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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毕早餐,索娥来报马车已到庄外,桑琼略作拾掇,仔细叮咛罗天奇和秀珠务必谨慎守护春梅,然后动身前往北峡山三元寺。
罗天奇欲伴桑琼出庄,也被桑琼示意阻止,自和素娥缓步穿过荒园,出门登车。
但是,当他跨出庄门,来到马车边,却被眼前情景愣住了,因为那高坐辕上的车把式,面目陌生,竟不是梁金豪。
桑琼心头猛然一惊,当时却力持镇静,故作未觉,仍旧神态自若地跨上马车,安然坐下。
那车把式“得——儿”一声,圈转车头,正待上路,竟被素娥看出不对,急忙唤住问道:“咱们昨夜预雇的车,好像不是你这一辆?你别冒名来抢生意呀?”
那车把式笑道:“姑娘真会说笑话,生意应客,那有冒名的事儿!”
素娥细细打量了一遍,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昨夜那位驾车的我记得,不是你!”
车把式道:“不会错的,昨天是我表叔接的生意,一可是他今天突然发寒发热,生病不能来,才叫我来应这趟生意,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今天一早庄子里要雇车去桐城呢!”
素娥半信半疑道:“他真是你的表叔?”
车把式笑道:“这还假得了?我表叔叫张大功,我叫张得胜,姑娘不信,去镇上一问就知道了。”
桑琼听得诧讶莫名,便岔口道:“不要紧,谁的车都一样,咱们不去桐城,只往北峡山来回。你早些赶路,别误了时光。”
车把式连声答应,扬鞭催马,蹄声得得,离了庄门。
行约盏茶之久,马车忽然在一片树林边停下来,车把式拉开车门,含笑躬身道:“恭请帮主换车。”
桑琼一怔,这才看见林边停放着另一辆空车,也已启开了车门,门前站着的,正是梁金豪。
桑琼看得大惑不解,起身跨下车来,诧异地问道:“金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金豪得意洋洋笑道:“这是属下特意安排的“金蚕脱壳’计谋,因为那小寡妇昨夜一路盘问属下,好像已有些疑心了。”
桑琼指着那车把式又问:“此人又是谁?竟然直呼我为帮主?”
梁金豪道:“他是属下新收的徒儿,名叫张得胜,原是镇上赶车的人。”
回头叫道:“徒儿,快跪下参见帮主。”
张得胜不敢怠慢,赶紧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叫了声:“帮主!”
桑琼又好气又好笑,责道:“你简直是在胡闹,如此掩耳盗铃,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再说,你要收徒传艺团无不可,入帮之事,却怎能这般任性草率?”
梁金豪讪讪地道:“属下并没有让他人帮,只是叫他充个帮手,等将来全帮改组扩充的时候,再看他自己的造化一嗖”
桑琼无可奈何摇摇头,道:“好了,现在暂时别谈这些。你叫他晚间驾车仍在此地等候,白天可去镇上打听一下素娥昨夜去过的那家竹篱破户,看住的是些什么人?”
那张得胜竟十分乘巧,躬身应道:“这一点,小的昨夜已经打听清楚了,那破屋中住的是夫妇二人,男的四十出头,女的只有二十零一点,长得直似花朵般标致,所以那男的见了老婆,必恭必敬,就像儿子见了娘一样…………”
梁金豪把脸一沉,轻喝道:“小子,对帮主回话要礼貌些,不许信口胡诌。”
张得胜连忙垂首道:“是!徒儿不敢胡诌,说的都是实话。”!
桑琼点点头,问道:“那夫妇二人是久居镇上?还是新搬来的外乡人?”
张得胜道:“回帮主的话,他们是新近才搬来的、一共不到十天光景。”
桑琼眼中掠过一抹异采,道:“好极了,你今天不妨多在附近留意,看他们有何动静,晚上再告诉我!”
张得胜大声道道:“得令!”
梁金豪嘻嘻笑道:“好小子,初谒帮主,便获重用,好好干,你小子福份不浅。”
张得胜兴冲冲告辞,驾车如飞而去。
桑琼换登梁金豪所驶马车,绕行小道,径奔北峡山,途中催马疾行,直到午刻过后,才赶抵山麓。
梁金豪将车子停在树林里,取出在途中打尖(用饭)时便已购妥的香烛篮儿,交给桑琼挽着,二人一前一后,假作互不相识,迈步寻向三元寺而来。
三元寺,建筑在北峡山下一片竹林中,庙宇如素娥所说,简陋而狭小,占地不足十亩,仅是一座香火冷落的荒僻小庙而已。
桑琼手挽香烛篮,环顾那,片粉壁斑剥的泥土寺墙,假如不是山门前横匾上“三元寺”
几个字尚能辨认,简直不敢相信这栋破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荒僻破庙,丛迩小寺,竟会隐居着绝世神医?真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桑琼满腹凝云,暗向梁金豪递了个眼色,然后独自举步踏进寺门,只见寺中冷冷清清,连一个应客的小沙弥也没有,院子里杂草遍地,也有许久未曾清理过了。
他摇摇头,脚踌着越过院落,缓步登上那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大雄宝殿”,却见殿中蒲团上,正盘膝坐着一个俗装中年文士。
那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一身古铜色儒衫,浓眉大眼,肤色黝黑,虽然瞑目席地而坐,仍可看出身躯十分魁梧高大,奇怪的是,他盘膝跃坐在寺庙大殿中,竟不像在礼佛膜拜,倒像在那儿打磕睡养神似的。
桑琼进人大殿,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中年文士理也不理,鼻中更隐隐传出鼾声,生像是睡得正熟。
这时候,殿后却转出一名灰衣僧人,合十低问道:“这位施主,可是要上香拜佛么?”
桑琼忙道:“在下正是特来贵寺上香的,师父是寺中知客?”
和尚笑道:“小寺简陋,难得施主一片诚意,贫袖大愚,便是寺中住持,施主请这边来。”
桑琼应着,从藤篮中取出香烛金纸,随大愚和尚至佛前燃香敬礼,跪下叩了三个头,大愚和尚亲自敲钟击磐,态度十分亲切。
钟磐之声一起,那中年文士忽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用力向地上啤了一口,哺哺咒骂道:“蠢胚,俗物!扰人磕睡,可厌!
可厌!”拂袖转身,扬长直向后殿而去。
桑琼诧异问道:“大师父,这位是寺中何人?”。
大愚和尚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他是寄寓小寺的客人,身在庙中,并不信佛,贫油因他系桐城何善人转介,又得他几两银子添助香火,所以答应下来,唐突之处,施主体怪!”
桑琼听说“桐城何善人转介”,心里已恍然领悟,不用猜此人就是传闻专治疑难重症的隐世神医“竹林逸士”无疑了。
桑琼心念转动,想想那中年文士衣着神态,颇有些出尘绝世的模样,看来素娥的话,竟有几分可靠,至少那人寄寓三元寺,生性古怪而傲慢,都没有说错。
于是含笑道:“出家人与人方便,原是份所应当的事,或许在下也有意要在贵寺打扰一宵哩厂
大寓和尚欣然道:“欢迎之至,只要施主不嫌简慢,尽管多住几日。”
桑琼问道:“刚才那位客人,在贵寺住了多久啦?”
大愚和尚想了一会,道:“大约总有半年多了吧!其实,他人虽孤僻古怪些,心性却很好,也许施主与他同为斯文一脉,彼此能谈得来的。”
语声微顿,接着又道:“敢问施主枉驾荒寺,是顺道礼佛?
还是特地来求菩萨攘灾去邪的呢?”
这句话,正问到桑琼心里的事,长叹一声,答道:“唉!说来话长,在下是为舍妹身罹怪病,药石罔效,群医束手,故而不辞艰辛,亲往各地寺庙庵堂向菩萨许愿求攘,几年来,逢庙就拜,也不知求过多少名山大刹,恳求菩萨可怜在下一片诚心,保佑舍妹早祛病魔,不瞒大师父说,今日原意欲登北峡山礼佛祈梦,因见贵寺就在山麓,所以顺道进来许个愿。”
大愚和尚听完,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合十道:“施主诚心动天,驾临敝寺,正可谓‘拜对了菩萨’,可喜可驾,阿弥陀佛!”
桑琼故作一愣,问道:“莫非贵寺神明灵验?抑或备有奇效炉丹(即香灰)?”
大愚和尚笑道:“神威灵验自不待言,但敝寺却一向不备炉丹,干那班人的营生。”
桑琼皱眉道:“大师父话虽有理,但别怪在下说句放肆话,几年来,在下已经求告过许多灵验的神灵,舍妹的病却迄今未愈,反而越来越见沉重了。”
大愚和尚道:“敢问施主令妹病情如何?得了什么重病?”
桑琼叹道:“是疯病——”
大愚和尚微微一惊,又道:“可明起因?”
桑琼道:“正是弄不明白病因所在,在下父母双亡,家资尚称富裕,只有同胞兄妹四人,手足本甚融洽,谁料两年前,三妹忽然染上怪病,整日疯疯傻傻,胡言乱语,口口声声说有人要杀她,起初,都当她仅系一时中邪,谁知后来渐渐严重,竟至连亲人也认不出来了。”
大愚和尚讶道:“邪祟之事常见,但却断无一病数载的例子,何况疯症多由心起,从未听说毫无原因就会发疯的,施主令妹这病真有些古怪。”
桑琼忙道:“谁说不是呢?两年以来,在下不仅求神问卜,也请过许多名医,为她治病,不惜倾家以赴。唉!结果仍然落空,怎不令人心灰……”
大恩和尚十分关切地问:“施主都替令妹延请过什么名医?
他们对病因如何说法呢?”
桑琼长叹道:“皖中名医全请遍了,可恨那些家伙,个个都是庸才,平时徒拥虚名,根本连病因也没诊断出来。”
大愚和尚眨眨眼皮,笑道:“有一位极负声誉的神医,不知施主有没有请到过?”
桑琼问道:“哪一位?”
大愚和尚道:“隐居桐城龙眠山的竹林逸士。”
桑琼记起素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