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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平举双手,微微一摁,面色阴沉说道:“天无眼,天有心,那些丧心病狂的歹徒,昨夜已然成擒,案结之后,自然明正典刑,以祭奠提督大人在天之灵。”
“是谁?”水师官兵们面面相觑,都在纷纷猜测着是军中哪位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看着高台之上比往日少了几个将领,有些聪明的人渐渐猜到了少许。
果不其然,范闲接下来念到的几个人的名字,都是水师之中往日地位尊崇的几位将领,党骁波的名字赫然列在其首。
高台之上的声音十分清楚地告诉这一万人,正是水师中的这几位将领,充当了老鼠屎这种角色。
……
……
说话间,从台子右后方被押上来了五位浑身是血的将领,这几位正是昨天夜里在提督府对范闲发难的那几人,此时这些人面色惨白,精神颓丧,受刑之后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跪在了范闲的身前,也不知道监察院使了什么手段,这些人虽然面有阴狠不忿之色,却是根本无法张嘴喊冤。
台下的上万将士同时间安静下来,用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台上这一幕,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将领们,跪在自己的眼前,头颅低垂,乱发纠结,凄惨无比。
死一般的安静,范闲看着这一幕,手负在身后,做着准备握拳的手势。
果不其然,安静的士兵当中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出来:“提督大人是台上那些人杀的!奸臣干军!党将军冤枉!”
党骁波自有心腹,往东海去的部队由上至下自有想法,都明白这一幕针对的是什么,自然不会甘愿就看着事情按照钦差大人的安排继续下去。随着这一声喊,马上又有几个声音喊了出来,充满了愤怒与仇恨,将矛头对准了台上的范闲与其余的将军官员。
这些人都是常昆与党骁波的嫡系,中下层的校官总是极能影响自己手下的官兵,如此一喊,台下顿时乱了起来,本来被流言弄的有些人心惶惶的水师官兵们更不知道该信谁的了,而足足有上千名官兵开始往前去挤。
范闲眯着眼睛,盯着那边,只是盯着那几个领头喊话的人,然后将负在身后的手一紧,握成了拳头。
站在他身后的那位三号将领面色一黯,被范闲逼迫着下了决心,因为他也清楚,如果真的一旦哗变,自己站在台上,也只有被撕成碎片的份儿。
于是他站到了范闲的身边,双眼精光一射,暴怒喝道:“狗日的,要造反吗?连钦差大人和我们的话都不信!”
这位虽然来水师不久,但毕竟地位在哪里,他一声喝出去,下面的情况稍微好些,但依然还是潜伏着危险的诱因,那些党骁波的心腹依然潜在暗处,不停地挑唆着,高声辱骂着。
便在此时,许茂才也随着范闲的手势,用眼神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台下的官兵当中马上多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声音。
“杀死党骁波!替提督大人报仇!”
……
……
只喊了一声,并没有形成滚雷一般的声势,但范闲已是温和地笑了,很和蔼地听从了民意,向身边点了点头。
洪常青与几名面色异常难看的水师将领走到了范闲的身边,拔出身畔配着的直刀,一脚蹬在那些常昆亲信将领的后背,将这些犯将蹬倒在地,然后一刀砍下。
咔咔四声响,锋利的刀砍进了那些壮实的颈柱,破开皮,划开肉,放出血,断掉骨,让那头颅离开了身躯,在高台之上骨碌碌滚着,喷出一大摊的鲜血。
无头的水师将领身躯在高台之上弹动抽搐片刻,便归于安静,归于死亡。
台上台下再次陷入安静,下方的水师官兵们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心想,就这么死了?案子都还没有审,钦差大人就这么把这几位将领给杀了?
范闲皱眉看着脚下不远处的鲜血,与自己身边不远处沉重呼吸,面色惨丧的党骁波,旋即抬起头来微笑说道:“满足你们的愿望,不过党骁波乃是首恶,要押至京都……只怕要送他一个凌迟,才能让提督大人瞑目。”
这话有些无耻,但是台下的水师官兵们却不这样认为,只是看着台上那个穿着华贵官服的年轻人,感到了一股由内心深处涌起来的恶寒。
其实水师官兵们不是傻子,他们是不会相信党偏将会杀死常提督的,一来没有那个理由,二来谁都知道这二人之间亲密的关系。但是此时四颗人头摆在台上,众人清楚,钦差大人是敢杀人,愿意杀人的,常提督已死,党骁波已伏,就算是朝廷在做清洗,可是自己这些当小兵的,又没有跟着这两位大人捞多少好处,能做什么?
难道真的一拥而上将高台上的钦差大人杀死,然后落草为寇,与整个天下为敌?
有血性,不代表就有兽性,就不会用脑子思考问题,所以台下的上万官兵沉默了,包括那些先前还在意图煽起暴动的校官们都沉默了,将自己的身子低了低,想着要怎样才能偷偷地逃出水师。
……
……
杀人立威,范闲满意地看着台下,知道许茂才的话果然是对的。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台上依然有党骁波的心腹,有常昆的死党,不把这些人揪出来,胶州水师如何能称安宁?
范闲站在高台上说道:“昨夜,水师有人得了党骁波的密令,意图领军攻城,这种丧心病狂的谋逆行为,自然是不能轻饶的。”
话音一落,营外马蹄之声如风云一般传来。所有的人都偏转身子,紧张地看着那里。
一群浑身黑甲的骑兵由小坡之上疾驰而下,硬弩在鞍,厉刀在腰,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麻袋,以世上罕见的驭术来到了水师营中,带起一股烟尘,三分幽冥之意。
黑骑!
水师官兵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传说中杀人如麻,暗行如鬼的庆国最强骑兵之一,纷纷惊呼起来,更不明白这些人来这里是做什么,如果是来杀人的,这一百骑的人数未免也太少了些。
百骑黑骑驶至高台之下,立于马上对范闲行了一礼,然后将手中的麻袋扔到地上,一并马腹,沿着高台行了两个半圆,分列于高台两侧。
同一时间,水师营帐左后方的小山坡上,幽幽无声地出现了两排骑兵,就如同两道坚硬的黑色线条,深深地楔在山梁之上,对着下方的水师官兵做出了冲击的预备姿式。
水师官兵大哗。
……
……
麻袋里面全部是人头,或血污满面,或缺鼻损耳,或脑门被劈开了一条大缝,几百个人头从麻袋里滚了出来,堆积在高台之下,这种血腥恐怖的场面,在太平已久的胶州水师里很久没有出现了。水师官兵们唬的退了几步,让出了极大的一片空地,让这些人头装扮着光天化日下的修罗场。
范闲在台上往前迈了一步,华衣飘飘,面相俊美,于人头堆上傲然站着,说道:“这便是昨夜试图血洗胶州的叛兵。将士不要惊慌,叛兵已伏,本官不是喜欢报仇的人。”
水师将兵们警悚不敢语。
“但是……”范闲缓缓说道:“是谁暗中主持此事,本官一定要抓出来。胆敢与朝廷作对,阴谋附逆,就要有被满门抄斩的心理准备。”
“人,本官已经查清楚了。”他望着台下的人们说道:“一共十七个人,不,是十七条狗,十七条用朝廷的俸禄蓄养自己狼子野心的狗!”
十七个人,清洗的范围并不大,包括台上的水师将领,台下的官兵们都松了一口气。此时四百黑骑的陡然出现,台上台下的那么多人头,已经成功地震慑住了水师官兵的精神,既然没有人敢造反,就只好等着看朝廷会怎么处置,只抓十七个,和大多数人没有关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为了保护自己,甚至可以出卖平日里害怕无比的上级。
……
……
所以随着高台之上三号将领的念名之声,台下的水师官兵们渐渐畏惧地移动着,恨不得离那被点到名的校官越远越好,倏然间,操场上便多出了十七个小圆圈,小空地,空地上站着一位位置面色如土的水师将校。
这都是昨天夜里煽动大营闹事,并且让一部水师官兵在胶州城外与黑骑大战一场的元凶们。
马蹄嗒嗒,黑骑领马缓缓走入万人之中,骑士们面色冷漠,不旁顾,不紧张,虽万人在侧,却如入无人之境。
水师胆气已丧,纷纷让开道路,让这些奉命前来捕人的黑骑进入。
三骑抓一人,虽然也有校官在绝望之境勇起反抗,怎奈何已是困兽,啪啪几声便被砍翻在地,只是在死亡之前,徒增了一次痛苦罢了。
※※※
又是十七声血腥而残酷的响声,十七个人头回归到了他们兄弟人头的包围之中,血水涂染着高台,一股腥臭吸引来了无数的苍蝇。
范闲身处其间,却是面色不变,眯眼看着渐渐移至头顶的太阳,知道胶州的事情算是办完了。
然后才开始宣旨。
范闲挥挥手,也不在乎朝廷的礼仪规矩,让监察院手下去办这件事情,而他却是坐回了椅上,稍微休息一下。
……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范闲没有去细听皇帝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台上台下跪倒在地,如蝼蚁一般的水师官兵们,心有所思,最后他听到了一声震天价的喜悦呼声,以及山呼万岁的声音。
水师官兵又加俸了?
※※※
胶州水师的消息传到京都,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消息了。京都地处内陆,没有海风滋润,所以比胶州要显得干闷一些,气候并不如何舒服,反而是有些身子骨弱的人开始不适起来。
洪竹这几天火气有些大……是火气,不是生气,他揉着鼻子,心想今天晚上如果还流鼻血,就得去求太医正看看,那些太医院里的人水平真不怎么样,如果范小姐还在太医院里学习,那该有多好啊。
他小跑来到了宫殿之前,恭敬无比地推开门去,附在皇后娘娘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来东宫有些日子了,他也成功地获取了皇后的信任,只是太子瞧着这个小太监总是有些不舒服,一个小太监脸上长青春痘,火气旺的直流鼻血,哪有点儿阴人的模样。
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