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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的送给你那坛酒,还是跟你说了那些意欲不明的暗示的话。可……可我又怕你真的跑来了,我……”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从将军府经年不变得修葺与花草,到那咄咄逼人的语气,直到悬崖口的小把戏………一幕幕的窜上心头,竟是无比的清晰。自修太了解我,从大司徒害死了我父亲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看到了我心底的动摇,因为惧怕失去而谨慎苍白的维持,一如对母亲言不由衷的祝福。……是我先收回了完全的信赖,是我始终在背叛,……我一直都不愿承认一直作茧自缚一直自欺欺人。所以不得不苦苦相逼,不惜一切代价让大家变成对手,借此来互相追赶。一个亲和而温婉的人,拼命的把自己磨得像针尖,然后在我面前刻薄的显示它的刚亮和锐利。可我仍旧茫然仍旧看不见他……,因此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我们的道路偏离的越来越远,我把他的自信也给磨光了,所以只好在精疲力竭之前给我送来一壶酒,告诉我……他关心我。
………“自修,你后悔么?”
他趴在我背上轻轻地笑了,“我不后悔……,与你并肩作战,乃是我今生最大的梦想。”
风呼呼的刮过,载着无法抑制的泪水,轻灵的飘向落日成河的远天……
………
已经冲出了城池数里,追兵被远远的甩在后面,终於是松了一口气,我中途多次想停下来,想看看自修的伤势。结果被他一句“追兵还没停你就想停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给制止了。心里的苦涩与无奈在这个人的执拗面前一度坚硬起来。然后不再犹豫,告诉自己尽人事以待天命。寄托那个生死誓言,指望上苍垂怜……
后来马也跑不快了,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我们漫无目的的逃亡着。……
“六岁那年随母亲返乡,那是我们第一次分开,……你追着我们的马车跑,追呀追呀……一直追到了城外十里的山丘上……,我那时真想跳下去。可是我没有……”
“七岁那年,岳将军的公子讲了一个沙场冤鬼的故事,你足足一个月都要跟我挤一张床,……那时候你好胆小,……”
“十岁那年你跑到我家里来大闹,说要弃文修武,一定不让我一个人上战场,……后来我们还吵了一架,我说,战场杀敌还要抽身来保护你,多麻烦呀……。我其实是故意气你,想在你的介意中得到满足。结果你哭了,哭得好伤心……”
“十二岁那年,几个流氓撕了你的衣服想干猪狗不如的事,你一路逃回我这里,………结果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你居然躲在树后面不肯出来。……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你算!”
“十八岁那年……”
……
我一直说一直说,始终不敢停口,也不晓得身后的人伤得多重,他每应一声,心头悬着的棋子就放下一颗,生怕哪一句断了,就再也续不上了。往事如烟……,追忆起来一如昨日,历历在目。那双沾满了血腥织细的手紧紧勒在我腰间,他把头耷在我肩上,耳畔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呼出来的气息却越来越薄………
万马奔腾的轰鸣声由远而至……,忽然间眼看一亮,黑压压的军队如飞龙般惶惶驶来,扬起了漫天的飞叶,前锋的大旗迎风招展,军旗上一个苍劲雄浑的“吴”字。我拼命的策马迎上,眼看着越来越近,不过咫尺,……是胡宜来接我们了,何渝也来了,……何渝这家伙来了就好了……
“自修,我好高兴,”我激动的说,感受着背上唯一的温存,“你给了我此生最难忘的记忆,没想到在多年以后的这样一番境地,我还能够操刀怒马、沙场驰骋。今后我们共赴国难,再也不要分开了,………自修,自修?……”
【tetsuko】
31
静,说不出的静。随着胡宜一声宏亮的叱令,整个军队训练有素的大煞步。然后就再也没有声息了,仿佛连风也停止了。明明是那么多的人,四周却弥漫着一种比悲凉更让人恐惧的死寂,士兵们个个垂下了头,何渝那张经年不变的脸上轻微的扭曲着:“……自修。”
“不会……”我拼命的摇头。他们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后,可是……,可是我不相信。“都什么时候了,居然集体跟我开玩笑。”我使劲儿想技出一个笑,却在这个时候看到胡宜把头偏了过去,我胸中一火,立即跳下马,自修跟着就摔了下来。
……我没有伸手抱住他。
我的手已经无法伸出去了,就在这一刻,全身的血液都已僵止……。自修的身体微微弓起的横在地上,银色的铠甲散发出一种无以复加的冰冷……,他的背已经被无数箭支扎成了蜂窝。
我无助的回头,何渝“唰”地一下从马上冲下来抱起自修,然后在大家的面前,轻轻把那头盔摘下来,一种军中最普遍的仪式,看得我目瞪口呆……。长发纷散的泻下,划出一道道纤韧的弧度,成为这低沉空气里唯一的生动。我慢慢俯下身子,手中紧紧捏着一丝空气:“何渝,你会让他好起来,对吧?”
蹲在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眼中刻出一道绝望:“琅琊……他已经死了。”
风,吹起,……,宁静而婉转的容颜,轻扬在风中的发丝……一如秋叶静美。北极玉辰初绽,星芒若箭,每一道无比清晰的划过眼眸,……是啊,万箭穿心,岂有不死之理。
想闭一下眼,然后认真的接受……,结果再也无法睁开,整个身体就这么不受控制的一头栽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
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似乎我也受了点伤,左臂上挨了两刀,右腿中了一箭。何渝一直坐在床头,我无力张口问他什么,他不停的说,说了很多。说我们现在已经在许国界了,胡宜已经集结了八方宾侯,也算是做到万无一失。说楚军掉满了兵久盘踞曲江上游,畏我兵势强大不敢冒进。说吴国在耗费资源楚国在居高守险,我们断然不可能冲上去迎其锋芒,他们下来也是送死,两军互相拴制,僵持两界成了死局。可这仗自然要打,想必双方损兵折将至今,谁也不能就此空手而归,大家不会比耐性,都一样迫不及待。
他说的全是战况,说完了径自分析起来,从来都不知道他会对战况如此关心……,
我终於忍无可忍,躺在床上艰难的问:“自修呢?”
“他……没有跟我们回来,遗体已经中途从知州运回吴中,八百里加急在报,浅阳是不会允许他马革裹尸、埋骨荒疆……”
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翻转过身体背着何渝,他眼中浓重的哀伤几近让我窒息。帐子里仍旧静静的,静出一片噬骨的虚空。我一直想一直想,边想边流泪,止不住的思潮如锁不住的泉眼般一汩汩的往心头窜,惊觉到床单已经湿了一片,我趴在床上小声说:“何渝,我想回去,想去看看将军府和禺怏宫,……那里有我们的过去。”
“恩。”他有些含糊的应着,然后有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的一愣,说:“之前在知州境,也想过就这么带你陪自修一起回去。可是知州郡守的一句话……,昔年镇西二将乃吴师之上梁,今逢战事告急,西宁将军阵亡在际,此时抽身调离,恐军心不稳。望当务之急振兵再战,以激士气,以补前愆……国之大局为重。”
“是……吗,”我用力吸了一口气,如以前经历过的无数次一样,国之危难,镇守前关的烈士,我们连去祭奠去缅怀的时间都没有,就要浑然忘我的去投入下一场激战,无论牺牲的是亲人、朋友、还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仰头望着白色的帐篷,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蜡烛燃起了光阴荏苒……就象无数只白蝴蝶在眼前翩翩起舞,……可伸出手的时候,它却幻灭了,蝶儿的残片碎了一地,纯洁而又脆弱的,在习习凉风的深秋里,尤是冰冷。……“这道理我懂,真的懂。可是……”可是……真正生离死别的时候,一下子就……空了。以为没有被填满过的地方,空了的时候才知道,那里面曾经是多么的充实……
“琅琊,你要坚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谁离开了,都要……要……”他轻轻压在我背上,那声音震动了我的背脊,末了竟有一丝异样,我感到背心凉了凉,……他也哭了,伏在我背上哭。
我一直以为,何渝是个不会有眼泪的人,然而这一刻他显得尤其软弱……。我明白,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所以再也不能容忍我因此而更加的消沉下去,在这样一波又一波不断的催袭之下,他那根最坚韧的底线完全失去了作用,在他微微颤动的身体里蔓生出一种无力又无助的茫然可怜。
然而他错了。相形而言,自修仍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所以才会做得那么义无反顾。
…我不后悔,与你并肩作战,乃是我今生最大的梦想。
既然你至死不悔,我又岂能轻言放弃。……,所以不必质疑,所以心中坦然,所以我……绝不能放弃自己。一个为了让我放开心胸去做而不惜损命的人,我怎能再辜负了他。“何渝,不要哭,……我们还有明天。”制止别人的同时也极力收回了自己的眼泪,眼前再度浮现了那四个在禺怏宫前击掌盟誓势必保家卫国的少年。“我会坚强,会带着自修的份一起顽战下去,用我的眼来代替他看着我们的吴国故土蒸蒸日上。何渝,我们一起……”
相信何渝,相信浅阳……这一次,我不放开任何人!一觉睡了太久,醒来以后……,世界仍要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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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真的很有信心…………真的、……
可终究还是错了,并且这个错误是不能反复的。有些事情,不是信心可以代替,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