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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宫里的,是你家里熬好了让我送过来。”
范闲喔了一声。看着侧边正在忙着倒汤的宫女们,里面有一位眉眼极熟,笑道:“醒儿也过来了。”
醒儿正是他第一次入宫时,带着他到各处宫里拜访的那位小宫女。她全没料到这位小范大人还记着自己,不由面色微红,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噫了一声。
倒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宜贵嫔笑骂道:“伤成这样,还不忘……”
忽觉着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便嫣然一笑住了嘴。她年纪并不大,加上性情里天然有股子憨美意态,所以极能容易与人亲近,转头与婉儿说了几句,又和若若聊了聊家中的事情,让她们安心在宫里呆着,范府没有什么问题。
坐在她身边的三皇子,今日却比以往要显得老实了许多,更没有抱月楼中的戾横之态,低着头,苦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来,偷偷摸摸地看榻上病人一眼。
悬空庙一事,早已经让他消了抱月楼上对于范闲的愤怒。毕竟当时场中,除了这位“大表哥”之外,竟是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的生死,包括两位亲生兄长在内,都只知道去救父皇……当时若不是范闲在场,只怕自己这条小命,早就已经断送在了那名九品刺客的手中。
八岁的孩子,再如何早熟,终究也只是纯以好恶判断亲疏的年龄。三皇子此时看着范闲那张苍白的脸,便想着悬空庙上范闲拦在自己身前,无比潇洒的英勇之态,心中生出说不出的敬慕感觉。
婉儿看了三皇子一眼,诧异问道:“老三,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三皇子嘻嘻一笑,说道:“晨姐姐,没什么。”
婉儿更纳闷了,笑道:“浑似变了个人似的。”
宜贵嫔心疼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若不是范闲,这小子只怕连命都没了,受了这么大惊吓,总要老实些才好。”
范闲躺在榻上,不方便转头,只用余光瞧着这些女人孩子们说话,在醒儿的服侍下缓缓喝了碗虫草熬的汤。醒儿拿回碗时,极快速地在他的手心上捏了捏,那指尖柔滑无比。
范闲微微一怔,知道这小宫女肯定不会在此时来挑逗自己,明白一定是宜贵嫔有些话想私下里与自己说。他顿了顿,说道:“婉儿,你带三殿下去逛逛这园子吧……妹妹,你也去。”
姑嫂二人互视一眼,知道他和宜贵嫔有话要说,便款款起身,拉着有些不舍的三皇子往园子深处走去,顺路还带走了服侍在旁的太监与宫女。
吟风阁里,此时就只剩下范闲与宜贵嫔二人,只是年轻臣子总不方便单独和一位年轻娘娘相处,所以醒儿很自觉地留了下来。
范闲有些困难地转了转头,看了醒儿一眼。
宜贵嫔会意,微笑说道:“从家里带进来的小丫头,不怕的。”
“姨啊。”范闲苦笑道:“又有什么事情,要这么小心?侄儿身受重伤,刚醒没两天。”
宜贵嫔一挥手帕,笑着说道:“我不来找你,难道你就不想找我?”
这话没有半分暧昧的情绪,只是她算准了范闲此时也极想知道宫外的消息。悬空庙谋刺一事,实在是有些诡异,不止是宫中各位主子在内心惴惴,宫外那些朝臣们好生不安,就连京中百姓们议论起来,都有些深觉其异,饭桌旁,酒肆里,大声痛骂着刺客,小声猜测着刺客的真实来路,竟是猜出了几百种答案。宜贵嫔清楚,陛下想让范闲安心养伤,所以断了他的一切情报来源,而自己,正好可以帮助他获得一些。
“不怕陛下责怪娘娘?”范闲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都这时节了。”宜贵嫔说话很直接,呵呵一笑道:“除了你,我又没个人可以指望。”
范闲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宫中一共有四位娘娘有子,皇后先不忙说,宁才人、淑贵妃的皇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自有一方势力,也就是面前的宜贵嫔,家庭出身虽然高贵,而且又有范府作为宫外的力量,可是三皇子实在是太年轻。
他稍一沉默之后,将当时悬空庙的场景说了出来。
虽然已经从儿子的嘴里听过一遍,但宜贵嫔此时仍然听的无比担心受怕,双手死死地攥着手帕,似乎担心隐藏在侍卫里的刺客,会一刀将自己的儿子给劈死了。
听完之后,她恨声说道:“怎么可能有刺客埋伏到侍卫里?宫中的侍卫三代老底都查的清清楚楚。”
“应该不是针对老……”范闲笑了:“我叫老三可以吧?”
“你是做哥哥的,当然随你叫。”
“不是针对老三……”范闲轻声解释道:“也许那名刺客会顺手杀了老三,但是陛下还是他的真实目的,姨你放心吧,虽然太子现在有些紧张家里的实力,我和老二关系也不大好,但是老三还太小,应该不会被他们排作第一档的目标。”
这话放在皇宫里说,胆子确实有些大,虽然吟风阁四周并没有偷听的人,但是宜贵嫔的脸色还是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她最担心的就是,是不是宫中哪些人对自己的儿子不存好意,此时听范闲分说,将心放了一大半,然后便开始小声对范闲说起宫外调查的情况。范闲不知道调查的进展,她却因为娘家的关系,在宫外有不少眼线,摸的基本上和真实情况差不多。
“宫典已经被抓了。”
范闲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流露出内心深处的震惊。宜贵嫔用的抓这个字,那说明朝廷已经对这件事情定了性。不过也不奇怪,身为禁军统领兼任侍卫总班头,当悬空庙刺杀事件发生的时候,竟然不在陛下身边!光这一条理由,就足够将那位宫大统领踩翻在地,外加无数只脚踏上,让他永世不得翻生。
范闲更感兴趣的是——这个糊涂到了极点的大统领,当时究竟是在做什么?
……
……
“他在京南四十里地的洛州……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奉旨前去办事。”宜贵嫔一边说着,一边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就算宫典要为自己开脱罪名,也不可能说奉旨二字,这话一捅到陛下那里,马上就会被戳穿。
“但至于去办什么事,监察院审了两天,却始终交待不清楚。”
范闲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叹息道:“我一向知道宫典这人耿直,但全没料到,他竟然愚笨如此。”
“嗯?”
范闲摇头叹息道:“既然不是陛下的旨意让他去洛州办事……那一定就是那位,可问题是出了刺杀的案件,他怎么还能将那位搬出来当救兵?就算他搬了出来,陛下也不可能认帐,只怕会让他死的更快。”
宜贵嫔始终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范闲言语的直接泼辣大胆,有些自苦地笑了笑:“这些事情……咱们就别管了。”
“是啊,我们可没资格管。”范闲叹息着:“叶家这下可要倒大霉了,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第一个出手的刺客,就是死了的那名九品高手。”宜贵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听说是西胡左贤王府上的刺客,已经潜入庆国十四年了。”
“怎么和西胡又扯上了关系?”范闲异道:“胡人怎么可能在宫中当差这么久,还没有被人发现?”
“这胡人的来历有些厉害。”宜贵嫔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言语,解释了一番。
范闲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死在洪公公手上的胡人刺客,是当年庆国开国之时,与西胡和亲时,送过去的“假公主”的后代,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依然保有了庆国人的面貌——其实这次和亲很有名,因为当西胡被庆国打到最惨的时候,对方曾经想求和称臣,派了一队当年和亲队伍的后代回到京都,只是被庆国人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的归顺。
那一支队伍后来很悲惨地回去了西胡,没料到却留了一位高手在京都,然后选择了此时爆发。
“对方怎么混进宫中当上了侍卫?手续是谁办的?”
“办的人早已经死了。”宜贵嫔蹙眉道:“所以成了悬案。”
范闲在心里翘起了一根手指,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终于摸到了立体的一个面。
“小太监还活着,以监察院的手段,应该能查的清楚。”他沉声问道。
宜贵嫔点了点头:“查的非常清楚。小太监是十五年前京都……那次风波中死的一位王公的后人,当年京都死的人太多,所以竟让那王公府上的一位仆人抱着他逃了出去,当时他才刚刚出生不久,所以未上名册,漏了此人……那位仆人应该是自杀了,然后当年的婴儿被京郊一位农夫抱养,后来又自宫入了宫。”
“那匕首是怎么藏进去的?”范闲认为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小太监应该构划不出来这种格局。
宜贵嫔接下来的话,推翻了范闲的想法:“三年前,小太监就负责在赏菊会前打扫悬空庙顶楼,就是那时候藏进去的,监察院已经找到了匕首的做家,确认了时间。”
范闲皱起了眉头。小太监既然是十五年前流血夜的残留当事人……那个流血夜自己清楚,是皇帝、陈萍萍、父亲为了给母亲报仇而施展出来的手段,当时庆国最大的几家王公都被连根拔起,京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就连皇后的家族都被砍的一根枝叶不剩,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孤守宫中……谁知道这个小太监的身后,又代表着什么意味呢?
西胡,王公……这些人确实有谋刺皇帝的动机和勇气,只是……怎么会凑到一堆儿来了?
“叶家有没有什么反应?”范闲很认真地问道。
“能有什么反应?”宜贵嫔笑着摇头说道:“叶重连上了八篇奏折请罪,更不敢回沧州,老老实实地留在府里。连府上的亲兵都交给京都府代管,小心谨慎地无以复加,就看陛下怎么处理。”
“陛下啊?”范闲也笑了起来,“看叶流云回不回京都吧。”
二人还准备说些什么,忽听着梅园的一角隐隐传来话语声,便沉默了起来,开始讲些旁的事情。范闲首先就抱月楼的事情,对于毅公府上的伤害表示了歉意,宜贵嫔则代表国公府那方,感谢范闲不避亲疏,勇于管教小孩子,有力地阻止了国公府的将来向不可预期的深渊滑去。
主宾双方交谈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