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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十余日,他虚弱的身子,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这日,他的午餐送来一罐炖得又香又浓的八宝鸡汤。而两个时辰前,他才刚刚吃了一盏燕窝。今日不知为何,送饭的不是徐管事,却换了丁灵儿。
他平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十分憋闷无聊,此时忍不住问丁灵儿:“这是不是月丽人叫你送来的?她倒底在搞什么,怎会突然如此对我?”
丁灵儿道:“不错,你一天比一天瘦弱,小姐嘴上不说,心里实在不忍。这些天,你的饮食皆是小姐亲手料理。你穿的衣衫,也是小姐这两年来一针一线为你亲手裁制的,原本打算过了门后,再拿出来搏你欢喜——小姐说,虽已不再合身,总是她曾经的一片心,她要你一件一件地都穿过,也算没有白废。”
萧雨飞见自己所料不差,暗暗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丁灵儿却看着他,神色犹豫,欲言又止。萧雨飞道:“这里并无他人,丁姑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丁灵儿神情有些紧张,低声道:“昨日我听小姐说,要让你养好了身子,与你拜堂成亲——”萧雨飞吃了一惊,诧道:“我与她早已解除了婚约,又是势不两立的仇敌,还怎能拜堂成亲?她莫不是玩笑之语?”
丁灵儿道:“不,我看她神色,她是当真的。萧公子,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对小姐神魂颠倒,不惜为她做任何事。她虽与他们周旋,却一直念着你,不肯真有半点有违妇德之事。虽然你已退了亲,她在心里却仍当你是他丈夫一般。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想实实在在地嫁了你,与你做一夜夫妻。此后,即便你死了,她也再无遗憾。她再去和那些臭男人虚于委蛇,也不觉有愧——”
萧雨飞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出月丽人怎会有如此疯狂之念。明知他不爱她,却仍要一个与他成亲的仪式,更要与他“一夜夫妻”。她的无双美色,正是聚雄会可利用的最佳武器之一,但她对他情有独钟,除了他,谁要占有她的清白之身,都是她绝对不能容忍之事。所以,她要把身子交给他,此后,就可再无牵挂,利用她的美色与媚术,放手去诱惑众生。一念及此,心中对月丽人又怜又恨。怜她痴情,恨她执迷不悟。再一想,连日来,她为他炖的补品,皆为生血补元,滋阴壮阳之物,不由吓了一跳。
丁灵儿叹道:“小姐真是疯了。她已连媚药都已备好。我明白她的心思,变着法儿劝她,却劝不住。她若真与你成了亲,了了愿,只怕会从此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我很担心她。这些天,我一直很矛盾,既盼你早日康复,又怕你早日康复——”
萧雨飞脸色一连数变,道:“谢谢你,丁姑娘。不然,若我身子康复,她再给我下了媚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丁灵儿低声道:“萧公子,现在的情形很复杂,你自己多保重。我不能呆得太久,免得小姐疑心。”
丁灵儿走后,萧雨飞呆坐半晌,心中一阵后怕。那罐鸡汤,再不敢碰,却怕月丽人起疑,将汤全都泼在了墙角。
此后,他每次都要将送来的饮食仔细再三检看,确认没有异样,才敢动筷,但诸般补品,却是再不敢动。只就些菜蔬,吃些白饭,饮少许清水。汤品全都倒掉。
又过了十余日。这日,他洗完澡,发现送来的衣物不再是白衣,却是一件红袍,心中一紧,顿时留上了心。也不换衣,依旧穿了昨日的白衣。
果然,在随后送来的汤中发现了异样,这汤炖得十分浓酽,若非他已熟记毒经,又有丁灵儿事前提醒,根本不会发现这汤中含有媚药。此种媚药,乃传自异域,药性虽缓,服后要一两个时辰才会慢慢发作,却是甚烈,亦无解药,任你君子节妇还是得道高僧,都将神智丧失,沦为禽兽。他心中一跳,知道已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果然,过了一会儿,徐管事进来收了杯盘碗盏,发现那汤罐空了,脸露喜色。他去后不久,便有婢女进来,将这地室重新布置一新,尤其是床上诸般用品,全都换了鲜艳的大红色,被套上绣着龙凤呈祥。
点上一对龙凤喜烛之后,婢女退下,月丽人轻轻走了进来。她显然刚焚香沐浴过了,披散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带着浴后特有的清新。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柔声道:“阿飞,你近来可好?”
萧雨飞低头沉默不语。月丽人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仔细打量他,皱眉道:“你的气色比一个月前似乎好了些了,但怎地还是这般的瘦?”萧雨飞仍不说话,暗中盘算该如何应付。他担心她发现他并未喝那汤,会恼羞成怒,强行给他灌服媚药。
月丽人道:“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说话?只要你肯说话,我就去找我爹拿钥匙,带你出去走走。今日天气晴好,现在正是黄昏,夕阳还在树梢,菊花开得正艳,你这么久不见天日,不想去晒晒太阳看看花儿么?”
若在以前,她这番话对萧雨飞会有极大诱惑,可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沉默了一会儿,已拿定主意,要故意气她,让她自己打消邪念,冷冷道:“你要我说什么?”
月丽人笑道:“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这一个月来,你还是第一次同我说话。”萧雨飞道:“你我之间,还有何话可说?即便面对着你,我心里想的,仍只有她。”月丽人变色道:“你还在提她!”萧雨飞淡淡道:“我几时忘记过她?她无时无刻不在我心里,提不提都一样。”
月丽人大怒,扬手欲打。萧雨飞却置若未见,对于她的忽然翻脸,他早已习以为常。月丽人却又缓缓放下手来,抚摸他瘦削的脸庞,目中已有泪,轻叹道:“你看你,瘦得就跟刀削过一般!我也知道,你恨我。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们怎会走到了这一步?你可知,从我十一岁那年,我随我爹去给你爹爹拜寿时,我就莫名奇妙地喜欢上了你!当时,你和我哥为一只蛐蛐闹得不可开交。在那么多人面前,在你爹爹盛怒之下,你那又胆怯又无畏,又委屈又固执的样子,我至今仍记忆犹新。虽然那时我还不懂男女之情,可我却对自己说,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第二天,听说你被你爹痛打了一顿,我伤心之极。这时,爹告诉我,说已替我与你定下婚约,待我们长大后,就会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我才又高兴起来。我就一直盼着快点长大,让你快点和我在一起,让你永远只属于我!我终于长大了,可是……”
她拉起他瘦若竹枝的双手,泪已流下:“你可知,为了你,我特地派人去了解你的性情爱好、起居习惯,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去学、去做,还要做得最好。你就是我想象中的生活的全部,我一心想做个好妻子。虽然我爹当年为我们定亲是别有用心,可我对你之心,却是毫无半点暇疵……现在,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便还你自由,恢复你的武功,恢复你的一切的一切!”
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动情地诉说她对他的八年痴情,萧雨飞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苦之色,缓缓道:“即便你能恢复我的武功,恢复我的自由,也不可能恢复我们的关系。世上最不能勉强的便是感情。你本是一个聪明人,为何偏偏执迷不悟?”
月丽人恨恨道:“是,我是执迷不悟,只因我一直想不通,我哪一点比不上她?论家世、论相貌、论武功、论才华,我哪一点不如她?我知道,你若没先去梅谷,没先遇上那贱人勾引你,一切都会顺着我想象中的样子发生,你也根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提到梅谷,提到冷香宫,那如烟似梦的往事又历历在目。“住口!”萧雨飞蓦地抬起头来,冷笑道:“真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们走到这一步,仅仅是因为她先来你后到!其实,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本易容成可情的模样,哪及你一半美貌?但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她的灵秀、善良与仁爱,却表露无遗!你貌美却自私,博学而狠辣,心胸狭窄,阴险奸诈!只可惜我爹什么都教了我,就是没教我骂人,我实在想不出更难听的话来骂你!其实你根本不懂何所谓爱。你只想索取却不知宽容,只想拥有却不知成全,你越要拆散我们,我们爱得越深。她虽死了,可我还是爱她,你又能奈何?”
月丽人浑身都在颤抖,咬牙切齿地道:“可我必竟拆散了你们。只要你们也痛苦,我的痛苦就会减轻。”萧雨飞轻轻摇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的痛苦绝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是不是?”
月丽人的要害已被一言击中。她脸色大变,忽地大笑道:“可是,她必竟已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何况,我虽不能得到你的心,却可以得到你的人。你可知,你刚才喝的汤里有什么?再过一个时辰,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你就会跪倒在我脚下,象狗一样地求我——”
萧雨飞笑道:“不就是媚药么?你以为那汤我真的喝了?”月丽人笑声顿止:“你怎会看得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丁灵儿,是不是丁灵儿?”
萧雨飞道:“你难道不知我一直在跟语儿学习毒经么?我看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早就起了疑心,你哪天送来的饮食,我不仔细检查几遍?今天连给我衣服的颜色都换了,我就更防着你了,那汤一送来,我就全泼在了地上。你居然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要怀疑,可见你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我真是可怜你!而你妄想用媚药来逼我与你成亲,更是可怜可笑之至。”
月丽人脸色铁青,紧捏着拳头,指甲已发白:“你说得不错,我也觉着自己可怜可笑。可我并不下贱!虽然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英雄豪杰拜倒在我脚下,但我却仍是清白之身!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只爱你。我要拥有你,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