院要发泄怒气,在找不到出口的情况下,叶家必然成为这个出气筒。”
二皇子沉忖少许后,镇定说道:“请姑母出手。”
叶家虽然远在定州,因为悬空庙一事屡遭打压,但毕竟还是军中的实力派人物,如今又与二皇子成为一家人,当此危局,二皇子自然不愿意叶家因为范闲遇刺一事再受打击,就算为了将来的大事,叶家也要保下来。
“我不是神仙。”长公主平静说道:“天子之怒,又岂是宫中这些妇人几句话就能摆平?”
她静静地看着二皇子,说道:“不说叶家,你自己也做好准备吧。我了解我那皇帝哥哥,这次他一定会很生气,而且如果到最后他都找不到事情的根源,也许他会普降恩霂,让所有人都不快活。”
二皇子低头,知道很多人要倒霉,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事情与己无关,仍然是坚持问道:“到底是谁?姑母……这件事情很紧要,莫瞒孩儿。”
长公主的眼神依然平静着,唇角却翘起了好看的、微嘲的曲线。
“所有人都知道我与范闲不对路,因为我要保你,而范闲在江南已经亮明车马要保老三上位。”
长公主微笑说道:“但你我都清楚,山谷里的事情不是我们做的,这事情就很明了了。”
“为什么不对付老三,只想杀死范闲?”
“这就说明,这次狙杀与那把椅子无关。”
“只和范闲本身有关。”
“而和范闲有关的事情,足以引动军方某位大人物动手,除了那把椅子之外,就只有当年的那个女人。”
“那位军方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因为那个女人而要杀死范闲?”
“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范闲将来真的上位,或者是扶助老三上位……一旦知道了某些事情,肯定会为那个女人让他们的家族完蛋。”
“如此看来,那位军方的大人物,一定与当年那个女人的死亡有关。”
不需要抽丝剥茧,长公主只是缓缓一句一句说着,就像是在说家常一般,便无比接近地靠拢了事情的原初真相。
“可是……京都流血夜?”二皇子皱眉说道:“参与过叶家之事的人,不是死光了吗?”
长公主嫣然一笑,半晌之后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死了吗?”
她的眉宇间忽然现出一丝狂热之意,“而且如果我没有发疯的话,既然那位军方的大人物能够一直光彩无比地活到现在,当年那个女人的死,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噢,我越来越佩服他了,比小时候更佩服。”
二皇子嘴唇发干,知道姑母佩服的是谁,而且内心深处也为姑母的推断而感到无比震惊,事情的真相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姑母的这颗心,实在是太过敏巧可怕。
只是他也无法确定这一点,半晌后皱眉说道:“可是……听消息,在范闲回京的路上,大都督那位公子,曾经射过一箭。”
长公主轻笑着:“你也清楚,那位军方的大人物虽然天天躲在府里,可手却在外面伸着,燕小乙的儿子一直在他手下藏着,这一次看来……这位大人物也怕陛下真的查出他来,硬生生地想拖着咱们下水。”
二皇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竟是所有的人都想范闲死了,真不知道父皇会怎样处理。”
“要谢谢你的父皇。”长公主微笑说道:“他将范闲变成了一个孤臣,同时却自觉不自觉地将所有人都推到了咱们的身边,叶家如此,今日那位军方的大人物也是如此,天啊,我一样一样的事物被他夺了交给我那好女婿,他又一样一样地还给我一些更好的东西,这世道,怎么这么可爱呢?”
内库,崔家,明家,甚至还有自己的女儿……长公主缓缓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脸上保持着温柔的微笑,话语里却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味道。
“我一向敬畏他,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