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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氏此时也瞧见那口银箱子,有心推一推,却又想她并非那等喜欢虚言假语地人,便调笑道,“好,这银子我先带走,反正此事祖父是应了你地。”
苏瑾笑了笑,再次道了费心,送她出院门儿。
次日下午,苏瑾见到了徽州来的那位张掌柜,年约四十左右,面白微须,衣着倒也不甚华丽,气质介与苏士贞和常贵远之间,单从面相看,当是个中规中距的正直商人。谈吐沉稳有度,大方得体,从商有二十来年,其资历和经验倒也是有的。
有能力,有经验,品性也不错,又与程家有些关系,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也有迹可寻,这些都十分符合她的要求,但,若以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个人身上似是缺了苏瑾格外看中的一样东西,此人的言谈举止都给人以十分温和的感觉。
这温和并非是指他过于圆滑,而是由内而外给人的气势和感觉。
自心底来说,她不太想用过于温和的人,这类人往往进取心不足。商号要发展,温和的人守业有余,开拓进取不足。最重要的是温吞水不是她的个性,若是用他,想必日后两人的想法也不会合拍……
但温和的人也有些好处,那便是与她的性子互补,说不得会在重大决策上,与她的意见正好相左——她可没有自负到自己任何时候做的决策都能正确的地步。
因而这种互补从大局来看,似乎也有必要。
林林总总想了许多,直到那位张先生起身告辞,苏瑾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送走这位张先生,陆仲晗回到客座,一进门见她仍然低头苦思,不觉笑了,在她身边坐下,轻笑道,“看来夫人对此人不太满意?”
苏瑾笑着摇摇头,“倒也不是完全不满意,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说着,她将方才所想所思与陆仲晗简略说了。
陆仲晗沉思片刻,笑起来,“这么说来,那位宋先生当是合夫人的要求。”
“是么?”苏瑾眼睛一亮,“那你约了他何时见面?”
可当苏瑾看到那位宋子言宋先生时,有那么一瞬间在心底诽谤陆仲晗看人的眼光:这人全身上下没一点似生意人。他身量微胖,细皮嫩肉,脸白胖得象一锅刚出笼得大馒头。一身锦衣华服,颜色鲜艳亮丽,又兼长着一双桃花眼儿,这通体的气派倒似是个官宦之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整日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他到陆府时,身后竟还跟着四个衣着鲜亮平头整脸的小厮,排场比苏瑾这个东家摆得都足。
不过,等他落了座,与陆仲晗寒暄过后,说到他刚自苏州府回来,苏瑾本着好奇之心问了一句,他的回答让苏瑾瞬时收起以貌取人之心。
苏瑾问的话是,“宋先生,我听闻苏州府现今兴起一桩券子营生,各家铺子纷纷印制发售,甚是红火,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那宋子言闻言就轻哼一声,定定看向苏瑾,停了约有一两息的功夫,突然笑了,“陆夫人有此问,莫不是也想做此类营生?”
话虽如此,但他的神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知道你不会插足这等事儿。
苏瑾也就笑了,“只是好奇而已。听宋先生的意思,此事莫非做不得?不知宋先生何出此言,愿闻其详。”
宋子言往后靠了靠身子,摆了极舒适的姿式,笑着看了看陆仲晗,又转向苏瑾,“宋某自到了杭州便先去了苏记总号,看过苏记的货物,又听闻这羊毛毯子是陆夫人眼光独到,一手创办起来地,听贵号的伙计说,陆夫人不过用一年有余的时间便将商号经营至此如此大的规模……因而宋某可否据此断言,陆夫人问此话,是有意试探宋某是否有真本事?”
苏瑾闻言微微一怔,扭着看向陆仲晗,二人眼中皆闪过笑意。苏瑾便扭头向宋子言笑道,“即宋先生猜透了,我便不好再掩盖着。还请宋先生解惑。”
宋子言哈哈一笑,坐直身子,正色道,“解惑不敢当。只是宋某早先在钱庄谋生,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因而听得故事也多些。那些人家道中落之人,除了挥霍成性之外,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便是因生意失利……失利的原由也多种多样,不过归根结底,大多数出在一个“贪”字上罢了现今苏州府券子之风几近狂热,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人的贪念之上……”
“……并且,此次去苏州府,宋某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更印证了宋某的猜测。苏州府现今几家钱庄当铺皆在做一项新营生:券子质押,并且大肆收购各类券子钱庄当铺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那么其利头从何而来?无非钱庄在赌今秋和明春的收成罢了”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笑望着陆苏二人,“不知陆夫人对我的这番见解可满意?”
苏瑾倒不知这券子已然发展这种地步,钱庄和当铺的插手,是否可以解读为,真正的买空卖空已平地而起?正听得兴起,突见他停了下来,有此一问。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才微笑着点头,“自是满意。听宋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
这话虽有夸张,大抵也近于她心中的真实想法。此人虽看起来有些不象商人,且略有些傲慢,但其对市场的大环境却似是极敏锐地。不同与自己有前世的见闻和经验主义,他身处在这个时空,在不知将来会如何的情况下,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想到此处,她又明知故问,“宋先生方才说钱庄当铺在赌今秋明春的收成,那么这与那些发售铺子的商家有何关系?”
宋子言挑了下眉头,将手中的折扇子在指尖转了个圈儿,“陆夫人当真猜不到么?”
“是,猜不到还望宋先生解惑”苏瑾自然能猜到,便还是忽略了他眼中的怀疑,含着笑点了点头。
宋子言唇角微挑,状似不信。不过,他还是伸手弹了弹衣衫,晃着扇子道,“也好,即是陆夫人相询,宋某就厚颜大放厥词。……当铺钱庄收购券子,自然是因其现下价钱低,他们通过赌来年收成,判断来年的粮价。粮价若高,自然百业皆贵那么,现今的券子到明年再略低于铺子出售的价格转出去,便能赚得差价而且,苏杭二地因临新安江,每年端午汛,临江的淳安建德几县,几乎都要受灾,无一年例外今年苏杭粮价低,是因湖广大熟,外粮入侵所致。但湖广已有三年无灾了,按往年经验,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几成惯势……假定明年粮食高,那么,现今那些出售券子的小商贩们卖出的券子愈多,来年就赔得愈多……”
这些苏瑾早先是推测过的,但并没有考虑到钱庄和当铺也会进来分这锅粥。可她拧了眉头,想了片刻,又笑,“那依宋先生所言,当铺和钱庄岂不是稳赚?”
宋子言摇头一笑,“这等营生哪有稳赚地?不过赢面大一些罢了”说着带着微微嘲讽之意,以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些钱庄也昏了头,孰不知若这事真的有利可图,也要适可而止否则那些出售券子的铺子不堪重负,来个关门大吉,他们手中的券子岂不是白纸一张?”
苏瑾笑了,暗中不住点头,这位宋先生能将此事分析得如此透彻,由此可见,此人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是相当强地。到此时,她已将初见他的负面印象,迅速扭转为正面。
而且,她也忽然意识到,若论对市场的风险预测能力和前瞻性,非“金融”行业的人莫属。而这个时空的“金融”行业,不正是钱庄票号当铺么?
从这点上来说,这位宋子言倒是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虽然此人有些傲气,便这并不影响苏瑾对他的迅速改观。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喜欢略有傲气资本的人。
陆仲晗除了最初插了几句闲话之后,便一直在听二人交谈。其间不知怎的,顺着二人的谈话就想到另外一宗事上去。那是他昨日去见一位同年士子。这位士子虽落了榜,但在早先在京中备考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颇为投缘。二人相见,除了叙些别后境况,也不免要谈些家国大事、官场见闻、地方消息等。
那位士子本是出于替他出主意的初衷,言道,“因开海禁,沿海各县近些日子似是有些不稳,自总督府传出消息来,说江浙总督似是有意向朝廷建言,沿海各地要改派文武兼备地官员,以固海防。”
虽只是无意一语,又是传言,当时他也并未作真,只是此时,却不知为何就突然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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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梁家巷子246章设坛拜将
246章设坛拜将
陆仲晗找的这二人皆是徽州府老户,程家与陆家对他们也算知根知底,从这点儿上来说,苏瑾对这二人还是放心地。
因而听到那位宋先生关于券子的高论,苏瑾心底已有八分确定要用此人做大掌柜。余下的那二分,不过是出于谨慎的心理,故而不肯立时表态。
好在那位宋先生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却自有一番洒脱之气,只谈生意见闻,并不追问结果,一时间倒也宾主尽欢。
不过苏瑾也知,此事要尽快定下来。一是因自家的生意需要,二来即将人请了来,是用或是不用,都要尽早拿了主意,才是对人应有的尊重。
若说做决定,她自来这里,已做过无数次了。但这次她却让足足思量三日,又与陆仲晗反复商议,才将心中余下的二分谨慎安抚下去,下定决心要用这宋子言。——而这次决定格外难做的原因,不外乎是因现今苏记与早先相比也算稍有资本,现在若用错了大掌柜,后果可想而知。
依旧徽州老字商号旧例,但凡东家聘请大掌柜,须设香摆案,请大掌柜高居正位,接受东家跪拜。
苏瑾当时听到这么个规矩,有那么一瞬的惊愕,东家给到雇工下跪?是不是搞错了?在她心里应该颠倒过来才对——当然,是指这规矩必须按旧例走的情况下,若没这规矩,以苏瑾的心思,不过自家一纸盖大印的聘纸,或者一句话便将这事儿给办了,跪不跪的她从没想过。
把这话与陆仲晗悄悄说了,他便笑,“古有汉高祖设坛拜将,我们今日不过是效仿罢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