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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陶局长没有骗他,陶紫每年的维持性治疗费用,就花光了陶局长的积蓄。因为他的妻子没有工作,靠着他那微薄的工资,还真是很难攒够手术费用。
明刀明枪去杀人,何鸿不敢,一些阴招,还是可以试试的。“不吓死她,也得把她给吓出个新毛病。”何鸿打算这样去报复老陶。
他跟踪陶紫,到KTV楼下等她,然后很热情地说要开车送陶紫回家。他载着陶紫开到了迷巷附近,说是去解个手,其实是拿着“道具”去化了妆。他以一个女鬼的形象出现在车窗前的时候,陶紫没有被吓晕,而是本能地跑下了车。好在陶紫没有经过有监控的区域,好在陶紫对迷巷不熟。他成功地把她逼到了墙角。当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时候,何鸿还是充满了恐惧。他怕事情败露,吓晕她就离开的原计划没有实施,而是扛着陶紫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迷巷。
他想焚尸、想分尸、想化尸,想了很多,又发现都不可行,于是他把陶紫的尸体装在行李箱里扔进了丽桥河。
勘查员在何鸿家的浴室里发现了陶紫的血迹,何鸿没有任何抵赖的余地。
纪委介入,对陶局长的受贿行为进行了调查。
这两个昔日的老邻居,一起住进了看守所。
“用这种不确定性的杀人方式杀人还真是少见,”大宝说,“回去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为了给女儿治病而腐败,”林涛自言自语,“却因为腐败而害了女儿的性命。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多么辛苦、待遇多么绵薄,都不能成为不廉洁奉公的理由。”我看着林涛和大宝,说,“共勉。”
第四案 窥浴之眼
羞耻的本质并不是我们个人的错误,而是被他人看见的耻辱。
——米兰·昆德拉
【1】
“秦科长,”大宝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我要赶回老家青乡去为她下葬。”
一大早,我打开电脑,翻看着以前参与侦破命案的尸检照片,打算在里面挑选一些,给警校的学生们做一堂法医讲座。眼睛盯着显示屏,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十一根手指”的案件。过去的两周里,侦查部门围绕着死者方将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层层排查,对他在省城龙番市住宿、吃饭、工作的地点周围也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可是十多天时间居然没有摸上来一条线索。另外一方面,第十一根手指的DNA在数据库里不断滚动,系统比对、人工比对进行了好几轮,却依然一无所获。手指主人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有浮出水面,手指主人的尸体也一直没有被发现。
该案因推断方将系六月三日被杀害,故被命名为“六三专案”。虽然专案指挥部依旧存在,专案核心依旧在运作,但是不少民警明显已经出现了畏难心理,都想守株待兔,等到发现新的情况,再往下推进案件的侦办工作。
我只是个法医,在命案中能做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侦查方面的工作我也实在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按道理说,前期工作开展得不错,已经很细致了,也应该有一些线索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警方还是一无所知呢?难道我们遗漏了什么吗?
大宝见我双目呆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敲了敲台面:“喂,听得见吗?我奶奶的忌日,我要赶回去下葬。”
我恍若从梦中惊醒:“啊?哦!对不起,你节哀。”
大宝说:“嗯,不用节了,节了一年的哀了,法医还能看不透生死吗?”
“一年?哀?忌日?下葬?”我清醒过来,“我怎么就听不懂你说的话呢?你奶奶一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才下葬?”
“是啊,怎么了?”大宝一脸疑惑,“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那儿的风俗就是去世火化后一整年,才把骨灰盒安葬到墓地里。”
“哦。”我点点头,“我说呢,风俗不同,我们那边老人去世后,火化了马上就要安葬。”
“那我去了啊。”大宝整理着背包,自言自语道,“做法医,得多懂一些风俗。”
“我送你去车站,顺便也去龙番市局专案组看看十一指的案件有没有什么线索。”我说。
大宝连忙推辞:“那个……不用不用,现在车辆管理好严的,我打车。”
我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电动自行车钥匙,说:“私车私用,试试我的敞篷小跑。”
当我们俩同时跨上电动自行车的那一刹,电动车的车胎“嘭”的一声,爆了。
我跳下车,看了看瘪下的车胎,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肚腩:“咱们这老出差、吃百家饭的人,确实不太适合开敞篷小跑。”
大宝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我瞪了他一眼:“你奶奶的忌日,还笑,败家玩意儿。”
一辆警车突然开到我们的身边,副驾驶座上的林涛朝我们挥手:“说你们怎么不在办公室呢,有活儿了,快走。”
“什么案子?”我艰难地把电动车挪到车棚,“这么急?我内裤都没带。”
“青乡市,死了俩女孩,刚发现。”林涛说,“指挥中心刚指令我们赶过去。”
“青乡?”大宝眼睛一亮,“看来我又省了几十块钱大巴车票了。”
“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我市郊区一黑煤窑女工浴室内,今晨有人发现两具女性死者尸体。经技术人员初步判断,为他杀。因此案死亡两人,社会影响较大,加之现场遭破坏,案件难度较大,故邀请省厅技术专家来青,指导破案。请支持为盼。青乡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六月二十九日。”
林涛在摇晃的车厢中,一字不落地念完了他刚刚收到的加急内部传真件,“请法医科、痕迹检验科立即派员支持,火速赶往现场。张晓溪。你们看,张处长第一时间批示了,所以我就急着找你们了,好在你们没跑远。”
“浴室?女工?”大宝盯着警车的顶篷,说,“我上次看到一则新闻,俩闺密在浴室里因互嘲对方胸部,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这不会也是类似的吧?自产自销①?”
①自产自销是警方内部常用的俚语,意思就是杀完人,然后自杀。
我没有理睬大宝的臆测,闭上眼睛想利用一下路途时间补个觉。每次有破不掉的疑案,总会影响我的睡眠。这可能就是我工作七年,却像老了十几岁的原因吧。
在蒙眬中,我感觉到车子下了高速,急忙用力睁开实在不想睁开的双眼。早已候在收费站的青乡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陈支队长身形敏捷地钻进了我们的车子,不客气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走,我带路,顺便给你们说说这个故事。”
陈支队长很年轻,很帅,很健谈,是我们省最年轻有为的刑警支队长。
青乡市是在煤炭上建设的一座城市,这样说一点儿也不夸张。整个青乡市百分之九十的税收来自于煤炭行业,甚至全市的标志性地名都是“一矿”“二矿”“三矿”。即便是矿区,中心地带也像是市中心一样繁华,靠煤生存的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
“出了这个案子我才知道,”陈支队长一脸神秘,“煤炭业居然还有很多边缘产业,比如说这起案件的事发地点是一个物业公司。”
这个“比如”让大宝大失所望,说:“那个……物业公司哪儿没有啊?小区里有物业,公司里有物业,市场上有物业,现在大学,甚至公安局里都有物业公司的身影了。”
陈支队长神秘一笑:“可是煤炭行业的物业公司就有门道了。”
听了陈支队长的介绍,我们都大吃一惊。
煤炭行业的物业公司,其实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业。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在一座煤山被运走之后,下一座煤山还没有堆起来之前,把之前一座煤山底部和地面泥巴相结合的“垃圾”清理走。这里的垃圾两个字,我加了引号。
这些“垃圾”行话称之为“煤泥”。煤泥被物业公司清理掉以后,并没有被抛弃,而是运到一个距离拉煤的火车站点较近的荒郊野外堆放、储存起来。那么,煤泥有什么作用呢?物业公司会联络一些倒卖煤炭的中间人,把半火车皮的煤泥和一火车皮的煤进行混合,这样很容易就把一火车皮的煤,“变”成了一点五火车皮的煤。倒卖中间人和物业公司共同从中获利。
虽然进行了混合,但是因为煤泥里也含有煤,而且颜色性质相仿,虽然这种煤的可利用度大大降低,但很难被买主识别、发现。所以,这种煤泥生意很快成了一种走俏的地下行业。
物业公司的老总和矿厂的党委书记之间一般都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既然物业公司表面上费时费力从矿厂清理走“垃圾”,所以矿厂每年都会支付给物业公司一笔物业管理费。仅仅是这笔物业管理费,养活整个物业公司的老老少少已无问题。所以,物业公司的老总就做起了对方倒贴本的生意来。
“你们猜猜,这个物业公司一年的纯利润有多少?”陈支队长问。
“一百万?”我大胆地猜道。
“五百万!”林涛比我有出息多了。
陈支队长摇了摇头,说:“两千万。”
“两……两……两千万?”大宝一激动就结巴,“这可都是黑钱啊!”
“物业公司储存煤泥的地方一般都会选择一些非常隐蔽的地点。”陈支队长说,“公司附近的村民也都知道在物业公司里干活能挣钱,所以也争相托关系、找熟人,削尖了脑袋要进公司。公司要壮劳力,能找得到当地最强壮的男人;公司要会计,能找得到当地最猴精的会计;他们要公关,能找得到当地最漂亮的女孩。”
“有多少有钱人,是靠黑心财起家的?”我叹道。
“在中国,有不发黑心财起家的企业家吗?”林涛说。
“太偏激,太偏激。”我不同意林涛的观点。
“那个……”大宝说,“这些黑心物业公司,没人管吗?”
“我觉得发了这个案子后,有关部门会重视一些吧。”陈支队长