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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像我过去一样”,暗指她对斯特沃的爱情被很快地唱了出来,像是一声小小的喊叫,在尖声的音符下,升上去又中止;仿佛杰努发在回忆某一件她想立即忘却的事情。科瓦罗维奇却拉宽了这一段的旋律(他“让它焕发起来”,沃格尔这样说),把它改变成下面这个样子:
难道不是吗?沃格尔说,杰努发的歌唱在科瓦罗维克的笔下变得更美。她的歌唱不仍是完全雅那切克式的么?是的,如果要想模仿雅那切克,不可能作得比这更好了。但是附加上去的旋律简直是荒谬。在雅那切克那里,杰努发只是极快地,带着被抑制住的恐怖感,回忆她的“过失”;而在科瓦罗维克那里,她却期望去回忆,在那里流连忘返,为之激动(她的歌延长了那些话:爱情,我,和过去)。所以她在拉柯面前,歌唱她往日对斯特沃,拉柯的情敌的幽幽之情。她歌颂作为一切不幸的因由:对斯特沃的爱。沃格尔这位雅那切克的狂热信奉者,他怎么可以去捍卫这样一个心理上的无意义呢?明知雅那切克美学上的反叛恰在于拒绝在歌剧的实践中追从流行的心理非现实主义,他怎么可以对这一拒绝施以惩罚呢?怎么可能爱一个人而同时又对他如此不理解呢?
四
然而,在这里沃格尔也是对的:正是科瓦罗维克的修改使得歌剧更加顺应习俗,从此而参与了它的成功。“喂,让我们对您作些曲吧,但愿人们会爱上您。”但是,现在的时刻是:
大师拒绝以这种代价被爱,更喜欢被人憎恨和理解。
一个作曲家拥有什么样的手段可以使自己是怎样就被人怎样理解?海尔曼·布洛赫三十年代在被成为法西斯的德国占领下的奥地利,和在移民的孤独中,没有太多的办法:几个演讲会,介绍他的小说的美学;给朋友,给读者,给出版商,给译者们一些书信;他什么都没有忽略,由于极为关心,比如在他的书的封底上所印的短小文字,在一封给他的出版商的信中,他抗议对方请求为《梦游人》把它的小说与霍夫曼斯达尔(HUGOVOWHOF-MANNSTHAL)和史维沃(ITALOSVEVO)相比较。他提出一个反建议:与乔伊斯和纪德相提并论。
让我们在这个建议上停一下:事实上,在布洛赫—史维沃—霍夫曼斯达尔和布洛赫一乔伊斯—纪德两种情况之间的区别是什么?第一种情况从文字的广义和含混意义上讲是文学的;第二种是专门的小说的(布洛赫自称与纪德的《伪造货币者》同出一系)。第一种情况是一种小的背景,也就是说,地方性的,欧洲中心的。第二种是一种大的背景,也就是说国际的、世界的。布洛赫把自己移到乔伊斯与纪德身边,他要强调的是让他的小说在欧洲背景下被领会;他意识到《梦游人》,与《尤利西斯》和《伪造货币者》一样,是一部把小说形式革命化的作品,它创造了小说的又一美学,而这一美学只能在小说作为它自身的历史底幕上才可能被理解。
布洛赫的这个要求对于任何重要作品都有价值。我永远重复不够:一部作品的价值和意义只有在国际的大背景之下才能被估价,这一真理对于任何一位处在相对的与世隔绝中的艺术家都会是必须的。一位法国的超现实主义者,一位“新小说”的作者,一位十九世纪的自然主义者,都是由一代人,一场世界闻名的运动推举出来,他们的美学纲领可以说先于他们的作品。但是,贡布罗维茨,他在哪个位置?如何理解他的美学?
他1939年离开自己的国家,年龄35岁。作为艺术家的身份证,他随身只带唯一一本书《费迪杜克》(FER-DYADURKE),才华横溢的小说,在波兰鲜为人知,在其他地方默默无闻。他在远离欧洲的地方,拉丁美洲下了船。他孤独一身,令人难以想象。拉美的伟大小说家们从未接近过他。波兰反共的移民群对他的艺术乏有兴趣。十四年间,他的情况一无改变,大约1953年他开始写作并出版了他的《日记》。人们在其中对于他的生活得不到什么东西,它主要是陈述他的立场,一番永远的自我解释,美学的和哲学的,一部关于他的“战略”的教科书,或者更好一些:这是他的遗嘱;并非他已想到了他的死;他只是想到把他自己对自己和他的作品的理解作为最后的和最终确定的意愿公诸于人。
他以三个关键—拒绝来界定他的立场:拒绝屈从于波兰移民的政治介入(并非因为他抱有亲共的同情态度,而是因为介入的艺术其原则令他反感);拒绝波兰的传统(按照他的想法,只有反对“波兰性”、动摇其沉重的小说遗产,才可能对波兰作一些有价值的事);最后,拒绝60年代西方的现代主义,贫瘠的现代主义,“对现实不诚实的”,在小说艺术方面疲软的,大学式的,冒充高雅的,沉浸在它的自我理论化中的现代主义(并非由于贡布罗维茨少一些现代,只是他的现代主义是不同的)。尤其是第三条“遗嘱”甚为重要,具有决定性,同时又被顽固地错误理解。
《费迪杜克》出版于1937年,比《恶心》早一年。但是,贡布罗维茨默默无闻,萨特则名声显赫。《恶心》可以说,在小说的历史中,剥夺了应属于贡布罗维茨的位置。在《恶心》中,存在主义哲学穿上了小说的可笑服装(仿佛一位教授,为了给打瞌睡的学生们开心,决定用小说的形式给他们上一课),而贡布罗维茨写的是一部真正的小说,把过去的喜剧性小说的传统(在拉伯雷、塞万提斯和菲尔丁的意义上)重新继承起来,使得关于存在的问题在他那里出现在非—认真的和滑稽的目光下。
《费迪杜克》属于那些重大的作品(与《梦游人》和《没有优点的男人》相提并论)。它们开始了,我以为,小说历史的第三时,重新复活了被忘却的前巴尔扎克小说的经验,并夺取了过去被认为属于哲学的领域。《恶心》,而不是《费迪杜克》成为这一新的方向的样板,产生了令人遗憾的后果:哲学与小说的新婚之夜在相互的烦恼中渡过。贡布罗维茨的作品,布洛赫的作品和穆齐尔的作品(以及卡夫卡的作品,当然)在它们诞生后三十年才被发现,不再有必要的力量去吸引一代人,和创造一个运动:它们由别的美学派别所阐述,后者在许多方面与他们对立,它们被尊重,甚至欣赏,但是没有被理解,以致我们世纪小说历史中最伟大的转折的发生并没有受到注意。
五
这也是,我前面已谈到,雅那切克的情况。麦克斯·布洛德为他的服务和为卡夫卡的服务一样:有着无私的热情。我们应给他这个荣誉:他服务于两个在我诞生的国家里从未生活过的伟大艺术家:卡夫卡和雅那切克;两人都被错误地认识;两个人的美学都让人难以理解;两个人都是其社会环境之小的受害者。布拉格对于卡夫卡意味着一个巨大的缺陷,他在那里与德国文化与出版界相隔绝,这对于他是致命的。他的出版商们很少关照这个作者,对于他个人,他们所知几乎没有,约齐姆·安塞尔德(JOACHYMUNSELD),一位德国大出版社之子,就这一问题写了一本书,并提出这才是卡夫卡不去完成最可能的原因(我认为这个想法非常现实),没有任何人向他要的小说之原因。因为如果一个作者没有出版自己手稿的具体前景,那么没有任何事可以触动他作最终的修改,什么也不能阻止他暂时把它搁置一边并去做另一件事。
对于德国人,布拉格只是一个省地城市,如同波尔诺对于捷克人一样。两个人,卡夫卡和雅那切克,因而都是省地人。卡夫卡所在城市的人们对于他是异乡人,他几乎不为人知,而雅那切克在同一地,则被同胞们视为微不足道。
谁要想理解卡夫卡学创始人在美学上的无能,那就应该读一下关于雅那切克的专著。极为热情的论述,它毫无疑问给被误解的大师以很多帮助。但是,它是如此缺乏份量!如此天真!有许多大字眼儿:宇宙的、爱情、同情、被侮辱和被损害、天神般的音乐、极为敏感的灵魂、温柔的灵魂、梦想者的灵魂,然而却没有任何结构分析,没有做任何尝试去捉住雅那切克音乐的具体的美学。布尔诺深知布拉格音乐界对于这个省地作曲家的憎恨,他想证明雅那切克属于民族的传统,他完全可以与捷克民族意识形态的偶像,最伟大的斯美塔那并驾齐驱。他被这场捷克的、省地性的、被局限的论战缠到这种地步,以致于世界的全部音乐却从他的书中逃脱掉了,所有时期的所有作曲家只有斯美塔那在其中被提到。
啊!麦克斯,麦克斯!永远不要急于跑到敌方的地盘上去。在那里,你找到的只有敌对的人群,出卖自己的仲裁者。布洛德没有利用他的非捷克人地位把雅那切克移到大背景之中,即欧洲音乐的宇宙背景下,唯一的使雅温柔的灵魂、梦想者的灵魂,然而却没有任何结构分析,没有做任何尝试去捉住雅那切克音乐的具体的美学。布尔诺深知布拉格音乐界对于这个省地作曲家的憎恨,他想证明雅那切克属于民族的传统,他完全可以与捷克民族意识形态的偶像,最伟大的斯美塔那并驾齐驱。他被这场捷克的、省地性的、被局限的论战缠到这种地步,以致于世界的全部音乐却从他的书中逃脱掉了,所有时期的所有作曲家只有斯美塔那在其中被提到。
啊!麦克斯,麦克斯!永远不要急于跑到敌方的地盘上去。在那里,你找到的只有敌对的人群,出卖自己的仲裁者。布洛德没有利用他的非捷克人地位把雅那切克移到大背景之中,即欧洲音乐的宇宙背景下,唯一的使雅那切克可被捍卫和被理解的环境,布洛德把他重新关闭在民族的地平线,使他与现代音乐分离,因此而封死了他的孤立。最早的解释可以适合一部作品,以后它便再也不能摆脱它们。布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