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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要练成绝世的剑术,恰恰不能心中无情,而要心中有情。这样练出的剑才是活的,才能随机应变,真正收发自如,就似那高空行云,江河流水,每招每式都由心而发,却看不出它倒底是怎样所发?其实真正能无所不在,无孔不入,无坚不摧,令人防不胜防的,不是剑,是情!相思断肠剑法就是这样!一柔一刚,一个缠绵如柔丝,一个迅猛如奔雷,一攻一守,刚柔相济,每一招都无固定招式,可以随心所欲,随意而变动。所以宋问心,你师父、师伯以至于你师弟、师妹他们所练的虽是同一套剑法,使出来却大有差异。”
白无迹道:“那岛主你呢?你已练到了哪一步?”
蓬莱岛主轻抚着手中的竹笛,目中又闪过一丝萧索之意,神情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寂寞,似乎胸中有万千感慨,缓缓道:“剑,主凶!五十年前我就已不再用剑。”
白无迹凝视着她,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与隐衷。曲高和寡,每个绝顶的高手都摆脱不了寂寞。蓬莱岛主看上去正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莫非就是因为她独自一人站在了最高峰?白无迹又将目光移向她那双握着竹笛的手。这双手已多年未曾用剑,看上却依然是那么稳定而有力。这双手若是重新拿起相思断肠剑,是否能胜过那神秘人?而这双手的主人为何不愿再入中原?她因何立下如此毒誓?他想了想,道:“岛主……萧师弟也许明天下午便可到这里了。”
蓬莱岛主微笑道:“哦?我倒真想见见他,他实在是个很特别的年轻人!”她猛地回头,似乎感觉附近有什么异样,却见一块礁后有白影一闪而没。是谁?谁会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偷听了这么久却连蓬莱岛主也未能发觉?
白无迹也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他诧异地道:“岛主……你看见了什么?”
蓬莱岛主若有所思,却道:“哦,没什么!”望着身下拍岸惊涛,喃喃道:“快起风了……起风了……”白无迹不解地望着她。这海上本来随时都有风,怎会“快起风了”?此话何意?蓬莱岛主已重新吹起竹笛。笛声清悠,曲调激越。白无迹此时听来却觉得曲声中似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之意。
天色微明,海天之际捧出一轮红日。
花溅泪正在房中临窗抚琴,白无迹走了进来,笑道:“师妹,岛主叫我给你送了件孤裘来,你看漂不漂亮?”是一领银色狐裘,柔滑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格外美丽。花溅泪抚摸那银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狐毛,含笑道:“好是好,只是我并不冷,要它干什么?”
“是啊,我也说你用不着,可是岛主说蓬莱岛虽温暖如春,中原却很冷,已是滴水成冰,你会用得着的。”
花溅泪一怔:“她怎知我要走了?她莫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白无迹变色道:“你真要走?”花溅泪不答,站起身来笑道:“师兄,我还有事要找岛主她老人家谈,你且自便。”
她来到蓬莱岛主的居室,蓬莱岛主已沏好香茗,正在等着她了。见她到来,微微一笑,道:“我已等你多时了!你的秘密埋藏了那么久,现在可以悄悄告诉我么?我倒真的很想知道,你有何计可解决你师兄的期限之事。”
花溅泪沉默半晌,道:“也罢,除了你,我也再无第二个可以商量之人。我的打算是——”两人在房中小声交谈,直谈了一个时辰。末了,蓬莱岛主道:“唉,也只能如此了。你且放心照你想的去做,我自会替你安排!”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余辉照野。白无迹想起蓬莱岛主的话,心中已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师妹她收下了狐裘,难道她真要走?萧师弟就这两日便可赴岛,她为何偏要在此时离开?难道她还要避开萧师弟?”他左思右想弄不明白,决心直接去问她。但见花溅泪屋中收拾得干净整洁,有条有理,人却已不见了。他连忙向后山跑去,仍是不见。不由急了,转身又往前山跑去。蓦地,他脚步一缓。
前山山腰上正立着花溅泪。她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宛如一尊玉石雕像,呆呆地望着山脚下,眼中已泛起点点泪光。风是如此之大,她溢出眼角的泪滴还未流下面颊便已被吹干。他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目光往山下望去。只见那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远远驶来一匹大白马。那马儿跑得好快,本来还只是一个小白点,转眼便已近了,近了,已可看清马上之人那飞舞的白衫!
花儿大如盘,花高过马头。骑马在这花海中驰骋,是多么惬意,舒心之事!骏马在花海中沉浮,时隐时现,更显得无比矫健。白无迹脸色一变,冲口而出:“啊,是他……他来得好快啊!”一看花溅泪,她整个人都似已痴了。
白马驶到山脚,马上之人一勒缰绳。白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扬停了下来。
马上之人飞身跃下,向山上奔来,他的心情实在激动:这几个月来牵肠挂肚、朝思暮想、魂牵梦引的人儿就在眼前了!他的人已因兴奋而疯狂,极速向山上掠来。他奔到半山腰,看见了白无迹,大声道:“白兄,语儿呢?她在哪里?”
白无迹没有说话。他的目中也已有泪,呆呆地望着山下。萧雨飞心中惊疑,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目光向山下寻去。只见那匹大白马又是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来路奔去。马上之人,白衣如雪,迎风乱舞!那马儿跑得好快,本来还可看清那飞舞的白裳,转眼便只剩了一个小白点。白马在花丛中时隐时现,宛如一叶小舟在大海上浮沉。
萧雨飞狂呼道:“语儿……”身形猛地纵起,不顾一切地向山下扑去!一腔激情已全部化作了焦急与惊疑。他全力追了上去,但,却已晚了!赶到海岸边,白马就在沙滩上,而马上之人已不见。远处,一叶孤舟在茫茫大海上飘荡着,已划出很远很远,依稀可见那如血夕阳斜照下的白色人影……
他呆住,痴痴地望着。小舟已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海风阵阵吹过,吹散了他的头发,浪花卷来,浸没膝盖。一腔热血都似已凝固,数月来的刻骨相思已在刹那间将心撕裂,撕得粉碎,碎成千片万片,而每一片上却仍只刻着那一个人的名字……
他黯然低语道:“语儿,语儿,你这是为何?你与我都来日无多,为何还不能在一起共享这最后的快乐?”冷而迅急的海风,已将他满眶尚未溢出的泪吹干。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中充满了数不尽的愁苦与悲伤,茫然看了远处的蓬莱岛主与叶秋烟一眼,什么话也未说,似已哑了。叶秋烟想起他一路上的兴奋快乐劲儿,心中一酸,忽然在蓬莱岛主面前跪下,嘶声道:“你老人家为什么不留住她?”
蓬莱岛主望着海天交接外,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该来的时候,她来了;该去的时候,也该让她去!”扶起叶秋烟,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绢,递于萧雨飞,上面字迹隐隐:“这是她临走时,叫我代她还给你的!”
绢子还很新,很白。正是那春天雨夜,客栈中,他赠与她的那方。上面是那首无名氏的“菩萨蛮”:卿前发尽千般愿,要负且等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如今,绢子仍在,词也仍在,只是多了十六个暗红的字,想是乃用血写成:泪干心死,情灰意绝。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这哪里是十六个字,这分明是十六把直刺他心的钢刀。月凌峰与月丽人的残酷折磨,数月来常人所不能忍受的鬼一般的生活,都未能击垮他,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已被击垮……
他看着这十六个字,手已在发抖,抖得厉害,胸中如遭重击,眼前阵阵发黑,忽地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身子晃了两晃,却硬撑着不肯倒下。叶秋烟上前扶住他,他轻轻推开她,回转身默默行去。
冰凉的海水轻漾着小舟,冷冷的海风吹得人遍体生凉。花溅泪拼命摇着双桨,直到蓬莱岛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放慢了速度,两行清泪无声流下,黯然低语道:“云飘,你不要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只有这样伤害你,刺激你,才能让你练成绝世的剑法啊……”
小舟划到了那无名小岛。她上了小岛,等候来往商船。过了半个时辰,忽见白无迹也正划着一条小船远远地赶来。她没有吃惊,似早已料到他会来。白无迹将船划近沙滩,道:“你要回中原?”花溅泪点点头:“不错!”
白无迹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他也来日无多?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在一起渡过剩下的时光——”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发涩。花溅泪笑了笑,道:“谁说他已来日无多?我此番回去,正是要帮他解决那期限之事。他和你,担负着将相思断肠剑法练至第九重的重任,又怎能让他去死?”
白无迹奇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犹豫了一阵,又道:“你这办法,对你自己可有害?”见她笑而不答,颤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
花溅泪道:“师兄不必紧张。有害没害,就看你从哪方面想。我倒觉得,我这办法是两全其美,包赚不赔。我早知你不弄明白,心里一定放不下,今中午我抽空给你写了一封信,”她从袖中取出一封紫色信笺递于他:“不过,你要答应我,回到蓬莱岛后才能看。看完之后,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泄露一字一语给他。”
白无迹接过信笺,心中惊疑不定,无奈地道:“好,我答应你。”拿着信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明白,她决定的事,从来都无可挽回,更非他所能左右。
花溅泪迟疑片刻,急切地道:“白师哥,我求你一件事。”眼中满含请求之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